第四章 決戰

锡尔克教国。

它是位于北方大陆西南部的四个国家之一——齐众着众多锡尔克教信徒们的国度。

此处的北方国境虽然邻接大陆中屈指可数的强国——雷布兰大帝国，但其能在未受到该国庞大干涉的情况下发展起来，完全是受惠于下述两种地形。

一个是深深切入北方大陆的内部，分割大陆西南方的内海·毕克海。

而另一个是由崎岖险峻的连绵峰群所构成，隔开东南部陆块的卢堤欧斯山脉。

在卢堤欧斯山脉之中，有一座存在着珍贵秘银矿床、名唤阿尔萨斯的山峰。在它山脚下平原处开展的城市，就是钖尔克教国的首都——圣都菲尔比欧·阿尔萨斯。

这座城市也是在现任教皇掌握这个国家的实权以前，统治这片土地的阿尔萨斯圣王国首都。它的历史相当古老，圣都中央地带林立着饶富风趣的建筑物，被国内外的人们称呼为「古都」，这同样是城市中所有居民们的骄傲。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生活的城镇从很久以前就饱受魔兽之害，也因领土纠纷、权力斗争所引发的战火，多次遭到破坏和烧毁，城市的风貌总是不断地改变。

然而，当锡尔克教开始在人族的世界中传播时，随之培养出的建筑技术，足以建造出象徵权威的宏伟教堂。而那份技能最终也跟着钖尔克教一起散播各地，让这项兼具优美及坚固，同时也成为如今建筑技术基础的技艺，扎根于世界各处。

而兼为该项建筑技术重镇的圣都菲尔比欧·阿尔萨斯中央地带，保留了许多早期建造的建筑物，营造出这座古都的景緻。

跟其他房舍相比也相当引人瞩目的建筑，是一幢建筑在古都中心，格外高耸的庄严建物，它是彙集了此地居民专注信仰的钖尔克教大教会。

那栋耸立在城市的中央、拥有好几座钟楼的大教会，甚至高到从圣都城墙外也能窥见其壮丽的形影，不由分说地吸引住圣都访客们的目光。

原应拥有如此美丽城市景观的古都，如今许多建筑的装饰物已处处崩落，也有一部分房屋化为一大堆碎石，往昔的街景蕩然无存。

以位于此地的锡尔克教为基础而日渐繁荣的巨大宗教都市——圣都菲尔比欧·阿尔萨斯城内空无一人。失去居民喧嚣声的该处，看起来简直就像座巨大的废墟。

在那受寂静所支配的废墟之中，有某种存在夺人眼目地伫立着。

因为距离而无法正确判断它的高度，但至少有五十公尺左右——周围的建筑物变得像玩具一般，这景象让人起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一个词来描述，就是巨人。

虽然在南方大陆也曾碰过巨人，但和这里的巨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仔细查看巨人的表面，像念珠般连接多具人类躯体融合而成的巨大身体，模样和成了异形的查洛斯·勤勉枢机卿非常相似。

构成这些巨人身躯的，很可能就是曾住在圣都的居民们。

不晓得街上的人们是不是都成了巨人的食物，但在不清楚圣都内是否还潜伏着居民的情况下，必须谨慎应对，不能将整个城市和巨人一併毁灭。

没想到钖尔克教皇已经有能力製造出如此巨大的不死者。

让萨尔曼王国的王都拉利萨解放，花费了两天——难不成那段空白的时间，就是这种悲剧性怪物得以诞生的要因吗？

但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圣都菲尔比欧·阿尔萨斯遭到摧毁——已成为眼前的事实。

布拉尼耶边境伯的领头指挥众人，他的领军在精灵族战士及刃心一族们的帮助下，顺利地解救了萨尔曼王国的王都拉利萨。

同一时间，戴尔福伦特王国的王都利奥涅也进行着讨伐不死者与救援生还者的行动。

虽然从王都利奥涅救出的生还者不多；但王都拉利萨中，从不死者手中逃脱的生还者意外地多，因此救出了不少人。

据边境伯所说，即便这样，残存下来的人可能还是不到城市人口的三分之一。

救出的人数多寡，和后续的安置工作成正比，尤其存活下来的贵族们更是令人焦头烂额。好在有国内大贵族布拉尼耶边境伯率军，以及态度不容让步的精灵族、兽人族联合战力，顺利将他们的势力封杀，让事情归为平静。

由于解救王都拉利萨的战力中，也为了攻略钖尔克教国的圣都，派出大多数的士兵和战士，因此那些敌视布拉尼耶边境伯的家伙们可能会再次发起行动。

狄伦长老预见了这个情形，为了支援留下来维持治安的布拉尼耶军队，準备让几名精灵族战士们留下帮忙，大概就不会有问题吧。

比起城市被不死者佔据，救援后的管理显得更加複杂，让我萌生『无论何时，人们最大的敌人依旧是人类本身』这样奥妙的领悟。

解救王都拉利萨的行动如狄伦长老所说般进行了两天，接着在休息日前一天，我和以前一样，乘在菲尔菲威斯洛特的背上，前往锡尔克教国的首都。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转移运输部队而设立座标，也可说是为了视察敌情。

那次造访时，虽然从圣都近郊望向城墙观察情况，却没有像现在一样在街道中央目睹巨人站立的身影。

如果是尺寸那么巨大的躯体，从圣都城墙外应该也能看得非常清楚。

虽然还不清楚锡尔克教皇的力量有多强大，但在一天之内製造出如此巨大的怪物，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如果他有这么强大的能力，那教皇身在戴尔福伦特王国时，只要像现在这样，把那里的居民变成巨人，之后的侵略行动也一定会轻鬆不少。

若是这样的话——

当时因为要设定【转移门】座标而前往圣都，为了尽量不让锡尔克教皇发现我们的动向，在快到达圣都时，我便离开菲尔菲威斯洛特的背，从该处开始于地面使用移动魔法【次元步法】移动至近郊。

也因为这样，当时无法从高空侦查到城市的景象，原想从墙外远远确认城市的状况，但那时只看到圣都城墙外有无数的不死者横行，无法窥见墙的另一头。

那个时候，巨人可能还在地底下，或是潜身躲藏着也说不定。

《妾身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喏……》

从喉咙深处表露不悦、发出威吓般低鸣声的，是庞大体型不输眼前巨人的龙型态龙王·菲尔菲威斯洛特。

我为了在攻略圣都前先行侦查，如今正坐在菲尔菲威斯洛特的背上，请她在上空盘旋。

痛恨不死者是龙王的本能，她对眼下站立的巨人表露明确的反感之意，不愉快的程度超乎寻常。

我远远就能看见巨人溃烂的皮肤，两名巨人伫立在圣都的城中——只有头部微微转动着，动作像在追蹤我方的动向。

它们脸部相当于眼与口的位置，敞开着简直像树木窟窿的大洞，以人类血肉堆叠出的躯干蠕动着，但表情就像戴了面具般毫无生气，那副模样只有骇人得以形容。

「真让人毛骨悚然……」

「啾！啾！」

就在我俯瞰着伫立在圣都城区内的人肉巨人，喃喃道出那般感想时，卷在我脖子上的碰太也朝巨人发出威吓似的呜叫声。

「虽然还想再拉近距离观察一下城中的状况，但不晓得巨人的对空战斗力如何，不能贸然接近呢……菲尔菲威斯洛特大人——」

我判断已经无法从上空观察到更多的资讯，请她暂时带我们返回大家的集合地时，她就大幅倾斜双翼，开始下降。

《那么妾身下降一些看看状况，抓紧了喏。》

菲尔菲威斯洛特如此说道，不由分说地不断降低高度。不久后，我视线里的巨人显得愈来愈巨大。

就在这时，巨人似乎对我们的动态有所察觉，将脸转向我们的位置，从像树木窟窿般的口部洞穴中，发射出黑色球状的物体。

咻砰！！

《——！？》

它发射出的不明黑色球体和巨人的庞大身躯成正比，那东西随着钝重的声音一起被吐出，直直地朝着菲尔菲威斯洛特及乘坐在她身上的我飞来。

虽然菲尔菲威斯洛特巧妙地躲开了，但错失目标的黑色球体直接沿着射线远远击中后方的土地，被击中的位置周边遭到『不明的』黑浊物体侵蚀，在邻近一带形成异样的景色。

要是被击中就死定了，我不禁被那样的光景吓得缩起脖子、全身颤抖，同样目睹此状的菲尔菲威斯洛特也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声音：

《直接喷射出四散的死秽，这种事妾身从来没听说过喏！？》

她口中的『死秽』，似乎是指精灵族判别不死者时，感受到不死者所散发的特有气场，但我至今从未亲眼见识过它的存在。

然而，既然巨人释放的黑色球体在我的眼中也清晰可见，那么当它们进一步击中目标时，周围的变化对每个人来说亦显而易见。

平时无法看见的『死秽』，如今连我都能目视——这件事只要经过简单思考，就可知道这代表它的浓度绝非一般。

假使不幸沾染到那样强力的『死秽』将会如何呢——我绝不想亲身体验。

当我正如此想像的同时，脖子上的碰太忽然像在提醒我注意一般开始发出叫声。

「啾！啾！」

被碰太那股叫声敦促的我，将望着后方的视线转回前方，就发现巨人正缓缓移动巨大的身躯，践踏着脚下的城市，并且向我们的方向吐出黑色球体。

啪咻！！啪咻！！啪咻！！

连续射出的黑色球体，一个接一个朝着降低飞行高度的菲尔菲威斯洛特袭来，菲尔菲威斯洛特则在空中以华丽的身姿闪避。

但是，那样急遽的制动，让趴在她背上的我承受不住，手一松，被抛向空中。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啾～～～～～～～～～呜！！」

被甩出的冲击让我感到自己不断旋转并朝地面坠落，于是我设法重新平衡姿势，开始尝试使用转移魔法移动到地面上的某一点。

但是高速的螺旋下降让我几乎无法準确瞄準转移目标，我感到地面步步逼近、正準备做最后挣扎的瞬间，就遭到来自侧面的袭击。我朝旁边望去，视线刚好对上菲尔菲威斯洛特那对与爬虫类相似的纵长瞳孔。

《亚克先生，真是抱歉，总之在回去前先撑着点喏。》

我被说着这句话的菲尔菲威斯洛特漂亮地在空中衔住，从旁人眼中看来，这状况下的我肯定像正要被一只巨大的龙一口吞下。

这次实在胆战心惊，虽然我终于能喘口气，但巨人攻击的威胁还没结束。

两只巨人巧妙地联手使出战术，像要封锁菲尔菲威斯洛特的退路般喷射黑色球体，紧密夹攻，不给她任何能轻易向上攀升的机会，展现出与那副外表相反的高层次战术。

菲尔菲威斯洛特也不时创造出几个过去在斗技场的战斗中看过的光球，迎击巨人所放出的黑色球体，同时尝试攻击巨人本体。

即使击中巨人的龙王光球轰飞了巨人身躯的一部分，但巨人的身体很快地从被炸开的孔洞中涌出无数的人类躯体，将攻击造成的巨大破洞补上。

看来它具有非常强大的再生能力。

而击向黑色球体时，它似乎拥有足以抵销龙王光球的威力。面对两只巨人联手以黑色球体施展出的波状攻击，即便是菲尔菲威斯洛特也难以招架。

没多久，我看见其中一颗追击而来的黑色球体，进入菲尔菲威斯洛特无法闪避的轨道，赶紧对她施展魔法——

「【圣光之加护】！！」

发动魔法的同时，强烈眩目的光芒以我为中心溢出，包覆住她身体每一个角落，形成一层发出淡淡光辉的保护膜，就像她自体正微微发着光一样。

下个瞬间，向菲尔菲威斯洛特袭来的黑色球体正中她的侧腹，就在我感到有某种东西将之弹开的同时，那个黑色球体便烟消雾散，因此她大幅地拍打起翅膀。

在黑色球体击中她的时候，巨人微微放慢动作，而她趁着巨人停下脚步的短暂时间，瞬间一口气升上高空盘旋，与两只巨人拉开了距离。

她大概已成功脱离射程範围了吧，巨人的攻击终于停止。

因巨人在城内不断来回移动，其脚下的瓦砾于方才的攻防战中堆积成山，可以推测就算里面有生还者，恐怕也难以救援了。

就在我因为棘手敌人的存在而紧皱起眉头时，菲尔菲威斯洛特冷不防开口道：

《亚克先生，刚才多亏有你帮忙喏。》

菲尔菲威斯洛特从面对巨人的紧张气氛中解除警报、散发出安心的氛围，向还被叼她在嘴里的我对视道谢。

方才我立刻对她施展出【圣光之加护】，这招是能在同伴身上、附加抗咒耐性与抗暗耐性的圣骑士辅助魔法，从她仍好端端的样子看来，这门魔法应该是有效的。

发挥效果的部分应该是抗咒耐性吧？

将『死秽』具象化的攻击技能，怎么想都觉得是那样。

只不过像魔法效果般包覆住她全身的薄薄光膜，仅承受了巨人的一次攻击就消失无蹤，她的身体也恢複成原本的状态。

「吾的【圣光之加护】似乎能让受术者成功逃过那个污秽团块一次，但似乎只要受到一记攻击就会消失。」

眼前站立着的两只巨人，依旧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容，用那副开着树木窟窿般空洞虚无的孔穴，从中投射出视线，追蹤着飞翔在空中的我们。

它们绝对会成为攻略圣都的过程中，我方将遭遇的最大阻碍吧。

那招射出黑色球体的攻击也是如此，一般人光是被击中，肯定就活不了了。

《能挡下一击就足够了喏。由妾身和维里先生来当那些家伙的对手，亚克先生你们就去为众人除掉製造出那噁心怪物的元兇吧？》

菲尔菲威斯洛特以打从心底的厌恶眼神看着眼前令人作呕的巨人，对我说出这番提议。

确实，能与那些家伙相敌的人物，大概就只有她和另一名龙王了吧。

虽然发动天骑士对抗敌人也是可行的选项，但若和菲尔菲威斯洛特等人共战的话，天骑士的歼灭攻击很可能会将他们一併捲入。而且我判断一个人面对两只巨人实在很困难，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如此——那样不仅无法保持圣都完好，更有可能将它夷为平地。

如果说到对城市造成的破坏，被巨人在城区内移动中踩毁的状况还算轻微，仍可能有生还者留存下来，但要是被天骑士破坏过，就必定毫无希望了。

我点头附和菲尔菲威斯洛特的提议，请她暂且先带我回一趟在圣都近郊待命的部队处，她也很快地了解我的意思。

她展开宽大翅膀，而我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她，笔直地朝着目的地前进，同时苦思着这次面对巨人的对策，并意识到与圣都攻击方展开协议的必要性。

而最关键的锡尔克教皇仍未现身也是个问题，这让我交叠双臂沉吟起来。

他的大本营应该是锡尔克教国的中枢，他会不会放弃那里逃走呢？

因为教皇的性格不明，虽说对方也有可能已经不在圣都，但就这样放任巨人——那种只能用巨型不死者形容的东西不管，也行不通吧。

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圣都从不死者的手中解救出来。

仍被菲尔菲威斯洛特衔在口中的我如此思索，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回到在圣都菲尔比欧·阿尔萨斯的东南部近郊待命的伙伴身旁。

圣都东南近郊有许多士兵和战士们的身影，总数约高达一万多人。

聚集在此的成员们来自各个种族和国家，人族有萨尔曼王国派遣的布拉尼耶领军，及诺杉王国军、罗登王国军，而精灵族的战士则来自于梅普尔和特兰托两个聚落，加上身为兽人族的刃心一族，还有两名龙王在内，酝酿出多元化的气氛。

像现在这样由各式各样的种族、国家人民并肩对抗同一个目标，在这世界大概也是初次发生吧——从聚集的人们对彼此相互充满兴趣、好奇的模样，就能明白这一点。

在形形色色人们聚集着的中央区域附近——搭着一顶巨大的简易帐幕，帐幕底下，各势力的代表者齐聚一堂，而这些代表者的视线，目前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死的巨人吗……居然出现那么难对付的东西。」

听了我和菲尔菲威斯洛特先行侦查的内容，狄伦长老紧锁眉头、沉重地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