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虽然卡马因军医院院长格温维安由上校，遭到了以魔鬼医生们为首的几乎所有医院职员们的厌恶，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阶级主义至上的军队中，是非常异例的存在。

他和外科主任医生萨兰丁阿拉姆特是相同阶级的上校。

在军队中，如果阶级相同的话，军队资历较长的人就会成为上位者。

而且，专门职位的军医官的阶级以校官为上限。所以如果遵从原则的话，就应该是让军龄长过萨兰丁的上校，来就任在职务上高过主任的医院院长一职。

但是，就算今年因为已经八十岁而将要退役的维安 由上校已经从军三十年，他在军龄上还是比起萨兰丁来短了十年。

如果好像医生这样的需要高度知识和技能的专门职业的话，很少有人一开始就作为军医而任职。一般来说，都是作为普通医生在其它地方累积经验，然后中途由于某些原因而转到宇宙军担任军医。萨兰丁和卡加 尼萨就属于这种情况

医疗科的军医们，只要还奋斗在岗位上，就会根据年数以及状况而顺利地晋陞。

在相当于战斗集团的军队中，因为他们没有被赋予作战行动的指挥权，所以本质上来说不会像兵科的将校那样由于作战失败而被降职或是左迁

理所当然的，经验丰富的医师就算离开军队也不会发愁找不到工作，所以军队方面为了避免等同于贵重人才的军医们被民间医院挖角，在待遇方面也是相当的优厚。

但即使如此也不可否认，越是会心甘情愿在巴米利欧行星这样的偏僻行星基地长期担任军医的人，个性上就越是奇怪。

不过虽说是怪人，但毕竟从事的是涉及到人命的工作，所以在性格或者能力上问题过大的医师，都会在上级的劝告下被半强制性的名誉退伍。所以就算是边境行星，和民间医院的医师的水準也没有太大不同。

不仅如此，在巴米利欧行星上，军医院作为医学研究和医生护士的教育养成机构而得到了高度的评价。

那么为什么军队资历较短的维安 由会担任比萨兰丁的职位要高的职务呢？

那是因为在前任医院院长退休，其地位空出来的时候，被视为继任人的萨兰丁拒绝了就职。

「如果要从我手中夺走病理解剖的乐趣的话，我留在这里就没有任何好处了。这样的话我会转去民间医院。」

就算还可以和以前一样负责複杂的手术，如果要兼任院长工作的话，能进入手术室的时间无疑会大幅度减少。

虽然病理解剖也是对于今后的疾病研究很有益的重要工作，不过如果优先院长工作的话，萨兰丁能够好像以前那样担任主刀的机会就几乎都要小时了吧。

对于对出人头地完全没有兴趣的优秀外科医生萨兰丁而言，那无疑是超级麻烦的事情。

军队方面也觉得如果强行让他就职院长的结果是令他退役的话，无疑是巨大的本末倒置。

当时的基地司令官很快就放弃了说服，转而向上层申请和萨兰丁阶级相近，而且擅长医院经营的军医来就职。

最后，因为没有可能那么巧合就找到愿意来边境行星就职的合适军医，所以在进入军队之前曾经经营民间公司的财务科的维安 由就被派遣了过来。

因为某项事业的失败而被犯罪组织威胁性命，为了保身而逃进宇宙军的维安 由在成本意识淡薄的军队中，充分地发挥了在民间公司经营中培养出来的手腕，很快就在经营能力方面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将这样的他送进好像黑洞般地在没庞大预算的舰队和地面基地，完成了一系列成本削减的银河联邦宇宙军，没有摆脱僵硬化的巨大组织的里面，就算认可他的能力，也不会重用他这个并非土生土长的人。

最终维安 由在被充分地榨取了价值后，就面临了成为被丢弃棋子的命运。

军队方面表示如果他能在巴米利欧行星一直担任军医院院长到退休的话，就可以保护他剩下的家人，并且在退休后给他準备另一个身份的人生。因为觉得自己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所以维安 由答应了上述条件。

维安 由自从到任之后，就陷入了一面掐着手指计算自己距离能拿到相当数额的退役军人年金的退休之日还有多久，一面要不断忍耐的日子中。

他虽然技术出众，但是对于医院经营毫不关心的怪人众多的各科主任医生们之间攻防战，直到他即将退役的现在，也还在进行时持续着。

而其中首屈一指的就是拒绝了院长位子的外科主任萨兰丁 阿拉姆特。萨兰丁对于原本应该由自己坐上的位子毫无留恋，也对于代替自己背负上重担的人没有敬意。这一点让维安 由相当的不快。

但是，现在孕育出重大问题的当事人，并不是站立在眼前的外科医生。

就算是和可以称为绝世美人的外科医生并肩站在一起，在容貌上也没有丝毫逊色的这个人，就是对医院以外的事情几乎毫不关心的维安 由也听说过的路西法多 奥斯卡休塔大尉。

维安 由医院长在不但拥有接近两米的身高，还在美貌上得天独厚的黑髮士官进入院长室的瞬间，就超级讨厌上了这个男人。

被秘书让进来的路西法多，与萨兰丁一起踏入了工作时间刚刚开始的院长室

昨天由于他使用了超能力而被破坏的内科外墙和走廊的一部分，现在正在收到了联络的工兵们在进行应急修补。

这一点在事先顺路去了内科后已经得到了确认。

虽然现在可以做到隔绝外界空气，让人不会遭遇到从走廊摔下去的危险的程度，但要想要恢複以前那种能够畅通无阻的程度的话，就需要正式的修补，所以必须儘快联络民间业者进行修补工程。

正式的修补需要院长的许可。

因为不仅给医院设施造成了损害，还让医院相关人士和入院患者产生了精神性的痛苦，所以他打算向院长进行道歉，儘快取得修补工程的许可。

因为完全是自己这边的过失，而且工程许可必不可少，所以路西法多做好了深刻的谢罪，并且接受对方责难的心理準备。他通过经验而了解，越是多言越容易岔开话题。

另一方面，在进入了一眼就能看得出家具和地毯等器物上花费了大量金钱的院长室后，外科主任在觉得稀奇而环视室内的大尉身旁，一直没有放鬆警惕。

因为萨兰丁深知以医院的健全经营为借口，在各个方面都充分发挥了贪婪本性的院长古恩 维安 由的本性，所以他反而担心路西法多的直率。

因为不知道那个院长会抓住别人的弱点，进行多么不合理的要求。

——哇——啊。到这个贫穷的基地后，第一次看到了被奢侈品淹没的暴发户风格的房间呢。

体现了普通人心目中豪华房间景象的院长室让路西法多很是产生了几分感动。

就职一个半月，在店铺以外的地方，他见过他见过四次放置着室内装饰品和高档家具的房间。

司令官室中放置着行星政府送来的好像是什么纪念的雕刻，以及为了加深权威感而选择的厚重家具。那个重视功能，被布置得相当高雅的房间，并没有反映出司令官本人的个性。

而在制服量身时所使用的供给科的女子乐园中，除了属于多米尼克 班卡私人物品的沙发以外，其他的东西都是便宜货，是被天使玫瑰之类的构思所淹没的华丽感过剩的少女趣味的房间。

萨兰丁所使用的外科主任室的一角，放置着品位高雅，喜好异国风情的主人所精挑细选出的高档家具，建造出氛围独特的美丽空间。但是除了那个角落以外，其他的部分和优秀科学家的研究室没什么两样。

而这个院长室只是到处都摆放着扎看起来给人厚重印象的高档室内用品。因为完全没有考虑协调感，所以给人杂乱的印象。

并非医生的维安 由，好像比起他人对于医院的信赖来，更加想要强调自己身为院长的权威。

就是好像能让人看透他内心抱有的自卑和虚张声势一样，试图通过威压感来让到访者不安的房间。

环视了一圈后，黑髮大尉将视线投注向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对面的院长。

他看到了黑色的真皮椅子和高高的椅背。

——……啊啦？人在哪里？

他垂下视线后，看到了好像孩子般的矮小个子和大大的脑袋。

路西法多在护目镜后面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内脏有毛病吧？皮肤是带了灰色的暗黄色的小个子男人，正在用大大的眼睛瞪着他。

双颊凹陷，锐角一样尖细的下巴的脸明显是属于老年男子的，所以就算体型矮小，也不用担心被错认为孩子吧？

混杂了些许黑髮的白髮已经相当稀薄，只是以头顶为中心，还纵向的残留下了柔软的捲毛。虽然他本人多半很不情愿，不过这个样子酷似莫西干髮型。

就算会被视为是没有做好体重管理，也绝对是肥胖而血色良好的大块头男人更加符合人们心中的医院院长形象。

这种寒酸而不健康的外表，难免会让人产生就算能治好的疾病也会变得没有指望的错觉。

因为维安 由不具备医师资格，所以只是专注于医院经营，几乎从来不去治疗现场。也正是因为这样，医院的口碑才没有受损。当然，这些就不是路西法多所知道的事情了。

「……唔。」

黑髮大尉找不到适合表达自己想法的语言，维持着手指着坐在椅子上的院长的姿势，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萨兰丁。

外科主任好像超级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没错。那只就是我们卡马因军医院院长古恩 维安 由。因为他不是医生，所以请你不要叫他医生哦。如这种好像被死神附体一样的人类被称作医生的话，还不知道会让患者或是他们家属怎么想呢。」

「不要用那只来形容人。你连常识性的礼貌都没有吗？穿着白衣的解剖狂！」

维安 由用好像金属片摩擦般尖锐刺耳的声音怒吼。

天才外科医生冷笑一声，傲然地俯视着他说道：「外科医生喜欢解剖有哪里不对？因为就算在手术室解剖活人，也能让对方在离开时变健康，所以没有理由要被非难哦。」

「像你这样没有作为医生的崇高使命感的技术人员对于人类生命的摆布，根本就是对伟大造物主的亵渎。

「你动不动就白日做梦一样挂在嘴边的宗教，对于患者的救助功能连我小指的一个关节都比不上哦。如果要说我是技术人员的话，你就是事务人员吧？既然还没完全睡醒，就一面喝着红茶一面看帐簿吧！」

「罗嗦罗嗦罗嗦！现在的是和你无关！无关者立刻给我出去！」

「我是标準的医院相关者哦，我是代表在这家医院就职的技术人员，来监督你有没有中饱私囊。」

「无礼！你凭什么这么胡说八道！」

「你和饮料贩卖机的进货者暗中勾搭，收取了降低饮料质量的差额作为回扣吧？而且我还知道，你用相同方法，从各科的各种进货商那边收取了回扣。」

「停止这种恶劣的挑衅吧。你有证据吗？」

外科主任露出了令人害怕的笑容，瞪视着贫酸相的矮小的医院长。

就好像毛皮光滑的大型食肉动物，正在舔着舌头琢磨该怎么折磨存食快要因为阴阳失调而死掉的猴子一样。而唾沫横飞地叫喊的猴子，也就是维安 由院长的举动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今天一早，各科的主任医生进行了紧急会议，明明是看过了厂家的样品才进行的订货，可是收到的货物的品质有所降低，所以我们进行了综合检查。大家都是在平时就产生了怀疑吧？所以立刻就完成了罗列着超过一百五十件以上的商品名单哦。」

用如果拿上手术刀就会被称为魔术师的修长手指轻轻托着下颌，外科医生一面讲述一面在室内缓缓行走。

因为厚厚的地毯完全吸收了他的脚步声，所以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更是好像猫科的大型肉食性野兽。

将视线落在交叉的手指上的院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镂刻着深深沟壑的额头居然看起来在微妙地闪光，这多半是因为冒出了一头的冷汗吧？

「因为和从事那些的厂家进行确认后锁定了四家公司，所以我们一早就找来了四家公司的负责人。由全体主任医生一起追究的结果就是——」

停下了脚步的萨兰丁有意识的中断声音，深深地坐在了沙发上，优雅的交叉起长腿。

瞳孔纵长的琥珀色眼睛中闪烁着残酷的笑意。

「自白用附带声音的图像形式保存了下来，也有他们做了签名的文件。」

「……求……求你了，请放过我吧！再有半年我就可以退役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和家人一起生活。可以拿着退休金和等待多年的妻子舒舒服服的去旅行——」

「我对你的退休后计画没有兴趣。这是毫无疑问的犯罪。你要接受自己所犯下罪行的制裁，得到相应的刑罚。」

美貌的临时搜查官眉也不抬的无情的下了判决。

院长剧烈的扭曲脸孔，在下一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像你们这样的……像你们这样的，傲慢而且自我中心的家伙……带给我了多大的痛苦……！作为持续忍耐的精神压力的代价，拿上这么一点钱……就应该是被原谅的。」

「说道神经压力的话是彼此彼此吧？医院就算出现赤字，也会有宇宙军进行填补。再说了，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基地士兵和他们的家属而存在的福利设施一样的医院，除非是发生战争，否则住院病房不可能满床。而为负伤士兵进行治疗不是业务，而是义务。也会接受没有介绍的民间人士的急救室，是为了提高职员们的意识和技能而引进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将盈利作为目的。而且我们也接受了卡马因市的援助。将没有用光来自军队的预算就称为黑子，是滑稽的文字替换，是无意义的欺诈。」

因为微妙的发展而完全成了局外人的路西法多，都没能向院长进行初次见面的寒暄。无奈之下，他只好擅自将手背在背后，採取了休息的姿势，等待两人争执的结束。

外科医生以昨天的饮料供应机为契机，在电光火石间就完成了一连串弹劾院长不正的相关工作。对于隐藏在这个动作背后的意图，路西法多当然心里有数。

虽然对此路西法多有他自己的想法，不过如果打扰的话，就等于是违背了萨兰丁的好意，所以他耐心地等待自己能插嘴的机会。

他一面听着萨兰丁对于军医院内情的讲述，一面开始鑒赏放置在房间角落的巨大花瓶。

那个足以装进整个卡加的高大的花瓶，是在手绘的花鸟风月的图案上，又添加了金色描边的鑒赏用装饰品。

通过瓶子，他联想到了将蔬菜或是水果装进瓶子腌制的泡菜。

——是不是该做点泡菜作为下次的下酒菜呢？如果为莱拉做出甜酒的话，她一定会高兴。

一面眺望着没有实际用途的美术工艺品，路西法多一面思索着腌制用的空瓶子是不是能在大型贩卖店弄到。

院长挂着被泪水打湿的面孔发出高亢的叫喊。

「在，在这样的边境行星的医院……你、你们居然还以为用掉全部预算也没关係吗……如果保持着这种不在乎成本的意识的话，业务迟早会被交给民间的！你们以为是多亏了谁才能这么为所欲为……」

「我承认你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但是，问题在于剩余下来的预算每年都会被削减掉，比起健全经营来更拘泥于成本控制的你，让现场的节约到达极限，很明显地造成了医疗品质低下。而且我问过财务，刚过年你就以特别奖金的名义给自己发了奖金，名义就是成本削减的报酬，如此一来的话，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奖金而强制现场削减成本，你也无法否定哦。而且你不觉得一模一样吗？与和这次的厂家的关係，以和样品质量不同的东西以次充好，再难以注意到的地方製造差额，不正当敛财，性质恶劣到极点了。」

「就算收下那个程度的报酬……也没关係吧！」

「退一百步说，你在答应担任这里的院长的时候，和宇宙军签订的秘密协议中有特别奖金的事情，你也只能主张你和宇宙军的契约。但是，收取样品和实物之间的差额明显是受贿，如果向宪兵队告发的话你会被逮捕吧？」

「不要这样！你说什么我都听……」

美貌的外科医生，毫无疑问就是在等待对方全面投降的发言。

他浮现出毫无阴影的爽朗微笑点点头。

「很好。那么就将你的不正当收益全部用在医院上面吧。因为立刻要进行内科病房的修补工程，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我对这个用途有异议。」

立刻表示反对的，是萨兰丁试图庇护的路西法多。

他向吃惊的抬起头的院长敬礼后，开始进行一直没能说出的致辞。

「初次见面，维安 由院长。我是隶属机动步兵科第六连队的路西法多 奥斯卡休塔大尉。这次因为任务中的事故，而给军医院以及相关人士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对此我深表歉意。因为对军医院的建筑的损害全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会努力负起责任让那里回覆原状。因此，我前来申请我联繫的民间业者的修补作业的许可。只要得到许可，从今天就可以开始修补工作。」

「……那么说，是为了让我承担那个费用，和那边的男人进行了合谋吗？……亏你们想得出来！该死的。」

面对恶狠狠表示的院长，路西法多摇头进行了否定。

「不，长官。虽然非常感谢阿拉姆特医生对于基地的窘困财政状况的体贴，不过我并没有打算如此做。因为对医院建筑物造成了需要进行修补的损害的人并非医院相关人员，而是执行任务中的我，所以宇宙军必须来支付修补费用。但是，因为这次任务期间的损害是由我的特殊能力造成的，所以按照我和宇宙军之间缔结的最新协定，对于我的特殊能力在任务期间造成的损害，宇宙军将不会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因此，这次的修补费用全部都由我个人来承担。」

「既然如此，就更要……」

路西法多轻轻挥手阻止了站起来试图说什么的萨兰丁的话语。

「我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报告给地副司令官，获得了他的谅解。而且也和工兵科的负责人说明情况，请他选定修补工事的民间业者，并和对方进行交涉，同时负责监督作业过程。我不能将来源不明的金额用在工程的支付上，那样财务方面无法认可，也会给事务手续添加很大麻烦。虽然我非常感谢医生对我个人负担的体贴，不过因为我有支付能力，所以请不用担心。」

「是吗？既然準备都做好了，那就交给你吧，儘快进行修补工程。我许可。」

兴高采烈地军医院院长，好像是生怕外科主任插嘴一样，立刻许可了修补工程的开始。

「多谢，长官。」

「还有，我和阿拉姆特医生刚才在室内进行的谈话内容绝对不能泄露给其他人。」

「是，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