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时候他一直秉承着既然如此就没有办法的思考方式。既然自己做了，那就没有办法。因为想要回溯到没有做的时候是不可能的。

如果陷入战斗，就会有部下中的什么人死掉，如果转职，就必须和亲密起来的人告别。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作为军人来说理所当然。

无法忍耐那种生活的重複而出现心理疾病的人，并不适合军队。

不会抱有可以用执着形容的强烈感情，也就不会体验失去那个时的痛苦。在妥协中生活。

那样的环境，也许助长了路西法多与生俱来的非人类的一面。

对抱有自己只是好像飘蕩在空间中的电子信号一样的一个现象而已的感觉的路西法多而言，莱拉时不时给予他的叱责和疼痛，都防止了肉体和感觉的分离。

那样的自己，现在有了众多的不想失去的东西。

那个既是会被阿鲁贾哈鲁的怪物所狙击的他的弱点，也是会让他由于必须去保护的强烈感情而提升战斗力的存在——那多半也是不让路西法多也变成怪物的光芒。

虽然他不相信一切大纲是被固定的所谓命运，不过他见到了众多的，只能用——众多的偶然组合所孕育出的必然——来形容的东西。

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偶然的连锁所形成的必然吗？

虽然他没有想过要改变，不过也没有想过不想改变。

所以，他只要在事物的必然发展中，做自己应该的事情，和希望做的事情而已。

「……话说回来，这个手环还真是讨厌啊。 真的是麻烦到让人郁闷。就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失效吗？」

路西法多俯视着戴在左臂的那个，阴暗地喃喃自语。

除了他本身体力显着下降的特别场合以外，不会启动监视者暗示的绝对条件——就是要在莱拉面前戴着手环。

就算在她不在的场合工作时可以偷偷擅自摘掉，也存在着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而让她看到自己摘下时模样的危险。

最糟糕也是有最有可能的，就是不小心忘记重新戴上手环就离开房间。

再被她得知自己擅自摘下手环的瞬间，死亡裁决的暗示就会发动吧？

虽然活用摘下手环额方法，破坏内置的超能力精神波探查装置，让手环的功能失效很简单，不过因为被组装在手腕处的手錶显示也会消失，所以一眼就能看穿手环已经能失去了正常功能。

「……如果閑着的时候有製造个赝品就好了。」

虽然知道现在再说这个也没用，他还是不由自主喃喃自语。

如果宪兵队队长在场的话，一定会警告他不要随随便便说出违法意图吧？

因为如果在佩戴着赝品的时候让念动力暴走，莱拉发现是赝品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他以前才会认为就算製作赝品也没有意义。

当路西法多靠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怨恨的盯着PC环思索对策的时候，电脑传来了邮件到达的声音。

——立刻就有反应吗？是哪一边？

一面觉得多半不会是菲佛克斯总统吧？他一面检查收信箱。

果然是来自万森 罗麦路的。

那上面，因为他想要使用防窃听的专用线路通话，所以请自己告知他可以通话的时间。

在回信说道现在就可以通话后，对方立刻发送了解读密码的程序过来。那种不容分说的空气，以及只说正事的简短文字，给人一种微妙的焦急感。

是因为感觉到危险迫近自身而产生的危机感呢？还是单纯因为想要有效利用同事们都不在的午休，打算儘快解决秘密事件呢——

电脑系统在判断出罗麦路发来的数据不是病毒后，开始进行读取。

不到几秒就进入了可以通话的状态。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以类似于办公室室内的场所为背景的男人的上半身。

三十多岁的，没有官僚感觉的长相精悍的男人。

暗栗色的头髮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明亮的灰色眼睛中飘蕩着冷冷发的威压性的光芒。

虽然男性化的面孔没有端正到可以被称为美貌的程度，不过那种洋溢着自信的气质和无懈可击的打扮，都让他拥有了足以被称为英俊的魅力。

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他应该在考虑职场结婚的女性中间很有人气吧？而且他将会继承的母亲和母系家族的财产，应该也是很大的加分。

但是，如同离婚原因的第一位是个性不合一样，容貌和财产并不是维持婚姻的秘诀。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是那种会为了配合妻子，而进行某种妥协或是忍耐的类型。

路西法多综合对方的外表和至今为止的对应，做出了上面的判断。

对方也略带惊讶地，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戴着护目镜的异色宇宙军士官。

甚至连社交笑容都没有露出一个，他就直截了当地发出了询问。

「你是给我发送邮件的路西法多 奥斯卡休塔大尉？」

「没错，你是万森 罗麦路先生吧？」

「是的。你刚才发送过来的那封不得要领的邮件是想要说什么？我很忙，长话短说。」

暂且不论彼此的身份，你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人採取这种口气呢？路西法多很想当面对他如此质问。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戏弄自以为是的傻瓜。因为他这边也希望能儘快了结问题，所以路西法多简洁地说道：「昨天你交给宇宙军士官的东西，被替换成了定时炸弹。在返回基地的途中注意到这一点的他，再让同行人员全部下车后，通过让炸弹连同装甲车一起爆炸而避免了伤亡。但那之后他们立刻受到了袭击，有两人都身负重伤。因此我完全无法了解他们和你之间进行的对话内容。」

「不是我！我没有交给他什么炸弹。」

男人虽然带着露骨的惊愕叫了出来，但也许是在意周围吧，他尽量压低了声音诉说。

「现阶段我们也没有把你视为犯人。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对这个事件的搜查提供协助，并且再说一次你曾经告诉马贝里克少校的谈话的内容。」

「不要说了，我可不想再被捲入莫名其妙的事情中。因为听说是中央总部的将校才出于信赖挑明真相……说到底宇宙军还是宇宙军。看来是我不应该指望依赖无能的家伙。」

从他切了一声而烦躁地突出这些语言的样子来看，他并不是故意含沙射影，而是心声转化为说漏嘴的独白的感觉。

这也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把通话对象放在眼中，认为就算不小心泄露了侮辱性的自言自语也没有问题的关係。

因就算觉得只是自以为是的男人在胡言乱语，不过因为出现了尼科拉伦的牺牲，所以路西法多还是做出了警告。

「是你交给他的东西爆炸了哦。」

「我说了我是清白的！不要让我重複同样的话！」

「你的清白始终都是自我主张，而且就算你真的无辜，也和这次事件无法脱离关係。虽然你看起来好像受到很大冲击而头脑混乱，但是我们捲入了你的事情，你现在所陷入的困境并不是我们的过错。不管你周围有多少官员或者政治家非正常死亡，和为了防卫首都而驻扎在这里的我们卡马因基地的银河联邦宇宙军，原本是没有任何关係的。」

在盯着冷淡阐述的路西法多期间，男人好像恢複了冷静，带着谨慎的表情开口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也不是完全的无能啊。好吧。我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今天下班后，六点，在紫色城的黎明大道三号街的名为SAMSUNG的咖啡店见面。为了不引人注目，过来时记得穿便服。」

「等一下。就算你说不引人注目——」

「如同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很忙。因为我讨厌浪费时间，所以超过十五分钟就不会在等下去。」

罗麦路单方面地宣布结论后就切断了通信。

眺望着恢複正常画面的显示屏，哭笑不得的路西法多甚至有些佩服。

就算是说道繁忙的话，首先就会浮现在脑海中的父亲O2，为了获得情报也会尊重和谈话对象的沟通。

也就是说，因为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完全没有产生兴趣，所以想都没有想过对方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吗？

那是觉得理所当然地没有必要询问路西法多放不方便的态度。

这并不是很稀罕的人种。在阶级社会的军队中，佩戴着将军级别徽章的老爷子们，就会对部下採取类似的态度。

只不过那个男人还那么年轻，而且就算是官僚，也并非已经站到顶点的高官，就会对部下採取类似的态度。

——是以迟早进军政界为目标的乡下土财主家的大少爷吗——

路西法多耸耸肩站了起来。

就算卡马因基地是被称为士兵垃圾场的地方，也毕竟是拥有银河系三分之二势力的银河联邦军的一部分。

在受到来自组织外的攻击的时候，组织会保护自己的成员。而且军人注重的是名誉，而不是好像企业那样注重利益。甚至可以为了名誉而赌上性命战斗。

在名为军队的专门战斗集团，自身的各种战斗能力会获得口碑，和勋章以及晋陞联繫到一起。

越是上位者，越是会努力让自己的地位与口碑维持一致——虽然因为本质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所以只是表面功夫的案例比比皆是——而且自尊心也会随着地位水涨船高。

如果是民间人士诽谤中伤银河联邦宇宙军的话，没有哪个将军会对此採取宽大态度。

对于追究定时炸弹问题的路西法多所进行的侮辱，在他报告给上官的同时，就会被视为是对宇宙军的侮辱问题吧？视今后的发展而定，事态还有可能进一步被扩大。

既然要和巨大组织打交道，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如果不做足充分地準备的话，区区的个人会被简单的碾成粉末。

虽然万森 罗麦路也许以为自己隶属的组织会保护自己，但是无论是行星政府还是他外祖父的财团，应该都不会自我膨胀和愚蠢倒认为自己可以和联邦宇宙军一较高低。

路西法多在和母亲进行赏金猎人活动的时期，目睹和经历了多到数不清的组织和霸道和暴力，也深切体验了立场脆弱的自由阶级的悲哀。

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的母亲让拥有强大念动力的儿子加入银河联邦宇宙军，从而获得组织保护的时候，他才觉得母亲的话具有说服力，而且也遵循了她的建议。即使他这个人的个性实在并不合适组织生活。

——算了，反正我也没有打算把这种无聊的事情都报告上去。

因为会行进个人会面，所以只要路西法多教导他要礼貌待人就好。

肚子彻底地饿了起来。

会因为平时只会一笑置之的万森 罗麦路的言行前思后想，很明显就是由于空腹感。

在他走出计画小组室的时候，宪兵队队长提着相当大的行李回来了。

「辛苦了。我买了6种的义大利面和色拉作午餐。一起吃吧。虽然比不上昨天昨天晚上喝的那个，不过也有红酒。」

「小马马……我觉得你的背后在发光哦。我最爱你了。从这个精心选择来看，你是美食家？」

「既然是要掏钱吃饭，当然要选择好吃的那些吧？」

一面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回应，马尔切洛一面将购物袋中的内容罗列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在连分餐的小盘子都出现的时候，现在正处于饥饿状态的宇宙军英雄由于感动而颤抖起来。

「如果是和小马马在一起的话，似乎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啊……」

「既然那么认为的话，就先洗手拔下红酒栓子。——是发生了什么吗？你有点奇怪哦。」

观察力超群的宪兵队长，注意到应该是一个人留下来的路西法多的氛围和平时不一样。

虽然和莱拉不同，他与路西法多打交道的时间还很短，不过密度却异常浓厚。就算对方是事态越严重就越是扑克脸的超绝美型，他也可以看得出对方不同时候的心情状态。

「嗯。我和万森 罗麦路氏通过电脑通信进行了对话。结果变成今天傍晚要在紫色城见面——或者说，是被他单方面硬性规定了下来。」

「随便挑选些喜欢的东西放到盘子里吃吧。因为个人对调味酱的爱好不同，所以先滴一些到盘子里面，在尝试味道后再浇上去比较好。——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物啊。」

路西法多坐在沙发上，将手伸向分别注入杯子的红酒。

他对着在饮料供应机附属的洗手池那里洗手的宪兵队队长的背影说道：「不过也算是常见的类型啦。虽然那么年纪轻轻就妄自尊大到那个程度的人也算少见。是边境行星的精英，被人期待将来成为政治家的乡下财团的大少爷。如果从属性来说的就是唯我独尊攻？」

「最后那个属性算是什么？不要理所当然一般将需要用有色眼镜来识别微妙情报混进来！——通过你刚才的说明我多少能够推测。能够生活在容许那种态度的环境中，对于本人而言也是种幸福吧？要对付这种人其实相当简单。只要适当恭维，他逞足威风，他就会愉快地给出各种情报的。」

「我也知道啦。只是一想到是因为那家伙的间接关係才让尼可和格拉蒂变成那个样子，就对让他心情愉快存在抵触感。」

「虽然要教训他没有关係，不过不要对民间人做过头哦。」

擅长通过平时所扮演的无赖样子，而从疏忽大意的对象周边获得众多情报的马尔切洛，因为年下男子觉得很无趣一般的表情而苦笑出来。

空着肚子生气的话，就不会冒出什么好念头啊。

路西法多用低沉性感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一看到那～种～家～伙。就会不由自主冒火……」

「我先问一下，那是适合在白天进行的话题吗？」

「怎么说呢……就是这样……想要让他哭出来哦。狠狠地教训……」

黑髮的超绝美型，就好像无法忍耐一样进行了疯狂的告白。

马尔切洛无语地抬起视线，想起了对于自己而言有些痛苦的往事。

这么说起来，某位一开始对路西法多做过恶劣纠缠的宪兵队队长大人，好像被按在总部大楼的墙壁上，被施加了性骚扰性质的报复呢

从自己的体验和肌肉男士兵们遭受的微妙惩罚来判断，比起被这个男人戏弄来，单纯因为受到威胁而颤抖，对于万森 罗麦路而言才是幸福吧？

「哇，这个辣味番茄酱的通心粉超级好吃。」

「……那就好。」

尝了一口马尔切洛从精心选择的店里带回来的午餐就发现很美味的男人，立刻心情好转，开始忘我地吃了起来。

因为觉得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陷入自己那份都被侵蚀的危机，所以马尔切洛也赶紧动手确保自己的份。

在双方都不断活动嘴巴咀嚼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后，突然想起的携带终端的呼叫音打破了幸福的寂静。

一面对咖喱义大利面恋恋不捨一面不情愿地回应的路西法多，好像鹦鹉学舌一般重複接通后的通信科士兵所说的语言。

「……总统官邸？」

盘算着应该準备饭后甜点了而将手伸向外卖的提拉米苏盒子的马尔切洛也不由自主端正了姿势。

不仅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立刻对邮件做出反应，而且两人的血液现在都是中在了胃部，而不是他们优秀的头脑上，所以自然而然是迷惑佔了上风。

两人就这样挂着不知错所措的表情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