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札克多?」
这里是菲利亚雷奇斯公爵领的边缘,位于与拉匹斯国国境线的波列亚历斯山脉山腰处广大的茂密森林中裸露的山丘。
札克多盘腿坐在地面,单手拿着望远镜眺望远处,从背后传来米尔格连叫他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在看山脚的情况罢了。你瞧,已经有人聚集到那个遗址了。大家都好勤奋工作喔~」
能够在山脚看见的别墅遗址点亮篝火,好几名士兵到深夜都在继续巡逻、调查。札克多开心地如此说着,收起望远镜。
「白髮的人偶们也都被带走了,这样好吗──?」
「无所谓。那是能够随手做出来的杂鱼,就算交给敌人也无助研究。」
「也是啦~说起来你的身体怎么样?修道士大人。」
「别那样叫我。说起来我根本不是修道士。」
「形式上就是吧?只是圣女大人用来治病的装饰品,『奇蹟的力量』也很受到感激。」
「那只不过是为了达成计画而必须进行的一个过程。」
只要自称修道士,这块土地的人们就会毫不怀疑地接受他们。他们只是擅自借用圣女的名字,以及圣蕾缇榭儿教会的名字罢了。
分明总是作为不说话的圣女护卫及代言者一起行动,却毫无兴趣地这么回答的米尔格连非常冷静。
「不过,身体没有问题。因为圣女凈化了雾的瘴气。」
「是吗?」
札克多碰触隐藏于褐色单边眼镜下自己的红色右眼,仰望没有月亮的天空。今晚是新月,只有取代了月亮的红色星星在夜空中散发光芒。
白色结社操控的力量,分为可先天使用的人,以及后天变得可使用的人。札克多是前者,米尔格连是后者。
后天性操控的人类,一定会伴随黑雾瘴气这种副作用。米尔格连当然也不例外,若过度使用能力,就会吸入瘴气而失去理性。实际上,十一年前苏菲利亚战争投入的士兵,就极难驾驭。
不过由于能够凈化瘴气的圣女出现,这个问题实际上就解决了。因为无论累积多少瘴气,只要聚集于圣女身边,便能够不断使用术式。
「圣女的凈化扩散结束了。主人在叫我们。」
「啊,结束了吗?好啦好啦──」
札克多站起身子,拍了拍沾在斗篷上的泥土,和米尔格连一起走下山丘。
走下山丘后,四周再度被大片森林包围。暂时走了一阵子,森林前方出现石砖带有裂缝的高塔。
过去似乎是用于守护国境的要塞,不过现在其功能移转到别的地方,因此是被遗弃的场所。
「我回来了。」
一进入塔内,米尔格连便朝着隐约点着淡淡灯火的房间深处出声。
「……嗯。」
回答他的是声音有些高的男声。在房间深处有个戴着面具、穿着长袍的少年,与他身旁的一座石造祭坛。
有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少女躺在祭坛上方。她的脸被戴上的帽兜垂下的布盖住,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光芒……是冷却时间吗?」
「对。」
虽然凈化后天使用力量者的副作用──黑雾瘴气是圣女的职责,但也能够凈化解放圣遗物时产生的瘴气。
接着将凈化的瘴气扩散至周围一带,伪装成起雾,或模糊发生的中心地,极力隐藏现场残留咒术痕迹的机制,就是凈化扩散。
而这位圣女若凈化本身能够凈化的最大份量的瘴气,肉体就会像这样发光后昏睡半天左右。这段期间当然无法进行凈化活动。
「这样多少能瞒过精灵的追蹤吧?」
「那些精灵也不是笨蛋。只能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确实,过去在路克雷兹亚学园以第一王子当作媒介解放黑雾时,也进行了圣女的凈化扩散,不过精灵没花上一天就找出黑雾发生之处与中心地带。
「比起这个,要注意精灵的动向。他们最近太安静了。或许在计画些什么。」
「我知道了。话说回来,圣女的状况怎么样?」
「性能上没有问题。只要提升瘴气的最大容量,或许大量运用咒术兵也并非不可能。」
少年看向躺在祭坛上、散发着光芒的圣女,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漫长的冷却时间太致命了。每一次的凈化之间必须得空出半天,效率太差。米尔格连,继续带着圣女在王国北部走动,让她继续使用能力。」
「一切如主人所愿。」
面具少年的指示,米尔格连确实地接受了,恭敬地低下头。
「我说,老爷。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虽然面具少年一如往常办完事后打算马上离去,不过进入建筑物以后就一直沉默的札克多叫住他的背影。
「……什么事?」
「为什么要特地把朵萝赛露叫来那种地方呢?」
虽然如此询问的札克多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轻佻笑容,不过看向少年的视线却不带有一丝笑意。
「我们的目的,只有在这个场所引发叛乱,当作声东击西吧?让那个男人解放黑雾,将其输入我所指定的点。只有这样而已。根本不需要引出朵萝赛露的记忆。」
少年听着札克多的话,却依然背对他。
「如果像两年前为了直接干涉她的话,我还能理解喔。说起来,提议在两年前接触的人就是我。」
与莎莉妮雅建立合作关係,在双胞胎生日派对的夜晚陪同少年一起前去的就是札克多。
「朵萝赛露是个非常特异的个体。毫无魔力的那个身体,原本不应该有那个红色眼睛。所以老爷打算用她进行咒术的新研究吧?虽然受到非常大力的反击。」
「……」
虽然少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回答,不过札克多并未漏看他的肩膀在剎那间微小地抖动了。
距今两年前,对于身为无魔力者却有红色眼睛……控制咒术所必要而不可或缺之结晶体的朵萝赛露,少年直接将黑雾输入她体内,以促进新能力的觉醒。
不过觉醒失败了。朵萝赛露的体内引起对黑雾的排斥反应。结果少年曝露在被施放的无属性凈化魔术当中,受到不得不停止活动两年的深刻伤害,这件事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这次,老爷完全没对她出手吧?这是为什么?若越常接触,就表示带给她越多情报,这点老爷不可能不清楚吧?」
「……」
少年转头看向札克多。发出昏暗光芒的银色面具藏住了少年的表情,面具底下的他到底是何种面目?怀着何种感情?完全不得而知。
「……你不懂吗?」
面具底下传来少年模糊的声音,感觉比平时还要稍微低一点。
「这次透过让那个女的恢複记忆,她也会混乱而无法继续战斗。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的计画不被妨碍罢了。」
「嘿,那真的是目的吗?」
「嗯,只是这样而已。」
「哼──是喔~这一切都很偶然耶?」
「……」
戴面具的少年不理会札克多的话,头也不回地笔直走向建筑物外。
「……主人是否有何烦恼?」
米尔格连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不安的表情低喃。
「你为什么这么想?」
「……只要一牵扯到那个少女,主人的话似乎总会变少……」
「唉,毕竟老爷很中意她呀。」
札克多也知道少年一直在找人。历经漫长岁月终于发现想找的人,变得神经质也并非不可思议。
「而且……反正也希望她体内的公主回想起一些事吧?」
札克多与少年认识很久了。所以多少也知道少年对朵萝赛露……正确来说对身体里的人有多执着。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少年对那个少女如此执着,而方才少年本身虽然那样说,不过会指示他做出非计画内的行动,也是少年个人的目的,这是札克多的猜测。
而那个目的是什么,他完全无法想像就是。
「……?什么意思?」
「天晓得~」
「快告诉我。」
「不不,这一点要问当事人才公平啦~」
札克多老练地躲开带着讶异表情逼近的米尔格连。
反正刚刚全都是札克多自己的推测,即便说出口,发誓对少年百分之百忠诚的米尔格连也不会相信吧?
「……为什么主人要将这种人放在身边啊?」
米尔格连用愤恨不平的眼神瞪着轻佻地打马虎眼的札克多。
「就算你这么说,我和老爷真的也认识非常久了喔。」
「…………」
「啊,米尔小弟,难不成你在闹彆扭?说起来你这次也模仿他,特地戴上面具了呢。意外地可爱──……」
「闭嘴。」
「好痛!」
在札克多笑嘻嘻地开对方玩笑的瞬间,头顶被米尔格连的手狠狠敲了一记。
米尔格连直接快步走出建筑物。而被一个人留下的札克多,「真拿你没办法~」这么说着,耸肩笑了。
***
在王都郊外的威尔第离宫,有一名佣人敲了罗修弗德房间的门。
「……进来。」
从里头传出罗修弗德模糊不清的声音,佣人打开门,静静地来到房间内。
放置于房间深处的大床中央,有个奇妙的隆起。在熄灯的室内看不见罗修弗德的身影,看来似乎用棉被整个包住自己,躲在床上了。
「打扰了,殿下。我把葯拿来了。」
佣人如此说道。他端着放入药粉的袋子与水瓶的托盘。
虽然罗修弗德在几天前清醒了,不过在那之后一直有强烈的头痛,几乎无法从床上起身。
因此,每一天佣人都必须像这样将葯端来房间,让卧病在床的罗修弗德直接服药。
「……放在那里就好。」
不过这天晚上,总是太过痛苦而马上服药的罗修弗德却说出令人意外的一句话。
「咦……不过,您的身体不要紧吗?」
「今天的状况还不错。我之后会吃药,放在那里就好。」
虽然知道罗修弗德这几天情况的佣人似乎很担心,不过罗修弗德也不露脸,坚持地说。
「……是吗?那我把葯放在这里,待会请记得服药。」
即便失去继承权,他依旧是王族。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佣人也不继续劝他,乖乖地将托盘放在枕边的床头柜上。
「那我就先离开了。」
「……」
虽然佣人告知离去,罗修弗德也没有任何回答。总觉得他今天和平常的样子不同,不过或许有什么缘由吧?佣人也没有深入追究,便离开了房间。
佣人离开房间,门完全关上后,房内再度回到黑暗里。
等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后,罗修弗德移开盖住他的棉被,直接下床。
「……」
罗修弗德没有吃下放在枕边的葯,在床边站了一阵子后,接着彷彿被引导般走向窗边。
窗户挂着天鹅绒的红色窗帘,入夜后的现在紧紧拉上。罗修弗德将手伸向窗帘,将其左右拉开。
远离王都的这一带附近没有点灯的民家,能够清楚看见夜空上发亮的星星。
在满天星斗中,有一颗格外大且亮的红色星星。在看不见月亮的新月夜晚,浮现于南方天空的灾厄真红,具有吸引观看者、使其无法移开视线的存在感。
「……」
罗修弗德不发一语,只是一直抬头看着红色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