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于王国北部国境,依利斯军与普拉提那军的战争如火如荼开打了。
虽然王都尼尔温现在没有直接受到明显的影响,不过却遇到间接的负面影响,如物价上升和大规模的徵兵等。
连日的战争和当前战况的相关报导佔据整个报纸版面,从上头的讯息来看,在国境的王国军似乎勉强抵挡住帝国军的进攻。
不过普拉提那王国与依利斯帝国之间有着「技术力的差距」这种无法填补的压倒性不利条件。开战还只经过三天而已,即便现在能够与之抗衡,也不晓得明天是否能够撑下去。
因此某种意义上,王国可说是总动员来面对这场战争也不为过。
粮食和衣服等物资最优先运送给战场,而流通于民生的物资减少的话,价格就会大幅上涨。
说到身旁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路克雷兹亚学园的学生餐厅受到的冲击最大。贵族子弟就读的这间学园供应的料理也很丰盛,然而现在只能提供街上稍微高级一点的大众餐厅所提供的料理等级罢了。
「……唉,真是简陋的一餐!」
「竟然不得不吃这种食物,实在屈辱。」
餐厅四处都能够听见学生们的抱怨。恐怕是身分较高的贵族子弟吧。
千年前的王族餐点甚至比眼前的料理更简单,蕾缇榭儿完全不在意,不过若是道地的贵族子弟和千金,眼前的供餐确实简朴到会想抱怨个一、两句吧?
不过从语气听起来,比起单纯的不满,亦感觉像是透过诉说不满以发泄内心的不安。
「朵萝赛露小姐?您怎么了?」
发獃时,坐在对面的米兰妲蕾特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喔。」
「是吗?」
「是的。只是在想大家都很不满。」
「原来如此。」
「……」
「……」
聊了几句,对话没有延续下去,彼此陷入沉默。
虽然平时没有这种情况,但战争终于开始,似乎也在彼此的内心落下阴影。
「……咦?怎么了,在吵架?」
因此去拿饮料回来的席尔梅斯,对蕾缇榭儿与米兰妲蕾特的模样双眼圆睁。
「请放心吧,席尔梅斯同学。我们没有吵架。」
「是吗?那就好。啊,这是朵萝赛露小姐的红茶!」
「谢谢你。」
从席尔梅斯手中接下装满红茶的杯子。他也端上米兰妲蕾特与维洛妮卡的饮料。
「……总觉得无精打採的。」
「维洛妮卡小姐?」
「啊,不是,那个,我在说整个餐厅。」
「啊……」
即便确实能听见学生们在聊天,不过从内容听起来,每个人都不专注。恐怕在餐厅的所有人,都对战争感到不安吧?
大街小巷中连日发行特报,公布国境附近的战况,但那并非全貌,也有被窜改的可能性。
关于战况,国家几乎没有对国民公开情报。民间人士获得的情报可信度并不高。
国家一定在顾虑,避免煽动国民的不安。不过人们越被保护,反而会更加不安,越想知道真相。蕾缇榭儿心想,这是战争酝酿出的矛盾之一。
(……这场战争到底会如何发展?)
虽然蕾缇榭儿千年前再怎么排斥,也不得不过着与战争为伍的生活,不过现在依然对战争有所忌惮。
更何况这次的战争是举国上下的总力战。王国确实不这么做就无法与帝国匹敌,意即现在的普拉提那王国完全没有余力对付依利斯帝国以外的国家。
若拉匹斯国趁隙对我国展开攻击……蕾缇榭儿强硬地修正一直往负面思考去的想法。
战争才刚开始,下结论还太早,必须慎重观察战事发展。而且对现在的蕾缇榭儿而言,并没有对国家的方针插嘴的权力,顶多能对学园长提出意见罢了。
「话说回来,席尔梅斯同学依旧充满活力呢。」
「我的优点只有活力与剑而已!」
「不会感到不安吗……?」
「我当然不安啦。不过即使在这里坐立不安,反正我们也束手无策啊?那么乾脆保持平常心比较轻鬆喔。」
「如果能做到,大家一定就不会烦恼了……」
「哈哈,说不定呢。」
看着伤脑筋似地微笑的米兰妲蕾特,席尔梅斯也静静笑着。确实,若每个人的心态都像他一样,那么就会更轻鬆点吧?
不过,不可能每个人都带着这种感情面对战争。人类肯定没有这么坚强。
连在阿斯特雷亚大陆战争时期,每当发生战争时,人们的不安就会导致治安恶化,或引起自杀。在几乎没有发生过战争的太平盛世中生活的他们又更是如此了。
(……这种时候,吉克会怎么说呢?)
大家坐在桌子旁,唯独少了吉克。
在两国爆发战争的隔天起,不知为何,吉克就再也没出现在蕾缇榭儿等人的面前了。
虽然住在不同宿舍,但同样过着住宿生活的维洛妮卡询问过不少人,不过他似乎也没有回到宿舍房间的样子。
大卫也好、吉克也罢,最近越来越多人从学园中消失了。前阵子被捲入博物馆爆炸事故而身亡的基路姆的遗体也未被找到,到底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啊,朵萝赛露小姐,妳在这里啊?」
此时有位教师走到蕾缇榭儿等人的桌子旁。那是个子矮小、身体圆润、头皮会反射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被昵称为光头老师的巴尔特莱纳。
「好久不见了,巴尔特莱纳老师。」
「是的,好久不见……不对,现在没有空悠哉问候。」
「……?」
「学园长有事找妳。请赶紧前往学园长室。」
「……学园长?」
虽然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事,总之肯定有急事。蕾缇榭儿向朋友们道别,快步走向学园长室。
「学园长,我是朵萝赛露。您找我吧?」
「喔,等妳好久了。」
来到房间前的朵萝赛露敲门,房内传出鲁卡斯的回应。过一阵子房门打开,鲁卡斯走了出来。他没有穿着教师的制服,竟然身穿礼服。
「学园长,您这身衣服是?」
「如妳所见,这是礼服。总之要出门了,已经準备好马车了。」
「什么?出门是要去那里?」
「城堡。」
结束短暂的对话后,鲁卡斯快步走在走廊上。总之蕾缇榭儿也追上他。从刚刚的对话推测,是被传唤到王城了。恐怕蕾缇榭儿也一样。
走出学园长室所在的别馆大厅,有辆黑色涂装的马车停在面前。蕾缇榭儿与鲁卡斯坐上车,马车立刻往前驶出。
乘坐马车,来到王都的街道上快速宾士约过十分钟左右,蕾缇榭儿跟在鲁卡斯身后,走在威尔特列斯王城的走廊上。
在这种时期,官员们光手中的业务就分身乏术了。没有人带路,不过鲁卡斯没有迷路,快步往城堡深处走去。
看来目的地并非宝座之厅、谒见之厅和会客室。到底要前往何处呢?
「到了,就是这里。」
来到装设有金属雕刻手把的厚重门扉前,鲁卡斯终于停下脚步。往两旁推开的门扉使用暗色的木头,华丽的表面雕刻着细緻的图案。
「我是鲁卡斯。前来和您会面。」
「……进来吧。」
鲁卡斯敲门并开口叫唤,等待几秒后,从房内传出嘶哑的男人声音。鲁卡斯一度转头看向蕾缇榭儿点头后,再推开门。
那是间以金色、黑色、红色为基调的宽广寝室。与方才为止王城中的华丽辉煌截然不同,这个房间的家具和装饰品都不多,设计也很简朴。
于房间最角落的窗边,放了一张有着华丽床幔的大型床铺,有人躺在床上。那个人到刚刚为止都还躺着,不过正痛苦蠕动,打算从床上坐起来。
「……!陛下!」
他的样子让人瞬间双眼圆睁,鲁卡斯立刻赶往床边,用双手搀扶起房间主人。
这个称呼令蕾缇榭儿大为吃惊。她记忆中的奥兹华德身影,与眼前藉助鲁卡斯的力量才终于坐起来的男人无法连结。
奥兹华德的容貌就是有如此惊异的转变。原本为深褐色的头髮几乎脱色成显眼的白色,脸部和手上刻有深深的皱纹,手指和身体宛若槁木般瘦弱。
明明好几个月前才在公爵家的审判中会面过,他给人的印象就像比当时老了十岁似的。为何奥兹华德会虚弱到这种地步呢?
但即使虚弱到这种地步,奥兹华德唯有红色双眼没有失去王者的光辉。不如说给人的感觉甚至比以前见面时更加不吉利,颜色也变得更浓。
「……没有问题。朕还没虚弱到无法起身。」
「可是陛下,就算如此也不可以勉强移动身子。」
鲁卡斯拚命说服欲勉强自己下床的奥兹华德。
虽然奥兹华德要人别把自己当作病人,不开心地蹙眉,不过他的状况怎么看都像个病人,因此不希望他勉强自己。
「抱歉啊,朵萝赛露。让妳看到朕没用的样子。」
最后似乎是鲁卡斯胜利了。奥兹华德边躺回床上并如此说道。纵然从脸上感受不到活力,不过王者的威严并没有消失。
「不会,您这番话言重了。请不要勉强自己。若有必要,我可以前往您身边。」
「是吗……」
这几个月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国王会衰弱到这种地步呢?
纵使好几个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蕾缇榭儿全都吞回去了。对于即使倒下依然打算不失王者风範的奥兹华德,不可以这么问。
「今天找妳来别无他事,是关于战争。」
轻咳几声后,奥兹华德如此开口,道出要事。
「你们应该也知情,遇到帝国攻击,当前我军面临压倒性不利的状态。」
「我很清楚。约王国军两倍左右的兵力沿着国境压制而来。」
「没错。虽然也投入治理领土、伯爵以上的贵族招募的私兵,即使如此,依然远远不及对方的兵力和技术力。」
奥兹华德对鲁卡斯的回应小力点头,视线直接看向一旁的蕾缇榭儿。
「朵萝赛露啊。」
「是的。」
「朕看重妳的力量,希望妳前往支援国境军。」
奥兹华德的这番话,并未令蕾缇榭儿特别吃惊。她隐约觉得是因此被传唤的,看来猜中了。
「朕有自觉这么说非常胡来。然而只靠一般士兵的增援只是以卵击石。无法抵抗帝国的军事力。」
奥兹华德低声咳了好几次,朦胧地将红色双眼转向窗外。窗外被白云遮蔽的天空宽阔无比。
「即使继续投入兵力,只是让朕的人民平白无故赴死罢了。若无法打败帝国,牺牲的人们将白白死去。」
奥兹华德的脸庞痛苦地扭曲。他说得没错。蕾缇榭儿也非常同意奥兹华德的想法。
比如说,即使一开始就很清楚居于劣势,却也有必须获胜的战斗。如果无法拿下胜利,只会凄惨地死去,结束一切。
那场最后的战争正是如此。结果当时的蕾缇榭儿无法守护国家、家人和任何事物。留下的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与绝望罢了。坚信胜利而赴死的士兵和国民的心愿,随着利洁罗赛王国的灭亡而付之一炬。
「而且在战场上,似乎有人目击穿着白色斗篷的人。」
「……那是结社的人吗?」
「应该是。虽然不晓得那些人为了何事而在战场上暗中活跃,说不定这次的战争也是那些人在背地里操控的。」
「……是呢。」
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过另一方面,蕾缇榭儿也有无法接受的部分。
白色结社……沙罗说过他的目的是毁灭魔术。然而帝国别说魔术了,连魔法都受人忌讳而被禁止。有需要刻意让这种国家动起来吗?
「朵萝赛露啊,这并非身为国王的命令,而是朕个人的请託。」
「陛下……」
「实际上,将会让妳一肩担起王国军胜负的走向。所以,妳选择吧。」
「……」
奥兹华德对蕾缇榭儿感到抱歉的心意并非谎言吧。可以从他表情中微微露出的阴霾如此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