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開路者們

杰梅因之所以不离开巴尔韦德，是有原因的。

拥有大军的他，儘管知道必须早点决战，但是无法立刻行动。

桂妮薇亚军除掉在布尔加斯作乱的恶龙的消息，对杰梅因军造成相当大的冲击。因为，杰梅因派一千名士兵调查飞龙，但是被歼灭的事，早已私下传遍军中。

不只如此，布琉努的飞龙还加入了桂妮薇亚军，这消息大大地动摇了诸侯与士兵，有些诸侯甚至从支持杰梅因变成中立派。如果不是路特维奇努力劝阻，杰梅因早就处死好几名诸侯了。

如今，杰梅因总算行动了。因为路特维奇派四千名士兵夺回马利亚由，而且光辉之霸军也开始朝这边进军。

杰梅因军总数大约四万五千人，除此之外，还有三千名萨克斯坦的骑兵。

根据探子的回报，桂妮薇亚军只有一万人左右。纯比人数的话，是杰梅因军佔优势，但是公主的军队中，不但有战姬与黑骑士，还有飞龙。

「到最后，靠的还是人数！」路特维奇极力如此强调，提升士气，并徵得杰梅因的许可，保证会重赏立功的士兵，以这些方式凝聚军心。他留下五千名士兵给防御巴尔韦德的路希，其他的四万士兵则前往阿斯托尔加平原。

不过，路特维奇没算到一件事。

出发的前一天，杰梅因说，自己也要上前线。路特维奇当然表示反对。

「殿下没必要亲自出征，我一定会把胜利献给您，请殿下留在巴尔韦德等待好消息。」

「这样不行。先说，我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所以才要上前线。」

杰梅因摇晃着肥胖的身体道：

「这场战争，说穿了就是兄妹吵架。所以我必须亲自出马。军队当然是由你指挥，但是我不能让别人说我让你代替我吵架。再说，由你砍下桂妮薇亚的头，这负担太沉重了。」

路特维奇想起欧斯朋子爵暗杀德尔茜拉公主的事，以及塔拉多说的，杰梅因对杀了艾略特一事感到后悔的推测。

杰梅因不是打算利用王子的立场，夺走路特维奇的功勛，而是为了避免路特维奇背负杀死王族的罪名。这是杰梅因对他的体贴。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把胜利献给殿下。」

路特维奇下定决心，垂头说道。

如此这般，四万杰梅因军与三千萨克斯坦骑兵，从巴尔韦德出发。

他们比光辉之霸军早一天抵达阿斯托尔加平原，好整以暇地布阵，等待敌人现身。

†

除了有几条从北向南流的小河之外，阿斯托尔加是没有任何特色的草原。冬季即将来临的这个时期，河川的水量极少，只到成年人脚踝，就连步兵也能徒步涉水，所以不会影响战斗。

光辉之霸军总数大约一万人。位在中央的主力部队是桂妮薇亚军，有四千人。右翼是两千五百名布琉努士兵，左翼是一千五百名吉斯塔特士兵，后方是义勇军，总共两千人。

中央的主力部队由桂妮薇亚指挥。她腰间挂着卡里博恩，伫立在士兵面前。那造型奇妙的剑身，以及剑上发出的神秘光辉，使士兵们差点忘了呼吸。

指挥右翼的是纳瓦拉骑士团的副团长奥利维。他身旁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铠甲的高大骑士。是罗兰的替身。

「就让我尽情利用黑骑士的威名吧。只要能让敌军感到害怕，就是我军赚到了。」

再说，也不能让敌人发现罗兰不在这个战场上。

萨安•泰纳帝也在右翼之中。但他的身分是游击骑士。简单来说，就是不需接受指挥，可以任意战斗的骑士。但这不是因为布琉努军排挤萨安，而是因为就连奥利维，也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名为飞龙的兵力。

萨安扛着长柄锤矛，跨坐在飞龙身上。从刚才起，飞龙就一直发出不高兴的低吟，令萨安很在意。

「你不喜欢这种武器吗？就算用这个用力打你，你也不会痛吧？」

儘管萨安如此安抚，但是飞龙的心情仍然很不好。

指挥左翼的是两名战姬，米拉在前方，苏菲在后方。米拉单枪匹马冲进敌阵时，苏菲就留在后方指挥整体部队。

为了不成为累赘，加雷宁也留在苏菲身边。米拉拿出真本事战斗时，就连加雷宁也跟不上她。

另一方面，杰梅因军也摆出了相当常见的阵式。中央主力部队两万人，左右翼各一万人，后方有三千名预备兵力待命。路特维奇在主力部队指挥全军，杰梅因则在后方待命。

塔拉多带着只有五百名的士兵，待在左翼。他在海战时的活跃不但没有得到认同，还因为损失了五艘船舰，被杰梅因斥责。平民出身的，果然没用。王子如此骂他。

三千名萨克斯坦骑兵被编入右翼部队。这是萨克斯坦军的指挥官葳斯的要求。

葳斯的身材中等，穿着罩住身体所有部位的铠甲，佩在腰间的剑上有华丽的装饰，声音低沉，看不出是男是女。由葳斯率领的萨克斯坦骑兵，不只骑兵，连马儿都穿戴了厚重的铠甲，是所谓的重装骑兵。儘管不适合长距离的迂迴战斗，但是相当有突击力。

这些骑兵非常服从葳斯的命令。进入亚斯瓦尔后，没有做出任何略夺亚斯瓦尔人的行为。考虑到萨克斯坦与亚斯瓦尔的关係之恶劣，这状况简直是不可思议。

开战前，葳斯对萨克斯坦骑兵如此说道：

「虽然我军被小看的话，也挺让人不痛快的，但是这次，我们只要旁观就好，不需要认真战斗。想认真战斗也无所谓，但是记得别把同袍捲入。还有，千万别对战姬出手。」

杰梅因和路特维奇当然不知道友军的指挥官说了这种话。

号角声在各种思绪中响起。对峙的两军，开始前进。

就在两军缓缓缩短距离时，位于光辉之霸军中央部队的桂妮薇亚骑着马，向前疾奔。她身边还有另一匹马，骑在上面的人是米拉。

「愚蠢的兄长，以及跟随兄长的愚蠢之徒啊！你们听好了！」

桂妮薇亚高举卡里博恩，朗声说道：

「现在还来得及，快点痛改前非投降吧！为了杰梅因的个人野心，你们还想让大地沾染多少无辜人民的血呢！」

再也没有比这刺激的挑衅了。杰梅因军主力部队反应过度地用力踩踏大地，猛地沖向桂妮薇亚。

虚空出现黄金与白银的两道闪光，桂妮薇亚挥动卡里博恩，米拉挥动拉斐亚斯，将杰梅因士兵砍倒在地面。

这一战，以中央部队的骤然冲突拉开序幕。

公主与战姬接连劈翻或刺穿举着剑，抡着长枪冲过来的杰梅因士兵。卡里博恩的黄金光辉映照在鲜血上，拉斐亚斯的寒气使血泊瞬间冻结。

同袍们的尸体堆成小山的光景，使杰梅因军战慄了。我国的公主，居然如此骁勇善战？惊诧与疑惑佔据了他们所有的思考。

桂妮薇亚与米拉在血雨与哀号中舞蹈着，每当死亡之刃闪烁，就会有一名，又一名的杰梅因士兵倒下。血沫与烟尘交杂在一起，野兽般的嘶吼与凄惨的悲鸣，角逐谁的音量较大。

总指挥官的奋战，使光辉之霸军发出咆哮，不愿落后于两人似地沖向杰梅因军。刀剑交错，盾牌磕碰，肉体冲突在一起，倒在地上。儘管人数不如对方，但光辉之霸军靠着气势，凌驾在杰梅因士兵之上。

在大本营中指挥杰梅因军的路特维奇接到这消息，皱起大猩猩般的脸。他知道的桂妮薇亚，不是什么勇猛过人的战士。

「殿下应该是让替身挑衅我们吧。」

似乎得观察一下情况才行。路特维奇命令中央部队后退。

见敌军迅速地后退，桂妮薇亚与米拉交换目光，会心一笑后，一起擦去额头的汗水。

正面交锋的话，兵力远不如对方的自军八成会被击溃。因此米拉使了一点计策──由桂妮薇亚主动挑衅，并击退敌军。以此削弱对方的气焰。目前看来，算是成功了。

「那我回左翼了。」

「谢谢妳的帮忙。」

两人简单地对话后分开。桂妮薇亚忽然向米拉的背影问道：

「他们来得及吗？」

米拉头也不回地道：

「我们只要等他们来就可以了。」

话声中没有任何怀疑，那是百分之百信任对方的人，才有的声音。

光辉之霸军的右翼，出现了一点小混乱。

原因出在萨安的飞龙上。儘管两军已经冲突在一起了，萨安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正确来说，是飞龙闹彆扭地趴在地上，所以无法行动。

萨安又气又急，这样一来，就无法立功了。

「喂，你快飞啊！快起来啊！你想让我丢脸吗！」

萨安拚命殴打飞龙的脖子，但是对刀枪不入的鳞片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飞龙彻底发挥任性的本色，连一根趾头都不肯移动。

至于指挥右翼的奥利维，原本就不对飞龙抱着期待，所以只是平淡地继续指挥部队。虽然说敌军有一万人，自己只有两千五百人，只有对方的四分之一，但由于目标是持久战，奥利维贯彻守势，不断后退，因此目前为止，没有什么伤亡。

另一个原因，就是敌军的攻势并不猛烈。这都是託了假罗兰的福。黑色铠甲的骑士带着大约两百名士兵，假装成正在迂迴行动，使杰梅因士兵不敢贸然接近。

「不过对方人数是我们的四倍，一不小心鬆懈下来的话，就会被包围呢。」

就算以假罗兰牵制敌军，也没办法撑太久。必须在敌人发现那是冒牌货之前，想好下一步才行。

就在两军一进一退时，飞龙突然站了起来，拍动翅膀，大声咆哮。

萨安吓得差点从骑垫掉下去，幸好腰部和腿部都以皮带固定，才没有出丑。

「你总算有干劲了？好！咱们上吧！」

彷彿听到萨安的命令，飞龙拍动巨大的翅膀，双腿朝大地一蹬，转眼之间升上高空。

「很好！接着把那些亚斯瓦尔士兵……」

萨安话还没说完，飞龙已经在灰色的天空缓缓做了一个盘旋，朝着光辉之霸军急速俯冲了。萨安尖叫起来，地面上的士兵也发出惨叫。

幸好飞龙在撞上军队前，调整翅膀角度，以风压吹倒士兵，在低空滑行，最后沖入敌军之中。

这次换成杰梅因士兵鬼哭神号。队伍宛如被孩子踢倒的砂雕似地崩溃。士兵哭喊着，扔下武器逃跑。不过光辉之霸军也无法追击，因为他们的阵形也被吹乱了，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站直身体。将两军扫得东倒西歪后，飞龙悠然上升，再次成为空中的居民。

「你、你这家伙……」

萨安眼泪鼻涕直流地瞪着飞龙。于剎那之间破坏敌军阵形，令将近一千名士兵陷入恐慌，可以说是立了大功。前提是，我方士兵没有受到同等程度的损伤的话。

「我什么时候下过那种命令！以前还飞得比较像、话啊啊啊……」

说到这里，萨安脸色发白。飞龙再次进入俯冲态势，而且又是会把我军捲入的位置与角度。萨安握紧锤矛，以所有想得到的辞彙痛骂飞龙，接着突然想起堤格尔的话。

「等到经过敌人身边，再转身的话……」

飞龙开始下降，萨安抓紧一点也不可靠的搭档，等待搭档闯入敌阵的瞬间。狂风侵袭着萨安，周围的景色飞速流逝。

等飞龙经过我军，以及敌人上空后，萨安扭转身体，扔出鎚矛。

拥有相当重量的长柄锤矛笔直飞着，正面撞上杰梅因军某名骑士的后脑。那名当场死亡的骑士，其实是指挥五百名士兵的小队长。

萨安永远不知道自己立下了这件功勛。

光辉之霸军的左翼方面，苏菲正巧妙地玩弄杰梅因军。

一千五百名吉斯塔特军在她的指挥下后退，原本以为是想引诱敌军深入，没想到又忽然向前突袭，把杰梅因士兵攻得措手不及。

「没办法撑太久呢。」

苏菲在吉斯塔特军后方说道。站在她身旁的加雷宁耸了耸肩膀，点头同意：

「敌军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没有伏兵。」

从开战到现在，杰梅因军都没有使用分遣队，而是执拗地从正面进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担心光辉之霸军有伏兵。

选择在对人数多的大军有利的场所开战，以远远少于敌方的兵力──而且是拼凑起来的联军──迎战大军。虽然双方兵力悬殊，但因为是由战姬与黑骑士指挥的部队，对方肯定会怀疑联军派出大规模的分遣队绕到后方突袭，或是在哪里布下伏兵。苏菲就是故意让对方如此认为。

忽地，苏菲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前方。敌军出现新的动态。

「萨克斯坦军开始动了。」

米拉没问题吗？苏菲为了压抑不安似地紧咬嘴唇。米拉在中央与桂妮薇亚一起大显身手后，就立刻回到左翼，与杰梅因军奋战到现在。应该已经累积了不少疲劳才对。

彷彿要驱赶苏菲的担心似的，待在左翼最前线的米拉左右挥动拉斐亚斯，打倒敌兵后，从马背跳下，站在大地上。

她毫无惧色地面对奔腾而来的萨克斯坦骑兵，凌厉的白光闪过之后，敌兵不是落马，就是直接死在马背上。

米拉一面闪过从头上招呼的刀剑与长枪，一面瞄準对方的铠甲或头盔的缝隙做出刺击。喷出的鲜血还没在大地画出图案，她已经把下一个对手从马背上挑下了。

见识到米拉的神勇，吉斯塔特军也士气大振，两人、三人一组地迎击萨克斯坦骑兵。其中一人以盾牌挡住敌人的攻击，其他人则趁机攻击马匹。就算是身穿铠甲的战马，从侧面攻击的话，也会被吓到停止动作。吉斯塔特军勇敢地逼退萨克斯坦骑兵的猛攻。

就在这时，一名萨克斯坦骑士笔直地朝米拉冲来。米拉从那骑士身上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息，站稳脚步，专心迎击。

尖锐的金属声响遍战场，白色的火花消失在大气之中。米拉以带着紧张与警戒的眼神，抬头看着身穿罩住身体所有部位的铠甲的骑士。骑士手中握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剑。那是萨克斯坦军的指挥官，葳斯。

──刚才的感觉，不是铁或钢。

硬要说的话，更接近龙具。究竟是以什么材质製造的剑呢？

「派出分遣队，绕到我军后方，攻击总司令。」

葳斯忽然如此说道，彷彿在做确认似的。儘管一面说着，手中的攻势仍然无比凌厉。米拉将爱枪舞出点点银星，儘管弹开了所有的攻击，却还是感到疲劳。

「想在这个战场赢过那边的话，就只能这么做了吧？」

「谁知道呢？」

米拉冷笑，带过对方的劈砍，以拉斐亚斯直指对方咽喉。但是葳斯立刻翻手回防，无法触及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