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话是与弥生的回忆章节,存在插叙。
椎在和平日里不同的站点下了车。
面无表情的弥生在椎身侧走着,用力握着他的手。
「这边——从西口出去比较近。」
弥生说着,在前边带路,椎安静地跟在后边。
傍晚的车站,充满了从公司下班的人们。
挤在人群中的弥生,看起来格外的瘦小。
走下楼梯,出了车站,外面有些微寒。
「椎,」弥生忽然开口,弥生看不清尚在前进的少女的表情,「喜欢水无月优香吗?」
「……喜欢哦。」他率直的回答。
弥生保持着前进的姿势,用着事不关己的语气小声问道:「喜欢水无月优香的哪个地方呢?长相?身体?还是性格?」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喜欢她什么地方哦,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契机——我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
他想起之前和优香聊过类似的话题,就在最后补上了她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认为正如优香所说——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也因此而烦恼。这就是他们得出的结论。
「嗯~」弥生兴緻缺缺的回应道,过后就陷入沉默。
椎也没有再继续开口。
周边的背景逐渐变为住宅街。
一边走着,一边回忆起过去。
之前曾经因为担心无故缺席的弥生而拜访过她家,记得应该再走一段就到了。
「马上就到了。」像是回应椎的思考一般,弥生嘟囔了一句。
同时,握住的手又加上了一层力道。
来到了某座建筑物前,弥生停下了脚步。
相对宽敞的房子配有些许狭小的庭院,门牌上写着「神无月」三个字。
打开门,弥生率先走了进去,椎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进去,慢慢跟在弥生身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乱糟糟的庭院——没有被好好打理,到处都是枯萎的杂草。
庭院给人一种寂寥感。
在他侧目观察庭院的时间,弥生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
「进来吧。」
弥生打开房门,催促着让椎先进去。
玄关门后,昏暗的走廊向内延伸——没有什么人气。
椎瞟了一眼弥生的表情,然后缓缓走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同时灯被打开了。
「进屋吧。」弥生催促道。
椎没说什么,脱了鞋迈上走廊,弥生走在后边,用力抓着椎的胳膊。
「这边。」说着,她和椎换了个身位,率先在走廊上前进。
房子的空旷凸显了昏暗,给人毫无生气的感觉。
走上楼梯,来到二楼,那里是弥生的卧室——物品不多,是一间整洁的房间。
「——家里没有人吗?奶奶呢?」
对于椎的问题,弥生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
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
比起没有表情,看上去更像是扼杀了自己的表情——这是少年没有见过的弥生的脸。
她的眼里,看不出感情,只有一对昏暗的瞳仁。
「死了哦。」弥生如此低语道,「是脑梗。」
「——诶?」椎不禁吐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弥生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所以,现在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唯有财产的管理倒是交给监护人了。」
椎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弥生。
杂乱的庭院,空旷的房子,昏暗的走廊。
椎缓缓环视整洁的房间,孤零零站在其中的弥生显得格外寂寞。
「吶,椎刚才啊,是不是说喜欢上一个人没什么契机?」
弥生向前迈出一步,椎没有动。
「对于我来说,是有的哦——喜欢上椎的契机。椎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可我一直没有忘记。所以我——」,弥生话到一半,扑进了椎的怀里,胳膊环住少年的后背,「才能在这样的一味被夺取的世界中,活下来啊。」
双唇相交。
这是头一次,椎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
他没有抵抗。既没有挥开她的手臂,也没有移开脸。
而是紧紧抱住了弥生纤细的身体。
◇◆◇
从神无月弥生记事起,他的父母就已然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母亲死于肺癌,父亲死于胃癌。
在他们和疾病斗争失败过后,弥生才有所得知。
祖母亲手抚养起尚还年幼的弥生。祖母性格温和,经济上也算富裕,因此可以说给弥生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只是,少女从记事起就有一种缺乏归属的淡淡的孤独感;有着不能给祖母添麻烦的来源不明的压抑感。
于是,这种漂泊的心情,把弥生塑造成了一个内向的少女。
不宜主张自我,沉默即是美德——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就连弥生自己也不清楚。
儘管不清不楚,弥生还是这样长大了,成长为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女
祖母是个严中带柔的人。对于过错予以教诲,对于故意做的坏事会严厉批评,对于应该表扬的地方会给予表扬——是将生气与责备的情况分得很清的人。
弥生喜欢祖母,并尊敬她。
也正是如此,祖母,并没有成为双亲的替代。
祖母,并不是那个能无条件完全接受弥生的存在。
弥生内心的孤独感,难以消除。
不管是开学典礼、参观授课日还是运动会——每当这些活动举办的时候,她都能清楚地体会到自己没有双亲这个事实。
只不过,弥生并没有将这种对于不合理的排斥情绪发泄给祖母。弥生喜欢祖母,并不想让她伤心。弥生的孤独感没有向外释放,而是一味的积压在心里。
然后,这种郁积逐渐把弥生原本内向的性格,向对他人毫不关心的形式转变。
他人在哪里也是他人,不能治癒她的孤独,也不能令她敞开心扉。
这种心情自然而然地也传达给了周围的人,弥生身边的人开始离她而去。弥生的孤独感就愈发积聚的快,也就更加对他人漠不关心。
从祖母那里听到有关双亲与病魔抗争的详细内容,也是在这个时候。
是癌症——对于这个概念,那时弥生还不怎么了解。她只笼统地知道这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疾病。
关于癌变组织,祖母进行了解释——构成人体的数十万亿的细胞中的一部分发生的变异。
它们偏离正常的控制,开始自发的进行增殖行为,之后为了增殖开始抢夺大量的能量,使主体迅速衰弱。
最终,异常增殖的细胞侵蚀了正常的脏器,引发生命机能不全,从而逐渐破坏生命体的结构。
听到这些话,弥生却奇妙地感到可以接受。
父亲和母亲,是被背叛了——自己,被自身构成的细胞所背叛。被夺取营养,被侵蚀身体,最终被杀死。
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会背叛,又为何能够信赖别人呢?
从记事起就怀有的孤独感,在得知了父母死于癌症这件事后似乎越发茁壮。
合不合理,她并不在乎。
她只是感觉到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坠落了。
从此,弥生逐渐讨厌起与他人接触。感情起伏很淡,从对他人的冷漠转向了对于整个世界的冷漠。
只是,儘管如此,弥生还是在喜欢着祖母。尊敬着她,感谢着她。
也是因此,弥生还在活着。
在这空虚的世界里,为了祖母,怠惰的活着。
进入高中以后,为了不令祖母担心,成为了网球部的管理人。
人数不多,要做的事也基本没有——这就是她选择网球部的理由。
再之后,就是神无月弥生和如月椎的相遇。
◇◆◇
对于椎的第一印象,弥生记不得了,换句话说,是无所谓的存在。
在同一个网球部度过的数月之间,对他的感觉变成了「容易与人亲近的人」——和同社团的杰关係很好,与班里无论是谁都能轻鬆地交谈。少女觉得他是与自己相反的那种人。
正如弥生给出的评价一般,椎平易近人的性格让他即使在弥生只给出最低限度的回应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不在意地继续搭话。弥生感觉他似乎不是个坏人,就不再特别提防他。逐渐地,椎成为了弥生在校园生活中对话最多的人。
时光就这样平静的流过。
转机到来的时间,是一年级的暑假之后。
九月——
在暑意尚存的时节,弥生由于感冒睡过了。发热一直不退,她也就这样一直待在家里。
第三天,门铃响了。祖母出去接待,弥生就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躺着。
祖母就这样出去接待,却总不回来。
有些在意的弥生,撑起沉重的身体下到一楼。
在她注意到会客厅传来的声音时,停住了脚步。
似乎是客人。
「那孩子,在学校还顺利吗?」
祖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心脏怦怦直跳。
「那孩子,从前就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也很少见到她和朋友一起玩。那孩子现在顺利的融入班级了吗?」
被揭穿了,让人担心了——这个事实令少女内心摇摆。
「——说实话,并不能说能够融入班级了。因为她有些冷淡,所以还是有些怕她的人。」
如月椎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并不假——弥生没有融入班级,只是不想让祖母知道这一点而已,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可是,」椎继续道「我觉得没问题的哦。感情丰富也不完全是好事——有些人就很容易表现出消极的感情。但是,弥生她,那个,弥生同学她就从没有表现出过对他人的恶意。就连网球部的工作也是,从来没有流露出厌烦的表情。和她相处一段时间的话,也是能看出她的感情的。所以,没问题的。只要时间足够,我觉得她一定能融入群体的。」
是平静的语气。
弥生甚至忘记了呼吸,聆听着椎的话语。
有种被拯救的感觉。
幼年憧憬的双亲的温暖,一直以来的孤独感——心灵,似乎被填满了。
缺点也被人接受并且肯定了,对于这点,她很兴奋。
过后,椎最后总结道:「至少,我是喜欢弥生同学的哦。」
是一种非常成熟的语气,听上去和周围同年代的男孩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