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女帝派的初啼～米雅的左右手，再度擅自行動～

在跟米雅开完会的隔天，路德维希来到位于帝都角落的古老民宅。

那里正在进行某场秘密聚会。

火焰摇晃的亮光，照亮的是八位男女的身影。他们围着桌子，各自找位置谈天说笑。

当中也包含路德维希的协助者，巴尔塔萨和吉尔伯特。

没错……聚集在此的人们全都跟路德维希师出同门。他们是贤者伽卢瓦的弟子们。

有人在绿月省从事外交工作，有人在青月省负责帝都的行政，也有跟路德维希一样在金月省工作的人。

虽然很奇特，但也有出于兴趣而置身于中央贵族家臣团的人。

大家是各自身兼要职，发挥长才的人们。

「不过真令人吃惊。没想到那些贵族们全都逃往海外……因为是些优秀的人，我还以为被当成眼中钉遭人杀害了呢。」

简直像在閑聊般地谈论的内容，是之前耶洛穆公爵的行动。

听到这件事的另一位青年耸肩摇头。

「哎，我没想到他们会被叫回来。我一直以为帝国会先衰亡呢……还想说到时我会被拜託当帮手，真是遗憾。」

露出讽刺笑容的他看来早就知道耶洛穆公爵的行动。即使知道……深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认为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能力高超，脑袋也动得很快的优秀人士。但是他们的行为不受任何拘束，有些太过自由。

他们绝对不会被帝国绑住。因为很优秀，所以去到哪个国家都有活跃机会。

因此，如果这个国家陷入腐败，他们想必会轻易地捨弃。因为师父教导他们，不需要跟愚蠢的贵族共生死。

──但是，若要让米雅殿下当上女帝，会比现在更需要仰赖文官们的力量，贵族的协助自然不用说，要改变国家需要官员的协助。

米雅集结四大公爵家的子弟，稳健地将更多贵族拉到己方阵营的现在，路德维希无论如何都得做的事情，就是寻求同门师兄弟的全面协助。

「各位，抱歉要你们聚集到此。」

听到路德维希的发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不会啦，路德维希前辈。在这种时期，根本不可能无视前辈的招集吧？」

吉尔伯特代表众人开口。他露出淘气的笑容继续说：

「前辈支持的公主殿下不是才刚华丽地表明要继承皇位吗？大家当然都会来啊，怎么可能没兴趣。」

「是吗……那正好。」

路德维希环顾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后，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希望大家能够协助米雅公主殿下。」

「哦，协助……不过那位公主殿下真的有那种价值吗？我还以为这个国家的贵族和皇室全都是些无能之徒……你的意思是米雅公主殿下是例外？」

眼前的男人对他投以挑衅的目光。

「我是这么认为……但务必请各位自己判断。」

路德维希说完拿出一个东西……那是写着密密麻麻数值的整叠羊皮纸。

「那是……？」

「我有个东西想给大家看。」

路德维希停顿一下，看向全员的脸。接着缓缓开口说：

「从今年起会发生大规模的饑荒。」

来到这里之前路德维希就做出决定。为了取得协助，要利用逼近眼前的危机。

目的有两个。在发生饑荒之际获得他们的协助，以及透过向他们展示米雅对这项危机一路以来採取的态度，将他们拉拢为伙伴。

此外，还有要留住他们，不让他们因为帝国濒临危机就轻易逃跑的意义。

自由奔放的他们不愧是求学于伽卢瓦的人，好奇心的强度也多别人一倍。

如果事前就向他们出示饑荒的情报……如果预言这场饑荒会长达三年……？

他们不可能会没有兴趣。肯定会想见证整件事情的始末。

路德维希熟知贤者伽卢瓦的弟子们的习性，故想出这个策略。

「饑荒吗？的确是有那种徵兆啦。我听说去年小麦的收成量减少，初春的农作物也全都歉收……」

巴尔塔萨打断某个人的自言自语。

「我认为这可以当成赤月省的官方见解，帝国边疆的收成量今年预测会减少。似乎跟去年夏天以来整体气温偏低有关。」

接在他的发言之后，另外一个人开口。

「至于绿月省的见解，发生饑荒的可能性偏高。歉收不只限于帝国，从周边国家的进口价格也逐渐高涨。虽然我想还在容许範围内。」

粮食价格的高涨导致穷人挨饿，有人因而饿死，劳动人口减少，下一年收成更为减少的负面连锁。

这种徵兆已经开始出现。

「所以？那又如何？你以为在场的人会没有半个注意到这种可能性？」

「嗯，我不认为。但是米雅殿下从两年前就预测到这种情况。我照着她的指示，持续进行準备。」

「从两年前？怎么可能……」

听到这件事的男人连忙翻阅那叠羊皮纸。

「我按照米雅殿下的指示，这两年内在推动财政健全化的同时也努力储备粮食。此外米雅殿下也有考量到农作物的歉收不只限于帝国而是波及周边国家的情形，準备了从远方进口小麦的路线。」

「利用福克罗德商会，从远方进口小麦。而且还是固定价格……吗？」

「原来如此，平常付出较高的金额，等到遇上危机时反过来接受帮助。真是不错的想法。这也是在商业公会能使用的制度吧？」

聚集在此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发出讚赏。

「但是真的有可能预测到这种情况吗？该不会你打算说公主殿下是预言家？能够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路德维希边把眼镜推回定位边思考。

的确，米雅看起来预测了未来，甚至说是预知也不为过……但他不认为那是基于超自然力量。

「我并非理解米雅殿下的所有想法……但按照我的预测，我认为让这次米雅殿下的行动得以实现，纯粹只是靠动脑。」

「动脑……透过观测和预测，正确地预见未来吗。原来如此，这么一想饑荒也有周期性。学习历史的话，大致上可以预测到何时会发生饑荒吧。」

「不光是如此，恐怕她是正确地掌握帝国的现况。因此察觉到不管是饑荒、外国的限制出口、战乱，状况剧烈变化之际帝国会陷入的危机吧？」

他们边彼此点头，边看向路德维希。

「原来如此。所以她打算利用这次饑荒的机会，一口气稳固民众的支持对吧。在饑荒扩大的时候潇洒登场，配给食物吗？要是当地领主吝于提供粮食，就能把对方当作坏人，轻易争取到民众的支持。以君主来说是正确做法。」

听到这句话的路德维希却轻轻摇头。

「不，并非如此。米雅殿下要做的事情比那更远大。」

然后，被称为米雅左右手的男人自信满满地笑出来。

「那是什么意思？」

路德维希对面带怀疑的同辈说：

「她告诉我，别因为这件事而树立敌人。」

「别树立敌人？这到底是？」

看到他们吐露疑问的反应，路德维希露出苦笑。

──唉，好像在看以前的我呢。如果是刚相遇的那段期间，我一定也无法推测出米雅殿下的意思。

实际上，在去跟米雅报告时，路德维希抱持一个迷惘。

那就是要怎么分配存粮。

幸好粮食本身有顺利储备。光是不要让民众挨饿的话，不管怎么做都还有余力。

但是，状况发生变化。

由于前些日子米雅的「表明要继承皇位」，路德维希不得不去思考。

也就是思考该如何「利用」这场饑荒……

最简单的想法就是该用来排除会妨碍米雅成为女帝的贵族。抱持积极恶意的人、扯米雅后腿的无能之徒，要排除那些人，这次的饑荒是绝佳的机会。

让领民的心背离领主，米雅取而代之得到信赖。大概能很有效率地排除敌对者，也会有助于米雅当上女帝。

可是……总觉得那样不对。感觉不像是米雅的做法……

然后在迷惘的路德维希面前，米雅指示了一个方针。

别因为这件事而树立敌人……

而且，米雅说出这句话的时机，那是在……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刚才给你们看的资料，有什么不完备之处吗？大家想进行的离间工作，还需要更多的情报吗？米雅公主殿下看了这个以后她说『这样我看不太懂』，情报还不完善……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吗？」

被问到的人们彼此面面相觑，全都一脸困惑。在一个一个环顾完他们的表情后，路德维希说：

「很简单。上面没有各贵族领地的存粮数字。」

那时米雅快速看过路德维希呈上来的羊皮纸后说出了这句话。

「我看不太懂。」这几个字。

聚集在这里的少壮文官们──所有人都说「没有不完善，这样就足够了。」那位帝国的睿智对着这种资料断言。

「这样我看不太懂，情报还不完善。」

路德维希很清楚其中的理由。然后也觉得那样很像米雅的作风。

「那才是让人搞不懂。贵族的存粮……虽然知道会比较妥当，但也不是要特地花费心力拿到的情报。」

有人提出疑问。

而且那在某方面来说是正确的。

实际上，若想让贵族和领民分崩离析，跟贵族储备了多少存粮根本无关。

因为不管拥有多少物资，只要那个贵族没有拿来用就好。

重要的是展现出「不愿帮忙的贵族和迅速伸出援手的米雅」这种构图。为此，该地的贵族有多少物资不是该重视的要素。

原因就是不管储备数量多寡，内心扭曲的贵族都不会管民众死活。就算有多余存粮，仍会为了让自身安心而抛弃领民，贵族就是这种生物。

所以，贵族的存粮数量根本没关係。问题不在多寡，而是那位贵族的性格。

的确，或许能处罚对方，将存粮转由我方重新利用，但也能预测到对方会在事前挪用。无法指望那些粮食。

所以没必要加入不确定要素。如果米雅有要採取离间工作的念头，那项情报只不过是补充要素。

但是米雅却说看不太懂，说路德维希没记载在上面的情报是必须情报。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德维希已经找出了那个答案。

因为他知道，米雅对贝尔曼子爵做了什么，或是在圣诺尔学园，米雅对那些霸凌迪欧娜的贵族子弟们做了什么。

「为何需要贵族存粮的情报……很简单。米雅殿下打算把贵族也拖下水，来跨越这次的危机。」

「把贵族拖下水？什么意思？」

「事情很单纯。让富人付出，让贵族尽到贵族的义务，就只是这样而已。」

贵族跟领民收税，相对地背负保护领民的义务。

那不光是针对侵略者，遇上疾病和饑荒也是如此。领民要是无法过普通生活，劳动力就会下降，进而缴不出税，到时贵族也无法过生活，虽然也包含这种很实际的一面……

总之，贵族对领民背负着一定程度的义务。

「我猜米雅殿下的想法是这样，让各个贵族保护自己的领民。首先让他们拿出拥有的存粮，接着不足的部分由米雅殿下填补。」

所以米雅才在那个时机说出「别树立敌人」。

因为路德维希说贵族姑且不论，存粮足以让民众不会挨饿……米雅为了指示那些存粮的使用方法才说出那句话。

「不，我想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吧。我不觉得贵族们会做出那种值得称许的判断。」

面对质疑的声音，路德维希摇头。

「当然也会施压吧。说得好懂一点，至今米雅殿下总是找机会对人民採取宽容的态度。像是在新月地区建的医院还有前阵子的庆生祭。」

事到如今一回想……从那场庆生祭就已经是计画的一部分，路德维希感到佩服。

「像那样善待人民的米雅殿下，不可能会给捨弃人民，以自身的安宁为优先的贵族好脸色。她会向贵族们施压要求他们那么做，同时在天秤另一边的盘子放上『安心』吧。说如果为了民众尽心儘力，导致存粮不足时，由我来提供粮食，还有我不会让你们挨饿。」

并不是直接供给粮食给民众，而是想透过治理当地的贵族供给食物。

「这样一想，前阵子的庆生祭就有好几个意义。加强人民和贵族的联繫，同时另一方面是供给粮食的预演。」

靠那场祭典让贵族们具体得知。

领民需要的粮食是多少，还有自己的领民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