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 線

在深沉又昏暗的黑暗沼泽里不断坠落。

被封闭的视野，无声的世界……没有任何味道，连一丝温暖都感觉不到的世界。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吗……

这里是自己人生的终点……这下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要就此断绝。为了明天而订定的计画，想要卖的商品也全部回归于无。那种现实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夏罗克出乎意料地惊慌。

经由那场梦应该明确地知道了自己的终点，理解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那应该是「迟早」才对。

从没想过会这么突然地到来。

他……不像个冷酷的商人，而是慌乱不已。

覆盖胸口的感情，那是无法成形的焦躁。

赌上自尊，固执地认为无法否定自己至今的人生……但死亡带来的终点轻易就剥掉那种虚荣。

剩下的只有无从否定的后悔。

啊，原来如此，自己失败了……无法承认那种失败，连改正的机会都浪费掉。

他失败了……顽固地失败到最后。

绝望的黑暗侵蚀着他的身体。

再也不会像那天的梦一样醒来。正当他要沉进浓密的沼泽中……就在那时他忽然发现了。

眼前可见的异样感……像是切开黑暗似地垂到眼前的东西是细长的白线……彷彿快要断掉的不可靠丝线，然而他却伸出手……

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义。但就像是溺水者会去抓浮木，沉进黑暗中的他拚命伸手──接着醒过来。

「呜……这里是……？」

视野染成一片白色，随后也听见声音。

「您醒了吗？夏罗克大人。」

第一次听到的可爱声音……往那方向看去，一位少女映入眼帘。是有看过的少女。

「妳……我记得是跟米雅殿下一起来……」

「我叫塔季扬娜。利用夏罗克大人创立的奖学金制度才得以就读圣诺尔的人。」

「咦，啊，等……」

塔季扬娜刚说完，感觉好像听到很奇怪的声音……但夏罗克用还很朦胧的脑袋思考。

「奖学金……？喔……」

这么说来是有那种东西呢，他回想起来。

那是在夏罗克初出茅庐，第一次的工作大获成功时创立的东西。

那时候说着一些乳臭未乾的话，什么赚到的钱要为众人、为社会使用……

──肤浅又愚蠢，还不知道社会的严苛和人的残酷时做的无聊举动……

那种东西连一枚金币都赚不到。夏罗克用鼻子哼笑。

──无聊的感伤，毫无任何意义的东西……

忽然，这时他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这点我的人生也一样吗……」

自己的人生毫无价值和意义这件事摆在眼前的现在，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

「你顺利醒来了呢。」

这次又听到别的声音。把视线移过去……

「看来你没有大碍，我放心了。」

看见皇女米雅就站在那里。

「米雅公主殿下……该不会您是来探望敝人。」

听到这个问题，米雅一瞬间看向塔季扬娜。露出像在确认什么的表情……接着又马上摇头，之后脸上浮现类似小恶魔的妖艳笑容。

「不，我是来给你最后一击的。」

「哦，听起来真可怕……该不会您打算下毒？」

在床上的夏罗克想要爬起来，但米雅举起单手制止他。

「啊，你不用勉强……不是，你要是又倒下就麻烦了。你就躺在床上没关係。」

若是以前的夏罗克，即使如此他还是会奋力起身吧。

对他来说，跟对方面对的方式是交涉的基本。站起来俯视比较有效，还是要坐在椅子上傲慢地应对，或是弯曲膝盖採取磕头的姿势。

然而……夏罗克却老实地听从米雅的吩咐。

刚才的死亡气息从他心中除去了要虚张声势的理由。

「对对，坦率是好事。还有，就算不做下毒那种麻烦的事情，我还是能给你最后一击喔。」

米雅带着温和的笑容说。

「人啊，一定得亲手收割自己种下的种子结出来的果实。要给你最后一击的不是别的东西，是你自己种下的因。」

这句话让夏罗克一瞬间眨了眨眼，接着露出苦笑。

「啊……原来如此，那真是……至理名言呢。」

夏罗克重新在想。

让自己陷入绝望的东西，他实际感受到那并不是毒。

「在这层意义上，或许甚至可以说你已经死了。」

死亡如果是那种绝对性的绝望……只有现在遇上还是往后遇上的差别。临终的形式不会改变，所以是已经死了……

米雅辛辣的发言深深贯穿了夏罗克的胸口。

「不该种下不熟悉的种子。你失败了呢，夏罗克。」

「看来是那样没错……」

夏罗克轻轻摇头。

──我是在哪里走错了……

要是抵达的地方是那个绝望的黑暗，自己的确是走错了。

反正死掉大家都会去相同的地方……所有人都只会在空虚中回归于无……

现在的他无法发下这种豪语。原因就是……眼前的少女，帝国的睿智会爬到的地方，他怎么想都不会是那种地方。

──不熟悉的种子吗？说不定有人能够满足于那种终结，但这就表示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强吗……但是……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夏罗克沉浸在不符作风的沉思中，米雅……不知为何……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