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 貝路尚的夜晚

结束跟米雅的晚宴，当天晚上……

尤哈尔王和王后一起待在寝室。

「刚才因为那位商人倒下，事情不了了之呢……」

尤哈尔对面露担忧的王后摇头。

「不，恐怕米雅公主殿下是打算给我们思考的时间……」

米雅根本没必要在那种场面去追夏罗克。

等到那阵混乱平息后，可以再度询问尤哈尔，想必也能靠着逼迫做出决定来施压。

然而米雅却没有那么做。

「是对自己的提议有着绝对的自信吗……」

「不，我想不是那样，父王。」

突然传来的声音，同时两位女儿现身。

「爱纱、菈尼亚……」

「打扰了。」

两位女儿突如其来的拜访……尤哈尔并没有感到惊讶。

虽然是隐约……总觉得她们会来找自己谈。

「父王，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嗯……我也有事情得跟妳们说才行……」

尤哈尔要女儿们进到房间内……然后深深低头道歉。

「抱歉……没跟妳们提过与帝国的条约。」

贝路尚和堤亚穆之间缔结的条约，那是从这个国家创立起就缔结的东西。

原本贝路尚农业国就是呼应堤亚穆帝国在肥沃的眉月地带兴起而诞生。

佔领了肥沃眉月地带的狩猎民族，和遭到侵略被贬为农奴的农民们。逃出帝国掌握的农民们移居南方，建立的国家正是贝路尚农业国。

贝路尚的开创者认为这片土地迟早也会遭到帝国并吞，故先行跟帝国提出某个交易。

我们会在这片土地上耕作，为帝国种植一定数量的小麦，希望能认可我们国家的存续……

帝国的初代皇帝接受了这个请求。

尤哈尔并不清楚那是有什么样的盘算。就算不做那种事，立刻进行并吞，当成农奴使唤就好了……

然而，总之贝路尚的独立获得保障。

在那之后，贝路尚农业国藉由依赖、隶属帝国，持续保持着作为国家的颜面。帝国让贝路尚维持在半死不活，一直以低价格压榨农产品……

这件事在贝路尚是只有王族和部分人士才知情。

原因就是如果对帝国的恨意高涨，导致发生冲突，贝路尚就会完蛋。帝国要是起心动念，很轻易就能侵略他们。

在从肥沃的眉月地带被赶过来的人们之间，那种恐惧特彆强烈。

万一给了帝国侵略的借口，将会沦落为农奴。为了不让事情变成那样，只能在不触怒帝国下，想办法从能力所及的範围着手。

历代的国王们寻求从贫困脱身的方法不是「修改与帝国的条约」，而是「提升自己的农业技术」。

于是跟帝国的创始条约被视为机密。每年跟帝国的价格交涉由王家和部分人士负责，那个数字没有向大部分的国民公开。

这点对两位公主也相同。尤哈尔隐瞒条约的内容，向女儿们说明帝国是常客。

说在产业方面是重要的客户……

一方面那也是事实，帝国大量购买小麦以外的农产品。不受到条约束缚的农产品价格还算不错……因此人民对帝国抱持微妙的心理。

「妳们总有一天会嫁到别的国家，我这么想才没有告诉妳们多余的事情……」

听到尤哈尔这句话，爱纱轻轻摇头。

「现在我不会对那件事有意见。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呢……」

的确，如果解除跟帝国的条约，大部分的土地会变得能够使用。把现有的小麦卖给帝国以外的国家，或是改种更赚钱的作物，必须要有某种方针。

「没有小麦的束缚，相对地会比至今更不能依靠帝国军吧。虽然能够变得更富有，但为了保护那些东西会需要整建军备。」

就算无法弄出能跟帝国匹敌的军备，兵力也起码要能与其他周边国家相抗衡。那是理所当然的想法，但是……

「妳有什么话想说吗？」

从菈尼亚的表情看出些微不满，尤哈尔说。

刚一说完……尤哈尔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讶。

询问女儿的意见……至今的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表示我也受到米雅公主的影响了吗……

但是同时也很感兴趣。

那位帝国的睿智……光凭一次的晚宴就撼动一国到如此地步的少女，待在她身边的女儿们会提出什么样的答案……

菈尼亚也对父亲的改变稍微表现出困惑，但又马上在摇头后回答。

「建造这座『蛋糕城堡』的先人们……我想这违反了他们的思想。」

菈尼亚说的是天真的漂亮话。

总有一天或许会来临的和平世界和不把战争纳入考量的城堡，这样的童话故事。

只有小孩子会相信的天方夜谭。

然而她的话语中不带有一丝迷惘。

现在的尤哈尔非常清楚理由。

若是帝国的睿智，或许连那种脱离现实的未来都能够实现，这种期待感让菈尼亚说出那句话。

不过，如果……如果就像菈尼亚相信的那样，那种世界真的有可能实现？

身为贝路尚的人民，该採取的正确态度为何？

「我们是耕种大地，带给人们食物恩惠之人。不可以捨弃这种荣耀不是吗？」

从话语中渗出的是贝路尚的荣耀。

从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国家以来，贝路尚的人民一路所做的事情，对其带着压倒性的自负。

菈尼亚身缠的是光芒。

那是余光。

在帝国的睿智身旁一起爬上黄金坡道的菈尼亚，也承受到睿智的光辉，彷彿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看到那一幕的尤哈尔惊讶地瞪大眼睛……紧接着稍微露出笑容。

──嗯……她长大了呢……

他喃喃自语后重新在想。

菈尼亚和爱纱都以贝路尚公主的身分，试图达成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父王您知道吗？米雅殿下在圣诺尔学园的入学典礼上说了些什么内容……」

菈尼亚对沉默思考的尤哈尔说。

米雅在入学典礼时揭示的内容，那段麵包•蛋糕宣言……

「饑荒时要互相帮助彼此的国家吗？如果是米雅公主殿下以外的人说出口，可能会被怀疑是疯了呢……」

「我觉得米雅殿下在各种意义上都是非典型的人物。」

爱纱接在菈尼亚后面开始述说。

「那个人不光是自国的人民，连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人民都同等珍视。米雅殿下邀请我当讲师时，我原本是打算拒绝。然后会接受是因为我知道了。我的目标并不是让贝路尚的人民不会挨饿，那样还不够……」

笔直地注视着自己的爱纱让尤哈尔惊讶不已。

无法藏住对父亲的半吊子叛逆，过去的那个女儿已不复存在……站在那里的是背负着重大使命的研究者。

「那一天，米雅殿下让我看见的光芒……我感觉麵包•蛋糕宣言就是那个的延伸。」

「麵包•蛋糕宣言……加上耐寒的小麦和需要推广者……我们农业之国贝路尚的解放……崭新的步伐吗……原来如此……我终于理解到米雅公主殿下对我们寻求的东西，以及妳们究竟想说什么……」

然后尤哈尔开朗地笑出来。

那不是平常的自卑笑容，而是非常稚气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有趣。」

明明好不容易从帝国的手中获得自由，却照着米雅的意图行动，这种或许是不太有意义的事情……但是。

「不，我们获得了自由。那么拘泥于过去的因缘也是愚蠢。那么……顺着米雅公主殿下的想法也是一件乐事……」

尤哈尔王产生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激昂情绪。

那是小时候曾感受过，企图恶作剧的小孩子会有的心情。

「这样一来，就有件事得请米雅公主殿下做……」

看到父亲的模样，菈尼亚和爱纱讶异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