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虽逮到方修利却又被逃脱了,这件事在隔天便传到「天城」,使得留在这里的其他三名年轻公爵的耳膜受到微妙的震动。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与伊德里斯在专属的谈话室里对此事彼此交换意见。
不久藩王亚术曼一定会询问他们的意见,有必要事先做好整理。
『哼,当初音量别那么大不就好了,哲力胥公爵真该掂掂自己的斤两。」
伊德里斯公爵冷笑着,这次恐怕轮到哲力胥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了,一开始捉到方修利就向「天城」通报,至今根本不可能隐瞒俘虏逃走的事实,也正好给伊德里斯抓到把柄。
「由此可知,未来若是让哲力胥公爵成为次任藩王,那宇宙大权将落入他那歇斯底里的母亲大人手中,这幅想像图实在不怎么有趣。」
「想不到哲力胥公爵有这么软弱的一面……」
亚历亚伯特略侧着头,而褚士朗的见解比较接近伊德里斯。哲力胥面对眼前的敌人的确是强悍无比,然而一遇到朋友与家人,情感很明显被摆在理性之上,这还算好,问题在于他的处理方式缺乏弹性。母亲勃然大怒之际,哲力胥理应劝阻,结果他却把事情闹得更大;就因为想逃避母亲的情绪就拿方修利来搪塞,如同把饵食丢到猛兽面前一样。哲力胥这个行为反而侮辱了好几个人的人格:他的母亲变成一个有理说不清的人,而哲力胥自己在舰队战与个人战方面的骁勇评价将大幅滑落。伊德里斯对哲力胥的恶意批判其实是正确的,哲力胥对母亲採取逃避的态度,若是藩王无法以理性说服母亲的要求,铁达尼亚的权势将受到挑战,一个小错反铸成哲力胥的大过。
现在的哲力胥正是怒火中烧,他坚信流星旗军会由太空前来讨回方修利,却没料到敌人在惑星上将了他一军,这是不容小觑的疏失;然而追根究底在于他对母亲根深蒂固的观念:「想也知道她会对儿子的仇人下毒」。
这是亚历亚伯特从情报士官那边问来的。
「话又说回来,救走方修利的真的是流星旗军吗?」
「有些疑点还不能肯定是否为流星旗军……」
方修利被救走后,哲力胥当下决定动武,封锁巴格休惑星上所有宇宙港,武装士兵突袭流星旗军的根据地与干部住处,各地展开枪战,流星旗军二十多名干部遭到枪杀,根据地不是被炸就是被烧,俨然一场小规模的全面战争。
巴格休惑星政府儘管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负起执政者的责任谴责铁达尼亚的暴行,最初的抗议被哲力胥封杀,于是巴格休政府变更作战方式,转向滞留当地的铁达尼亚干部多纳德·法拉求情,而法拉比巴格休政府更苦,他亲手捉拿的方修利在哲力胥手上逃跑了,接下来的暴力行为更严重影响了民代选举的结果,于是他立刻找哲力胥要求停止动武。
面对眼前不自量力的多纳德·法拉,哲力胥气得差点饱以老拳,然而法拉身为藩王府书记宫,又不是哲力胥私人的家臣,所以无法任意处置,哲力胥已经怒气攻心再加上法拉请愿的干扰,他终于爆发了。
「你这神经病叫什么叫!都是你扯出流星旗军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小心我抓你去坐牢!」
一阵怒吼吹跑了法拉却没有吓住他,心里虽怕,但私怨与公愤更凌驾其上,不得已他只有藉助外力来牵制哲力胥,这时自然是借重藩王亚术曼的威严,其中还需要一位族中的有力者为法拉代辩护盘,因此艾尔曼·铁达尼亚伯爵顺势现身。伯爵由巴格休惑星火速赶往「天城」,经过层层繁琐的手续与礼数之后,终于得以会晤藩王,伯爵在有限的时间里详细说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强调的重点不在哲力胥公爵的失职,而是自愿担任反铁达尼亚阵营方面的联络人。
「无所事事终其一生固然不坏,但想不到我体内的热血还在蠢蠢欲动。」
「的确令人意外。」
藩王亚术曼的视线如同刀刃刷过同辈里略为年长的伯爵脸部,伯爵看来畏缩,但神态就像是被棉花包住的铁芯一般,沉默数秒后藩王提出疑问。
「常听说一手养大的猛兽最后会反咬自己一口,无论是流星旗军还是其他派别都不可能永远听命于你,你想过吗?」
「多谢劝告,藩王殿下,人生在世若一帆风顺就少了活着的趣味,不才如我也分得清有铁达尼亚才有自己的存在,倘若猛兽扯断锁链,我会第一个餵饱他们的胃袋。」
意即他已做好牺牲的準备,藩王亚术曼陷入沉思,但为时不长。
「好吧,我们与星际都市联盟的外交管道从未间断过,再建立一个新的也不坏,孤接受伯爵你的提案。」
艾尔曼伯爵正式成为铁达尼亚藩王府与以流星旗军为首的反铁达尼亚阵营之间的外交负责人,此案已经由藩王认可,伯爵游手好闲的日子也打上了休止符。
2
昔日有人预测进出宇宙的人类其精神进化将以惊人速度凌驾科学进步的脚步,然而这项隐含着神秘主义寓意的猜想落空了,人类的精神层面从存在于地球表面的当时至今从未改变过。有沸腾的野心、爆发的慾望与相互冲突的憎恶,人们愤怒、悲伤、嫉妒他人,怀疑爱人移情别恋,烦恼自己的才能不足,沉溺在步向毁灭的肉慾之中,汲汲追求权势与财富。
「但这有什么不对吗?褚士朗站在研究观察文明、历史与人类的角度如此认为。试想,以圣人君子,贞女烈妇为观察讨论的对象想必研究不出任何趣味,褚士朗不相信情感没有好恶的人能够去爱人,而这也同样成为严苛的自我批判。褚士朗从未深刻地恨过,相对地也不曾狂热地爱过,就目前而言。
包括自己在内,整个铁达尼亚将何去何从呢?好奇心在褚士朗的心中滋长,由少年成长为青年,现在已是四公爵的一员,其权势可睥睨列国诸君,身为强化与维持铁达尼亚政权的支柱向来以冷眼旁观包含自己在内的铁达尼亚全体行为,而这习惯已化为血肉的一部分,倘若褚士朗将来爱火焚身,他内心深处的理性会像冰霜般透视并剖析他自身的情慾。
就现状而言,褚士朗只需观察周遭的亲族就够了,若他还不算笨,就应该明白自己也是他人观察的对象。
话说,父亲猝死后的法尔密子爵理应继任成为侯爵家的家长,然而他只有十八岁,依照往例,他未满二十岁之前藩王是不会认可他继任侯爵的,不过财产可以马上过继。法尔密之父艾斯特拉得生前并未贪污求利但仍留下巨额遗产,其总额应超过蒂奥多拉所继承的五倍之多。这笔财产必须分给先父的妻与子共四人,以及其公认的妾与妾生子,由嫡长子法尔密负责裁定,如此一来法尔密就能在分配遗产时图利自己吧?其实不然。若是法尔密的处置明显不公平,不满者一旦上告藩王府,遗产便必须交由藩王裁定,此时不只法尔密颜面尽失,以往遗产纠纷的结果都是门第遭到废绝,财产则充公藩王府。
众人当然期待藩王公正的栽决,然而藩王是独裁统治者,往往只选择严格处置,而非息事宁人。
法尔密相当明白这一点,除了权力以外他并不十分执着于财产,目前正处于在铁达尼亚内部巩固自身地位的时期,无暇投入无益的私人斗争,所以对家中的财产继承人他打算各自分配他们应得的一份,此事法尔密并未与褚士朗商谈,而褚士朗也不加干涉。
「最近都是继承的问题。」
想起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褚士朗微微苦笑,伊德里斯公爵已经请求藩王亚术曼承认她的爵位继承权,而此事前后也有一些流言传进褚士朗耳里,就是关于蒂奥多拉在拜访褚士朗公爵之前先去请求亚历亚伯特公爵协助她继承伯爵爵位,对此褚士朗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藩王殿下不承认我的继承权,那我伯爵家就要绝后了,还望亚历亚伯特公爵鼎力相助。」
蒂奥多拉如是力争。
「若是依循合法途径就无人敢反对,你毋须挂心。」
据说亚历亚伯特审慎地应对蒂奥多拉,褚士朗能够理解,亚历亚伯特在应付这种场面时比褚士朗来得更古板,这也就是蒂奥多拉为什么不採取任柯行动便鸣金而退的原因了。也许她会对亚历亚伯特感到失望甚至产生轻视之心,这只能说她不了解亚历亚伯特。
藩王亚术曼传唤褚士朗,徵询他对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的继任有何意见。
「一夜情的结果可换得伯爵爵位与遗产尽收掌中,可见那位小姐出卖肉体的代价高得惊人,总比贱价出卖自己的人来得聪明多了。」
藩王亚术曼的语气带着一惯的毒辣,他虽然对哲力胥公爵的失败只字未提,但心中的不快是确定的。褚士朗谨慎地做出最委婉的回答:关于此事卑职不便作主,一切听从藩王的指示。
「那就批准伊德里斯公爵的请求吧,如果其他三位公爵没有异议,也没有必要拒绝伊德里斯公爵的要求,我的逻辑很奇怪吗?褚士朗公爵。」
「不,这是理所当然的。」
褚士朗并不多做回答,话中的含意已经显而易见,不需要化作言语。蒂奥多拉选择与伊德里斯结盟并进而发生肉体关係,事情就是如此。就目前的权力关係来看,蒂奥多拉是屈服在伊德里斯的支配之下,不过既然自愿与伊德里斯结盟,蒂奥多拉应该会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期与伊德里斯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其上,亦或是甘于既有的地位与权势呢?无论如何,蒂奥多拉有其个人自由,褚士朗暂时没有干涉的必要。
原本肃清寄生在维尔达那帝国朝廷内外的反铁达尼亚势力的任务应该交由伊德里斯公爵来完成的,身为维尔达那亲卫司令官的他负责监视皇帝与朝臣双方,早就列好了反铁达尼亚势力的清单,也摆好不留活口的态势,只等藩王一声令下,但最后却让法尔密来执行,使得伊德里斯有种功劳被抢走了的感觉。
直到藩王的人事命令才平息伊德里斯的不满,由于艾斯特拉得侯爵的猝死,维尔达那帝国国防部长这项重职出缺,最后决定由伊德里斯补替,年仅二十四岁的他成为维尔达那帝国史上除了皇族以外最年轻的国防部长,加上大肃清之后重要阁员因死亡而被迫全部替换,于是伊德里斯便成为维尔达那帝朝廷的最高实权者。
伊德里斯有理由夸耀自身的荣华,即使他锋芒刺人却不失为一个才气纵横的年轻人,想法与行动又十分积极,远比褚士朗更富有年轻的霸气。正因为有能所以更想有权,这是伊德里斯的价值观,旁人无从批评,然而在他贯彻自我生存意义的过程中突出的稜角总免不了刺伤他人,而且实例不断发生,这群被害者自然对伊德里斯不抱好感。伊德里斯本身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锐气,但他反认为这是一项利器,只有伯爵以下的人才会被允许以知足常乐的心态度日吧,伊德里斯既身为公爵又立于以铁达尼亚宝座为标靶的位置,瞄準最高点才是他所能被容许的生存方式吧,至少他自己是如此坚信不疑的。
蒂奥多拉·铁达尼亚伯爵小姐藉由伊德里斯的推荐得以顺利继承伯爵,翌年一月应该就会受封伯爵夫人的称号,而这位蒂奥多拉曾多次成为伊德里斯的闺中娇客,在床第之间向他细语着。
「伊德里斯公爵,请你一定要当上藩王。」
「你意思是如果我当了藩王,对你也有好处是吧?随便你怎么想,将来我可不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杯中的冰块轻脆作响,像极了缀在伊德里斯嘴角那冷酷薄情的笑意,美人的蜜语固然甜美却不至于夺走伊德里斯的心魂,他对女性并未给予平等的对待,他心目中的女神是铁达尼亚的最高权力,人类女性在他眼中只是洩慾的对象罢了,因此哲力胥无法忤逆其母以及褚士朗成为艾宾格王国公主的监护人,在伊德里斯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伊德里斯穿上睡袍将酒一饮而尽,蒂奥多拉则躺在豪华的床上望着他。
「伊德里斯公爵,你认为哲力胥公爵能与你竞争藩王宝座吗?」
「哲力胥的确勇猛,但仅止于此,若是在青铜器时代想必他可以在地球上立国吧,然而现在并非青铜器时代。」
「那亚历亚伯特公爵呢?」
「他如果生在和平的时代一定是位贤君吧,然而自从人类成为万物之灵,真正的和平就未曾来临过。」
伊德里斯辛辣的评语引发了蒂奥多拉的好奇心,她眼神诡异地提出第三个人的名字。
「那么褚士朗公爵呢?」
没有得到立即的回答,只听见伊德里斯杯中的冰块奏起狂欢曲。
「哼!怎么每个人都那么在意他,他又做了什么天大的功劳,至少我就看不出来。」
伊德里斯再次将琥珀色的水柱倒进杯里,口中呼出的热气灼过自己的喉咙,蒂奥多拉梳着额前的乱髮,略微调整语调。
「伊德里斯公爵赐给我伯爵爵位,我将运用既有的地位与能力协助伊德里斯公爵。」
「很抱歉让你欠这个人情。」伊德里斯反应冷淡并把杯子置于桌上,欢愉的时刻一结束,等待他的就是办公室里的工作时间。
3
伊德里斯成为国防部长后同时兼任亲卫军团司令官,正式选出接棒人则在九月下旬。他起用胞弟拉德摩兹男爵继任亲卫军团司令官,由于其弟年仅十七岁,不管是维尔达那朝廷或铁达尼亚内部均不满这桩人事案,而伊德里斯却傲然强调此任命案的正当性。
「有人十八岁就做起铁达尼亚五家族一员的高阶副官,比较起来我这边就不算稀奇了。」
儘管维尔达那皇帝哈鲁夏六世满腹的怒气与委屈却无法拒签敕任书,他握笔署名的手颤抖个不停是来自对铁达尼亚全体与伊德里斯个人的憎恨相互增幅的结果,好不容易抑制下来之后皇帝才提笔,签下几乎要刮破纸面的署名。无能为力的自觉伤害哈鲁夏六世的身心程度远胜过病原菌,像这种名不符实的霸权最易使人身陷不幸;而伊德里斯对皇帝哈鲁夏六世又是作何心态呢?一般人都认为对皇帝的心情他一定是不闻不问的……
话说当事人「男爵」拉德摩兹·铁达尼亚,凡见过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他是上帝集胞兄伊德里斯的缺点之大成所捏制的泥人,不,其暴虐的脾气显然超越兄长许多。伊德里斯原本并不喜爱这位异母胞弟,然而在看了身为公爵家长的哲力胥为了其弟亚瑟斯一事而面临权力上的挑战,他觉得有必要花点手段驯服拉德摩兹。
「伊德里斯公爵偏私的心态反而自缚手脚,他弟弟别愈帮愈忙就好了。」
铁达尼亚内外吹着讪笑的风,伊德里斯则无动于衷,而亚历亚伯特与褚士朗也不给予亲切的忠告,只是静观最年少的公爵如何处理,但到了最后仍然不得不对伊德里斯的政治考量念上几句;因为伊德里斯向藩王亚术曼请愿,希望能从直属藩王的高阶士官里选出辅佐拉德摩兹的亲卫副司令官。
「舍弟拉德摩兹不才,我希望将实权委任副司令官并负责舍弟的武官教育,以期将来为藩王殿下效力……」
意即表面为副司令官却是真正的亲卫司令官,同时还被赋予指导四公爵之弟的权力,等于是由直属藩王的士官担任亲卫司令官一样,连藩王也不得不佩服新任国防部长伊德里斯的思虑周密。
「伊德里斯公爵的想法相当不错,好,孤准了。」
藩王亚术曼答应此事,然而这项人事案并未就此划上完美的句点,伊德里斯提拔年少的胞弟担任要职就必须善尽公爵家长照顾手足的责任。拉德摩兹是个不成材的弟弟,只会碍手碍脚更别说是辅佐兄长了,伊德里斯虽有必要负责监视与教育胞弟使之不致失态失职,却因自己事务繁忙实在分不开身充当拉德摩兹的「褓姆」。
不,当褓姆还算好,他还必须确保自己别被拉德摩兹的失败给拖下水。
既然拉德摩兹无法负荷亲卫军团司令官的重责大任,理所当然由副司令官代理司令官的职权,藩王亚术曼的直属高阶武官便以未成年司令官的教导者身份在此就职,意即藩王也负有教导拉德摩兹的责任。这么一来,一旦拉德摩兹出错,责任归属就不只伊德里斯一人,甚至可以说伊德里斯早就预料拉德摩兹迟早会出错才如此布局。
「伊德里斯公爵这步棋真高明,最可怜的是被派去担任副司令官的那个人吧,不晓得是哪个苦命人?」
亚历亚伯特苦笑着,褚士朗也点头赞同,内心却不禁浮现众人所忽略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拉德摩兹自身的心态。纵使被外界评为幼稚、不逊加上无能,拉德摩兹本人却不这么认为。正因为他也拥有野心、慾望与傲气便到处招摇别人赐给他的权势,总有一天这把利刃会伤到旁人、兄长,甚至是他自己。
褚士朗见过拉德摩兹几次,印象不是很好。说是伊德里斯的弟弟还不如说是哲力胥的弟弟,壮硕的体格与结实的肌肉显示他已脱离了发育期,粗眉硬颚、目中无人,外貌看来比十八岁的法尔密来得年长。就不同的角度而言,他与已故的亚瑟斯伯爵都是铁达尼亚污秽血统的具现,相信总有一天他绝对会铸成大错。
而破灭的局面以背叛众人预测的速度造访他们。
九月底的时候,哲力胥·铁达尼亚公爵尚未逮捕逃脱的囚犯,当然就不可能班师回到「天城」。法尔密·铁达尼亚子爵正从事着于公于私最令他提不起劲的工作,那就是陪伴艾宾格王国的莉蒂亚公主。
法尔密很讨厌卖弄聪明的小孩,而他也明白莉蒂亚公主不是这样的个性,然而照顾小女孩根本不是以征服全宇宙为业的野心家所适合的工作,虽然他很清楚人生总有一段蛰伏的时期,但还是想做一些正事。
法尔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莉蒂亚公主的存在形同一个通风口维护着他的精神健康,因为自艾斯特拉得侯爵横死以来,他心痛如绞、神经几乎脆弱得随时会断裂。
这一天莉蒂亚公主想参观「天城」内部,于是法尔密带她前往第二码头,正好见识到往来于卢塔希惑星的太空船进港情景,莉蒂亚从管制室兴奋地看着船只进港的情形,然而紧接着问题就来了。走出管制室的两人搭乘了电动走道,与刚下船的乘客正面相遇,此人正是刚离开维尔达那朝廷的拉德摩兹男爵。
「你很面熟,记得是褚士朗公爵的副官对吧?」
拉德摩兹不称其名与爵位意在伤害法尔密的自尊心,虽说两人原已不睦,拉德摩兹的行为是明显的逾矩。
法尔密在年龄与爵位都在拉德摩兹之上,这次拉德摩兹晋陞亲卫司令官也改变不了一族当中的序列。
法尔密一语不发继续往前走,这是他对无礼之徒的自然反应,但拉德摩兹却不如此认为。对他人的漠视反应过度的这点,拉德摩兹与伊德里斯很像,然而反应在化为实际行动之际,他採取的是更为粗鲁愚蠢的作法。
于是他大步迈向莉蒂亚公主,冷不防地揪住她的手臂。
「哟,她就是褚士朗公爵的被保护人吗?也让我拜见一下尊容吧,一个比乞丐还不如的穷国公主!」
顿时莉蒂亚的身体被举到半空中。
「住口,大胆狂徒,快放开我!」
莉蒂亚公主昂扬驳斥对方的恶言恶语,此时若是沉默不语就等于默认对方对监护人褚士朗公爵与她自己的侮辱。拉德摩兹紧抓小女孩的手臂不放,莉蒂亚用力一踢以力气夺回自由。
拉德摩兹发出不协调的惨叫并按着股间,莉蒂亚用力甩出她的小脚,给予拉德摩兹的两腿之间重重一击,获得解放的莉蒂亚公主立刻跳开对方的支配圈。
这次事件不是悲剧,反而隶属喜剧的领域。出事地点位在统治全宇宙的一族中枢,当事人是接近一族最高阶层的年轻人。但权威会否定喜剧,并将事件带往渲染与扩大的道路。
「这个小鬼!敢对铁达尼亚一族的人出手,我要你好看!」
拉德摩兹正要抡起拳头,却被法尔密一把抓住,法尔密一直想成为一个冷酷的阴谋家,然而体内奔流的大量热血却阻止他冷静思考。
他抓住拉德摩兹手臂的同时单脚一扫,失去平衡的拉德摩兹整个人往前摔倒,随着一声钝响维尔达那帝国亲卫司令官倒卧在地,这时法尔密首度出声。
「搞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这里可是藩王殿下的脚边,岂可擅自动武!」
话是没错,但在动武之后才讲就欠缺了说服力,拉德摩兹从地板爬起,两眼充斥着怒气的团块,鼻血在灰色军服上缀成无数个红黑色的小点,他发出如同地鸣般的呻吟,正要伸手揪住法尔密之际,一名高大的贵族青年打破旁观者的原则闯进来,是亚历亚伯特公爵。
「两人统统给我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斗殴还称得上是铁达尼亚的贵族吗?你们知不知耻?」
亚历亚伯特·铁达尼亚公爵此时发挥出战场骁雄的一面,法尔密与拉德摩兹为其气势所压倒而呆站在原地。
此时两人周围聚集了以灰色军服为主体的「天城」居民,法尔密在前掩护着莉蒂亚公主娇小的身体,讶于自己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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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达尼亚一族在「天城」内部发生争执,此事立刻以音速传遍整个「天城」。这项消息一开始引起铁达尼亚全体的紧张,然而在明白事情的原因并非来自政治或军事的方针与手段所产生的对立,顿时放鬆与失笑的心情取代了紧张感。
「听说十八岁的法尔密子爵与十七岁的拉德摩兹男爵为了一名十岁的小女孩争风吃醋,天城就快要变成小孩子办家家酒的地方了。」
流言随着恶意生长茁壮,膨胀不实的言论嘲笑着铁达尼亚的权威,藩王府不能视而不见,褚士朗与伊德里斯也不能置身事外。总之法尔密与拉德摩兹被禁足,由亚历亚伯特负责整顿强化警备体系并搜集目击者的证词。
远比所有成人的说法来得更清楚确实的是莉蒂亚公主的证词,可惜她也被视为当事人之一,一切言论均不被採纳。
传唤褚士朗与伊德里斯前来为此事做定夺的藩王亚术曼对两名年轻公爵报以冰冷的视线。
「想不到这种低层次的小事,居然会演变成铁达尼亚的公爵之争,实在令孤感到遗憾。」
褚士朗不认为这并非小事,而是关乎莉蒂亚公主的正当权利与人格尊严的问题,法尔密只是克尽保护莉蒂亚藩王的职责,真正应该受到谴责的是拉德摩兹的粗暴与无礼。然而先出手打人的却是法尔密,伊德里斯以此据理力争。
藩王亚术曼也万万想不到自己要为这种小事做裁决,公爵之间的纠纷必须由唯一的上位者藩王出面调停,但这次事件实在荒谬至极。
伊德里斯公爵同样是一脸苦涩,他知道总有一天会为了争夺次任藩王宝座与褚士朗对立抗争,只是他做梦也没料到,敕任书的署名墨水都还没干,花了一番工夫才顺利就职的拉德摩兹就惹出风波。
如果是跟大人物搏斗还说得过去,以莉蒂亚公主与法尔密子爵为对象岂不成了一群小孩在打架而已吗?纵使伊德里斯内心咒骂着胞弟的粗鲁愚蠢,面对藩王的裁决,他只有儘力为弟弟辩护到底,双重的不情愿在伊德里斯秀丽的脸上增添了强烈的酸味。
褚士朗精準地洞悉了伊德里斯的心事,不禁觉得就算再怎么不情愿,维护家族利益是身为公爵家长的责任。
这次「事件」的原因实在愚蠢至极,也难怪「铁达尼亚的统治者」听傻了眼。
总之伊德里斯与褚士朗之间为责任归属展开激辩。
「没有必要相信一个十岁小孩的童言童语。」
「真不像是伊德里斯公爵会说的话,不知道当初认为一个十七岁的小毛头可以胜任维尔达那帝国亲卫司令官的到底是谁呀?」
「这是两回事!」
「不对!这一切全都源自于伊德里斯公爵的监督不周,众人皆知莉蒂亚公主是我公爵家的客人,理应以礼相待,却偏有人胆大包天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简直丢尽铁达尼亚一族的颜面!」
「不对!要是法尔密子爵讲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错在法尔密子爵。」
双方争论了两个小时,最后连负责裁定的藩王也听得精疲力尽。
精神力堪称无限活跃的藩王亚术曼也对这件闹剧束手无策,冷酷的表情并未鬆懈,但内心已经做好了裁决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