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泰坦尼亚最大的宇宙战舰「黑太子」号从它的实际形态来说或许命名为「黑鲸」还更为贴切。这头从善恶难定的战火之海中跃出贪婪地吞噬着各种生命体非生命体的魔兽正将拚死的抵抗尽数击退随心所欲地持续杀戮和破坏。主炮和副炮就像要实现自身的意志一样全数开启在能量的怒涛中将敌我双方一同葬送。
栖息在这头魔兽脑中的是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他与其说是泰坦尼亚的贵公子不如说是个得到了人类肉体的破坏冲动本身。就算在同伴的眼里也一样。不对从真正的意义上说他身边不存在同伴只有被迫服从于他的「臣下」而已。
回过头来再说天城又如何。
莱丁阿瓦中将额头上淌下汗水。熬过了四十年严苛军务的强韧身心只经过了一天的战斗就到了极限。
「兵力仍是我方居多。而且亚历亚伯特公也已经不在。拖入持久战就能期待状况有所变化。」
提及亚历亚伯特的名字正是这位老练的将官为维持理智所作出的最起码的努力。在他眼前展开的并非能称为会战的高等级场面仅仅是和战术用兵之类完全无缘的互相残杀而已。
本应威风凛凛地率领泰坦尼亚大舰队出征星辰大海的「黑太子」号现在化作凶暴的肉食恐龙将有形的一切贪婪地吞噬。那模样中已经不见半点尊严的影子。
理所当然作壁上观的媒体以及逃犯们也落入了不安构成的无底深井。破坏者说不定会无视战略上的意义和战术的必要性露出毒牙向他们袭来。即便如此「正直老人二世」号上的海盗们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AJ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就算去掉了A也干得不错嘛。」
「当然要不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H送进去」
「如果亚历亚伯特公还在也许还能看到一场称得上洗鍊的会战吧。那副样子就是山猫用爪子互相挠。」
帕杰斯讽刺道。
「所以就够了本来是这么想的啊。」
李博士稍微撇撇嘴角。
方修利是那种不被逼至绝境就无法发挥其真正价值的人。这不是阵型、战术或指挥系统中有的东西。乱战、混战、失控、溃乱只有这些状况才是方修利活跃的舞台。装上了定位器之后将方修利这一要素置于战场围绕天城发生的这些战况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李博士本打算去观察这变化但宇宙实在广大还有比方修利更不管常识此外还不讲人道的指挥官出现连舞台本身都渐渐被其破坏。
「十点钟方向敌舰突入」
「赶紧收拾了副炮就够了。」
「五点钟方向敌舰最大战速接近」
「解决它。」
拉德摩兹的命令简洁之极。如果他能最终得胜他说不定能成就一个类似「英雄不拘小节」之流的典故。但现在这只是粗放和不负责任的表现而已。
轻微但确实的震动摇晃着舰桥。一名航宙士官的声音空洞地响起。
「左舷损伤一艘敌舰以最大战速与本舰发生碰撞。」
「碰撞」
拉德摩兹用和年龄不符的冷眼瞪着侦查士官。视线中蕴含的过剩压迫力让士官战慄起来。而在天城伊德里斯用手掌拍了一下桌面。
「笑死人了。褚士朗这是打算转行当喜剧演员吗。他觉得黑太子号能被冲撞战术打垮吗。有意思那你就试试看。」
伊德里斯嘲笑着但周围看着他的视线中却似乎蕴含着不祥。
与此同时「晨曦女神」号的舰桥上褚士朗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苦涩。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
「在。」
「真是对不住你。把舰艇当成弹头去撞黑太子号……」
亚历亚伯特绝对不会这样做吧。褚士朗好不容易将险些出口的话咽回去。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
天城周边区域以「黑太子」号为中心战火在扩大秩序也在渐渐崩溃。任何人都想像不出五分钟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伊德里斯发出比盛夏的沙漠还要乾涸的笑声。
「褚士朗不可能突然得到天启摇身一变成为军事天才。这样一来就是亚历亚伯特留下的幕僚制定常识性的战术。常识能否战胜非常识这也颇有些看头。」
褚士朗的舰队拉德摩兹的「黑太子」号不管谁赢反正都是伊德里斯的敌人。双方上演一场死斗两败俱伤伊德里斯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按照电脑制定的策略去做就肯定能赢那就不用人来当指挥官了。」
正如米兰达所说。总而言之和为本该是己方的「黑太子」号的暴行而惊愕的天城军相比採用冲撞战术的褚士朗一方还在进行着相对像样的战斗。
「压制炮击别让黑太子号的副炮开火」
弗雷德里克斯上校的声音如此激烈。
「集中火力集中集中」
命令贯彻到各处甚至可称得上执拗。
「黑太子」号后方副炮群的能量防御壁被打破装甲被撕开终于有一门炮发生爆炸向四周散落或青或白的光。以此为源头破灭的光芒化为长蛇向左右延伸产下新的光之卵它们立即生长起来将周围的装甲剥下又横扫过炮台。
光的一部分侵入舰内与氧气结合化作灼热的气体在通道内奔流。恐怖的惨叫声响起的同时空间内充满了绯红的雾气。
「黑太子」号的乘员本来都是精锐的集合但拉德摩兹将炮门对準天城的的行径也极大地动摇了他们。一名正準备跳进舰载机的士兵被人询问。
「喂你準备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你少管閑事。」
「你想逃跑吧。」
「是又怎么样」
「这还算泰坦尼亚的军人吗有点廉耻」
被人训斥了的士兵面不改色。
「应该有点廉耻的是上边的大人物吧。」
「你说什么」
「我弟弟被分配在亚历亚伯特舰队中。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这样继续留在黑太子号上生死且不论我们就都要变成听从拉德摩兹男爵的命令攻击天城的逆贼了。」
对方无话可说。确实如果继续盲从拉德摩兹攻击天城他们背上逆贼的污名简直是必然。
天城中有一千万以上的居民。其中还有对泰坦尼亚人来说神圣不可侵犯的藩王。而今竟然要朝那里攻击。
在有「黑太子」号如此战力的情况下说不定能暂时得到战术上的胜利。但即便如此拉德摩兹就能成为新任藩王吗那人既为人粗暴又没有人望而且还未成年。
泰坦尼亚已经完了。再要捲入其中就显得实在愚蠢。
三秒钟左右的时间里对方就已经想了这么多。他朝着已经启动了舰载机引擎的士兵大声说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走。」
「那就赶快我可没空等你超过五秒钟。」
一瞬间闪光和轰鸣同时炸开机械和人体消失在火焰中。没有命令的出击被视作脱逃由电荷粒子炮将其击落。
II
第四艘、第五艘无人舰撞上「黑太子」号喷发出炫目的爆炸光芒。凝视着屏幕的李博士自言自语着。
「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啊。」
「嗯怎么回事」
「黑太子号动弹不得。天城的舰队基本溃灭。亚历亚伯特公逝去AJ联合军也损失了三分之一。」
「真糟糕啊。」
米兰达摇头。
「交战双方同是泰坦尼亚的战斗根本就是丑态毕现。」
「正是如此米兰达 · 泰坦尼亚强过宇宙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如今已经等于蕩然无存。」
李博士用手抵住下巴表情作沉思状。
「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如果这状况是由某个人计画出的这人还真是个可怕的谋略家。」
「李博士这不就是你吗」
李博士笑着否定。
「这正是史上最严重的高估啊。亚历亚伯特公是正统派军事家的最高峰。哲力胥公是无与伦比的猛将。而方修利如果要夸他的话那就是临机应变的奇略家——不对这里用过去时显得奇怪了译者注提及故人要用过去时而用过去时说活人就不合适。这种情况中文语境下翻不出。这三人虽然各有各的因缘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给泰坦尼亚造成如此程度的伤害和损失。」
透过屏幕侵入船内的光芒造出彷彿古代黑白画面一样的光影。每一次明暗交替之间都有上千的生命消逝但事已至此海盗们也不会表达出如此伤感的意见。
在卡基米尔船长巧妙的操纵之下「正直老人二世」几乎毫髮无伤地航行在广阔战场的角落。同时「黑太子」实在不讲理的勇猛搅乱两军就像是一群经过充分锻炼的猎犬中搅合进了一条狂犬。
「实在不想跟那种家伙打仗啊。」
米兰达耸了耸她那比轻率的男人更可靠的肩膀。
「不如说泰坦尼亚那帮人还真是可怜。要是海盗就二话不说逃了可军队就不能这么干。」
「给遗属的抚恤金数字得相当可观吧。」
有人对说出了麦弗迪说得出的话的麦弗迪投来质问。
「知道雪人吧麦弗迪」
「您也适可而止博士。这问题您之前不是问过了嘛。」
「很好。那它是怎么堆成的呢」
「那个就是先搓一个小雪团然后拿它在雪地上滚它就渐渐变大了。接下来它会变得无法让人随心所欲地控制最后朝着意外的方向任意滚下去。」
李博士指尖揉揉上眼皮。
「在这一年里宇宙中发生的种种事件和混乱就像堆雪人一样层层积累起来。有人製造了一个充满毒素和恶意的雪球然后在雪上滚动让它迅速壮大。」
「这个……总不会是方修利吧。」
「雪拉芬无论幸或不幸方修利只是製造了契机而已然后也仅是被捲入其中。他只是被某人密谋的计画所利用。」
李博士话语稍停像在总结心中所想又立即再次开口。
「此人心性坚忍一直在等待契机的降临。所以他立即就利用方修利发动了将泰坦尼亚引向灭亡的计画。」
众人老实地听博士讲课。
「哲力胥公死去四公爵之间的力量平衡被打破。本以为剩下的三位公爵会成三足鼎立之势但其中两位结成了坚固的同盟如此就是二对一。胜败走向在早期就被决定软着陆即将达成于是此人便抹杀了亚历亚伯特公让争斗恢複平衡状态。」
认真听讲的学生们一同愕然地凝视着李博士。至今想像的模糊画面迅速对焦。
「总算是锁定了犯人。但是动机方面还有无法理解之处……要得出最终结论只能亲眼去看了。」
米兰达用沙哑的声音质问。
「博士你难道说……」
一直在揉眼睛的手放下来。
「不说名字就不明白吗」
李博士扫视了他的「学生」一圈其中大概神经最粗的男子大声喊起来。
「都说到这地步那当然明白了就是藩王。藩王自己出于我们不知道的某种理由想毁掉泰坦尼亚。对吧博士」
「对。你及格了麦弗迪。」
「那一开始就别继任这个藩王得了」
「然后就唯唯诺诺地等着被肃清」
华伦科夫用他的大手摸着大脑袋像在确认一样地问。
「也就是说藩王要从顶层入手去让泰坦尼亚崩溃和通常的下克上相反」
「嗯简化地说就是这么个流程。」
帕杰斯提出他的不满。
「而且博士说的话实在不好懂。好不容易凭着力量和狡诈当上藩王维持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结果当上之后对这个位置失望了通俗地说就是这样吧。」
「那主动引退就好了嘛。」
这是雪拉芬的意见。
「就算亚术曼个人引退了泰坦尼亚依然存在。」
「这种事他放着别管不就得了。」
「你不明白啊米兰达。」
「是啊我不明白。藩王的心理也好博士的分析也好都有点理解不了。我们这帮人意外地都是正常人呢。」
李博士难得地带着疲惫的表情回答米兰达的话。
「确实如此。硬要说的话就是亚术曼不想作为泰坦尼亚藩王而是想作为他个人去支配整个宇宙。他一直在为此苦恼我现在是这么想的。」
首先对李博士的说明做出反应的不是米兰达而是麦弗迪。他灵巧地让鼻腔和口腔同时发出了声音。
「这种区别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实点大摇大摆往宝座上一坐就得了。亚术曼的苦恼在我看来只是小少爷的自我意识过剩。」
「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正因为是藩王总觉得似乎会有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不麦弗迪的主张有他的道理。亚术曼的意识重度扭曲。如此表述的麦弗迪遣词造句不是堪称洗鍊吗」
「你这是夸奖人还是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