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在哭泣。
有人搂着光君在哭泣。
那搂抱的臂力,感觉很舒服。力量温柔。自己正被那股力量裹住。
那是极为温柔,却又虚幻、悲哀的力量。
也传来一股香味。
是伽罗香吗?
那人的衣裳是用什么样的薰香熏就的呢?不,还是那股香味正是搂住自己那人本身的味道呢?
那力量亦宛如深海。
波浪般反覆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既深沉又静谧的鼓动——
啊,这是那人的心脏跳动声。
那声音会令人陷入沉睡的深渊。
心爱的人儿啊……
那人喃喃自语……
我已经无法继续守护你了……
母亲必须留下你,前往遥远的地方……
那人在哭泣。
难道那人将前往某地?
那人将留下自己,前往不知名的地方吗?
这股温柔力量,即将会消失吗?
不可能。
心爱的人儿啊,你是个特殊的孩子……
那人这样说。
因为特殊,你将很孤独……
往后,到底谁能抚慰孤独的你呢……
往后,到底谁能理解你的特殊呢……
没人能抚慰你的孤独……
你的心灵将会很空虚……
由于空虚,你会感觉饑渴……
但这世上大概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你的饑渴……
啊,如果可能,我真不想死去……
不想死去……
我想一直照顾你直至你逝去为止,之后我再死……
这世上所有的人父人母,其实都不想比自己的孩子先死……
这世上没有一个父母不想守护孩子,直至孩子逝去为止……
更何况,你是个罕见的孩子……
你是个特殊的孩子……
因此你将孤独终生……
你已经看得见那些东西了吧……
虽然看得见,但你应该还无法理解那些东西是什么……
啊,可怜的孩子…:
你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不一定是件可喜的事呀……
每次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悲伤……
这个温暖的东西,是那人的眼泪吗?
那人为何要如此哭泣呢?
大限有终,今长别矣,留恋残生,怨叹命运(注1)
听到这首和歌,光君醒来了。
光君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种温暖的东西濡湿了。
看来,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那是偶尔会梦见的梦。
梦中,有个女人搂着自己在哭泣。
光君在被褥中坐起身。
阳光已射进庭院。
二
在阿哇哇十字路口分手后,第三天中午时分。
夏烧太夫来到位于五桑大路的光君宅邸,向光君说:
「能不能请大人救救我们……」
只不过三天而已,夏烧太夫的面颊竟瘦削得判若两人。
夏烧太夫前来时,道满问他:
「查出什么事了吗?」
「不,还没有……」
夏烧太夫微微摇头,继而说出「请救救我们」一语。
光君和道满坐在窄廊。
夏烧太夫站在窄廊前的庭院地面上。
他仰望着两人,面容憔悴不堪。
「有什么困难吗……」道满问。
「有。」
「什么事?」
「虫麻吕不好了……」
「不好了?」
「是虫。」
「虫?」
「他遭到大群虫子攻击,无法脱身。」
「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虫。而且数量多得惊人……」
「是吗?」
「我们在两天前察觉此事。」
夏烧太夫开始描述事由。
两天前,他们在东市的市姬神社前表演蜘蛛舞。
事情正是在那时发生的。
三
夏烧太夫在绳索上翻了个跟斗,再度立在绳索上时,左耳突然听到「嗡」一声。
他并非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也明白这声音到底是什么。
是昆虫振翅飞舞时发出的嗡嗡声。在空中飞舞的嗡嗡声,横穿过夏烧太夫的左耳附近。
夏烧太夫眼角瞄到发出金绿色亮光的翅膀。
是金龟子。
可是,夏烧太夫无暇去追看金龟子的去向。因为在下一刻,绳索下的虫麻吕应该会抛球上来。夏烧太夫得在绳索上接球,再将球踢向上空。光就技术来说,并非难事,但表演者必须集中精神在球上。若心有旁骛,不要说接球了,恐怕连夏烧太夫本人都会从绳索上掉落。
然而,球没有抛上来。
夏烧太夫首次往下看,看见虫麻吕的模样很怪。
虫麻吕右手抱着球,正在跳一种很奇异的舞蹈。
他双脚踏着奇非同步伐,左手正不停拍打自己的身体。不,应该说,看似一面在拍打,一面在赶走某物。
难道是金龟子——
夏烧太夫暗忖。
因为他看到虫麻吕四周发出金龟子翅膀颜色的亮光。然而,更令人不解的是那发光的物体不只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不,数量更多。
而且,事情不仅如此。
虫麻吕四周还有其他虫在飞舞。
一样是昆虫。
之后,甚至连蜻蜓、蝴蝶都在虫麻吕四周飞舞。而且,昆虫的数量在眨眼间骤增。
蚊子、飞蛾、苍蝇、蜜蜂——这些昆虫不停增加数量,群集在虫麻吕身上。数量多得根本没办法赶走。
本来在绳索下击鼓的青虫也停止动作。
「这、这些坏虫!为何群集在我身上……」
虫麻吕抛下球,双手在半空拍打。可是,昆虫数量不见减少。
青虫也搁下鼓,跑到虫麻吕身边。
「青虫,帮我赶走这些虫……」
虫麻吕虽如此说,但虫子数量实在太多,即便多了青虫一人也无济于事。
在四周观看蜘蛛舞的人群察觉有异,均望向虫麻吕和青虫两人,却无法上前帮忙赶虫。
夏烧太夫跳下绳索,跑到两人身边。
「这有点不妙,非同小可。」夏烧太夫说:「我们马上离开这儿。」
「嗯。」
虫麻吕和夏烧太夫两人拔腿就跑。
青虫跟在身后。
三人跑至鸭川堤防,再往下游宾士。
总算甩掉跟着他们的虫子了,三人一面奔跑一面赶走身上的虫。
好不容易停止奔跑时,虫麻吕擦着额上的汗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