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
好痛。
全身上下……
每一个地方都好痛。
「……唔唔。」
声音。
这是自己的声音?
「啊啊……」
再次试着发出声音。
是自己的。
没错。
应该是自己的声音。
这么说来就代表……
「……还……活着……喔……」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就只是几乎,并非真的一片漆黑。
话说回来,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而且不只这样,不只是痛。
该怎么说才好……
还有种麻麻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毫无头绪。甚至连自己现在呈现什么样的姿势都不清楚。
不是站着,也不是坐着,这么说来应该是躺着。目前是横躺着没错,但不是仰躺,也没有趴着。
大概是左半边的身体压在下方。或许是因为这样,导致血液循环变差,才会有麻麻的感觉。尤其是左臂特别严重,已经麻到无法辨别左臂还在不在。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动,也只能试了才会晓得。
没错,动动看就知道。
「……嗯……嗯唔……」
右臂勉强动了,但是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非常疼痛,老实说不太想再去动它。
好想就这样静静躺着。
「……我不能这样……」
不能一直躺在这里。
每个部位都要仔细测试。
手指、手腕、手肘、肩膀,这些部位动都还是能动。没有压在下面的右臂,应该只是被绑住而已。被绑住的地方应该是手腕,左右手的手腕被人用绳子还其他物品,一起绑在背后。
「……脚……也是吗……?」
感觉起来,脚踝也一样被紧紧绑在一起。
一直把左半边的身体压在下面好像不太好,已经发麻到失去感觉了。不只左臂,左脚也一样。
只要把身体翻往右侧,就能转成仰躺姿势。然而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太到。
「……终于……翻过来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身体转成仰躺姿势。然而这样换成被绑住手腕的双手被压在下面,变成另一种难受。发麻的情况逐渐改善,但相对地疼痛变得更加明显。麻与痛,哪一种会比较好受?其实两种都让人很不舒服。
「……好难受……」
不过,还活着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
至少,在那种情况下丢掉性命也不足为奇。到现在都还半信半疑,自己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不过,如果已经不在人世,应该就无法思考这些,所以自己大概还活着才对。
这里是什么地方?上面有顶部。然后左边——还有因为现在是仰躺所以是头顶——以及脚底的方向都有墙壁。右侧有一部分呈现格子状,另一边则有在前庭看过的那种发光长虫在缓缓飞行。
有只发光长虫从格子栅栏缝隙飞了进来,接着在靠近顶部的位置不停盘旋。
看起来这里是个像是牢房的地方,或许就是牢房没错,还是单人牢房。
「……情……况……不妙啊……」
原本穿在脚上的鞋子已经不见蹤影,如今是打赤脚。而且不只鞋子,身上的衣服也不见了,现在只穿着一件内裤。
随身物品全被拿走是预料中事,所以行动前未雨绸缪做了準备,在衣服各种地方和鞋底装了薄刀片。是被敌人识破?还是敌人只是把自己剥个精光?无论实情为何,在行动前设想的各种情况中,现在算是深陷倒数第三糟的困境。
用不着说,最糟的情况当然是阵亡,也就是被哥布林杀死。目前为止好像是勉强免于一死。
倒数第二糟的情况是,虽然没被杀害,但生不如死,只剩下意识,其他什么事都办不到。看样子,目前还没糟到这个地步。
倒数第三糟的情况是,被哥布林抓走、遭到拘禁,而且无计可施。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身在这种情况之中。
这里究竟是哪里?是在亚斯拜辛内吗?如果不是,那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确认自己是不是位在亚斯拜辛里。对了,发光长虫。第一次看见发光长虫是在亚斯拜辛的地底前庭,现在这里也有发光长虫,也就是说,这间单人牢房位在亚斯拜辛内。他希望事情就是如此,但这都仅属于乐观的猜测。
现在还不该採取行动,必须继续等待。等待?是要等待什么?
总之,必须等到能够确定自己已成功进入亚斯拜辛才行。
然而,等待就能获得确切的证明吗?而且等到最后,有可能只是换来一阵拷问之类的酷刑,然后惨遭杀害。不对,换个角度想,哥布林如果打算杀他,应该早就下手了。对手倘若是人类,十之八九早就动手了。
不过,现在的敌人是哥布林。无法判读它们的思考模式,而且它们在新城区抓到人类后,可能有什么特别的习惯,例如要杀害人类前,必须进行某种特殊处理。
现在这个当下还是好痛,痛得受不了,目前勉强忍得住,但之后伤势可能恶化。例如失血过多,伤口化脓,昏倒不省人事,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
右上臂、左腿还有左肩被长枪削出来的伤口果然满深的。脖子也好痛,应该是被那只伤疤哥布林拿的那把诡异器具勒出来的。此外,也很在意自己的脸。哥布林应该是用拖的把他搬来这里,过程中应该擦伤或撞伤很多地方吧。是正在流鼻血?还是之前流过现在止了?总之目前鼻子几乎完全塞住,只能用嘴巴呼吸。
要不是有其他部位的疼痛,肚子和背部的痛楚也非常难受,如今是疼痛在相互压制。不对,若是会相互抵消是再好也不过,但当下只是无法辨别身体哪个疼痛部位较为难受罢了,痛终究会痛。
也许——不能再等下去了。
本来就不可能悠哉地躺在这里,但一直忍痛忍到最后还是死掉的话,未免也太没用了。这当下称不上还有余力,但感觉仍得趁身体能活动时尽量行动。老实说,目前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如今只能仰赖原本最不想动用的方法,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行动前已订定计画,现在只要儘力落实就对了。
就这么维持仰躺的姿势的话无法做到,因此再次左倾身体。被绑住的双手虽然难以活动,但还是顺利调整成勉强能以右手触摸右侧腹部的姿势。
实在很难受,压在下面的左肩尤其不舒服。好喘,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烦死了,真的是受够了。好想放弃,也好想哭,不过他是不会哭的,真的不会哭吗?说不定已经哭出来了。没差,想哭就哭,反正没人会看见。总之得动手才行。
双手的指甲并未剪短,反而还磨尖了。
可以的话,实在是不想这么做。不过,现在非做不可。
他用右手手指抠侧腹部的皮肤。用力、非常用力、非常使劲地抠。
不行,这样抠没有用,得换个方法。
变成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捏住皮肤,接着往上掐起,用力扭转。
「……嗯……喀、喀、喀、嗯嗯……」
好想鬆手。当然,不会真的鬆手。
皮肤破了。
「——好痛……」
此刻,右侧腹部的皮肤开了个小洞,大概是能让食指伸入的大小。不对,应该没大到能让手指伸进去。如果伸不进去的话,把伤口撑大就好。嘴巴讲讲是很简单啦,不过没有任何人在说话就是了。他硬着头皮撑大伤口,将食指插了进去,伸往皮肤深处。
啊啊,天啊、天啊、天啊,这样弄好噁心,真的好噁心。真的很不想这样弄啊。
不过,有了。
找到了。
遗物。
先前希幽植入他身体的那个花苞状物体。
虽然心知肚明这个遗物在自己体内,但知道又怎么样?想到接下来要把它拿出来,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光靠食指没办法掐住,所以拇指也要伸进来才行。真不想把自己弄得更痛,但只剩这个办法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喀唔唔唔唔唔唔唔……」
拇指伸进去了,而且成功掐住遗物了,再来要做的事情不难,很简单,只要把那东西拉出来就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这阵吶喊响彻牢房。
是怎样?是哥布林吗?
应该没错,这是哥布林的叫声。
然后,耳里传来声响。听起来是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惨了,现在该怎么办?遗物再一下就能拿出来,但现在拿出来没关係吗?继续放在体内会比较好吗?不过,都已经在流血了,身上也还有其他伤势,再加上本来就浑身是血,应该不会被发现。
脚步声已来到相当近的地方,而且还伴随着某种硬物敲打墙壁还格子栅栏的声响,不断迫近。
「……啊,不管了……先拿出来再说……」
拿出遗物后,将之握在右手,并将身体正面朝向格子栅栏。好痛,侧腹部好痛啊。不过,毕竟是新的伤口,肯定只因为是刚受的伤,所以疼痛才会这么明显。
那家伙边用赤红棍棒般的物品敲打格子栅栏,边走了过来。
是伤疤哥布林。
它后头还带了好几只哥布林。看上去应该有四只……五只吧。
伤疤哥布林手上拿的应该就是先前那个器具。它应该能让棍棒前端的环状部分脱离棍棒,投掷出去,扣住目标的脖子等部位。看来那个器具具有套索类的功能。
伤疤哥布林似乎对后方的哥布林下达了某种指示。
一只哥布林靠过来后,碰了格子栅栏。它触碰的那个地方好像是扇门,它开了锁,準备打开门扉。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面的哥布林身上。话说,那是哥布林——吗?
相较于其他哥布林,它的肤色相当浅,至少在发光长虫发出的光芒映照下,看起来相当白皙。而且在人类眼里,所有哥布林都是前倾上半身,脖子向前伸出。但那个哥布林不是,完全是抬头挺胸。身高和其他哥布林无异,体格可说是单薄瘦弱,这一点也不像哥布林,身上则穿着一件宽鬆的黑衣。
牢房门打开后,伤疤哥布林準备入内。
那只白皙哥布林难道就是乌格斯?哥布林的贤者?
伤疤哥布林走过来后,一脚踏住他的头。
「咿欸希希希!」
这家伙……
若说不火大是骗人的,但现在更在意的是那只像是乌格斯的哥布林。
伤疤哥布林以外的哥布林没打算进来。
「喂……!」
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声音后,乌格斯看了过来。希幽如果没骗人,乌格斯应该懂得人类的语言。正当他想继续呼喊时,伤疤哥布林抬起,并且扬高了原本踏住头的脚。咦?现在是?它要干嘛?要踢自己?它是要踢自己吧?
「——啊嘎……」
这脚踢得有够狠,有瞬间感觉快要晕过去了。遗物呢?还在,还勉强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重新紧握遗物的瞬间,又被伤疤哥布林踹了一下。这次被踹的是下巴,要不是刚才赶紧咬紧牙关,现在可能已经咬到舌头了。
意识开始朦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弄掉遗物。必须紧紧握好才行,遗物若是掉了,一切就完了。
「人、类、的……」
乌格斯应该听得懂人类的语言,所以希望对方能听他说话。
「哒啊喀!」
伤疤哥布林将赤红器具朝向哈尔希洛,环状部分打开后,彷彿圈住他的脖子般合了起来。快喘不过气了,好难过。
「人类的……语言——」
伤疤哥布林开始拉扯。
它打算拖走哈尔希洛。
不行,没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嘎」或「喔」之类的声音。要动用吗?
现在,要在这里动用遗物吗?
伤疤哥布林十分粗暴,而且孔武有力。哈尔希洛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绑住,无法行走。由于双手被绑在背后,因此连要四肢趴地都没办法。伤疤哥布林一直拖行这样的哈尔希洛。惨了,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乌格斯了,自己都快不能呼吸,感觉又要晕过去了。岂止如此,这次可能会直接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