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边境军使节团一行人开始朝着伊洛特河前进。
「──所以咧?」
面具男用手肘轻轻顶了顶哈尔希洛的侧腹,接着靠过来说悄悄话。
「结果你们俩昨晚做了吗?」
「……啥?」
哈尔希洛突然用手背擦了擦嘴巴。
面具的眼洞猛然闪现亮光──好像。
想当然耳,实际上那种部位根本不可能会发光,应该只是错觉。
「不会吧……帕尔匹,难道你──」
「……帕尔匹是哪位啦。」
「你这个混帐臭东西,大爷我本来还很小看你,想说谅你这个废物什么事也做不到,你现在是给本大爷回马枪吗?你这个鼻屎般的家伙,竟然赏大爷我一记回马枪耶。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啦。你真的做了?真的吗?你在骗我吧?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唬本大爷吧?区区帕尔匹洛,你只是在吹牛吧?确实有可能,非常有可能,实在太有可能了。话说,你是做了那种事吧。大爷我绞尽脑汁,只觉得你会做那种事。」
面具男用极快的语速,小声地滔滔不绝了一番。语毕,还把手搭在哈尔希洛的肩上,接着用力一搂。
「……你有伸进去吗?你有伸舌头进去吗?有伸进去吧?都已经亲下去了,你当然是缠绵热吻吧?你是那样亲的吧?想也知道你肯定是那样。混帐东西,你竟然真的行动了,话说你们进展到哪个阶段了?王八东西,本大爷在问你进展到哪个阶段了啦!」
哈尔希洛不发一语,他已有觉悟要缄默到底了。现在是他要和这个很会死缠烂打的面具男比谁气长了。这场仗对哈尔希洛不利,但他有非战不可的理由,而且必须取得胜利才行。如果他透漏了一点蛛丝马迹,面具男肯定会抓紧机会刻意见缝插针,最后再跑来找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结果,哈尔希洛彻底无视面具男使出的各种方式,最后终于让他知难而退,赢得了胜利。
话虽如此,哈尔希洛也还无法放心。毕竟对方是蓝德,他一逮到机会又会发动攻势了吧?看来这场仗未完待续,甚至有可能永远不会落幕。或许有一天觉得自己拗不过他时,会把一部分经过告诉他。
哈尔希洛觉得把事情讲出来,心里应该会轻鬆不少。甚至不由得地产生想要全盘托出的念头,虽然他也十分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全盘托出?
对象偏偏还是蓝德?
哈尔希洛认为「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说出来就完蛋了」。不过又觉得,之后如果有机会和蓝德单独聊天,一不小心有可能会说溜嘴。追根究柢,难道是自己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不可能,哪可能有这种事,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翻越数座小山丘后,前方已经能够见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了。时间还不到中午,水面强烈反射着上午的阳光,眼前的伊洛特河就像一条闪闪发光的巨大蟒蛇。
使节团一行人暂且在河岸一带停下脚步。
「从这里顺着伊洛特河溯河而上,就能抵达黑金连山,绝对不会迷路。」
伊兹库希玛说话的同时,还抚摸着坐在身旁的狼犬波奇的头。
「不过接下来,我们只有在需要补给用水时,才能靠近那条河。」
伊洛特河是边境规模最大,长度最长的大型河川,流域内遍布着肥沃的土地。儘管如此,不仅是人类,连妖精和半兽人都没定居在伊洛特河流域。因为这里不是个想定居就有办法定居的地方。
根据伊兹库希玛所言,伊洛特河内栖息着体积虽小却兇残无比的河鲨,还有身怀极强神经毒素的黑白斑水蛇。
河鲨一嗅到血腥味就会蜂拥而至,一齐疯狂啃咬猎物。若是被黑白斑水蛇咬到,转眼间就会全身麻痺,停止呼吸,最终死亡,这种水蛇甚至好像会爬上河岸。听说即使身在浅滩,如果被石头或锐利的东西划伤手指,河鲨也是一瞬间就会聚集而来。因此就算只是去河边装水,一个不小心也是会遭遇生命危险。
此外,河岸一带常可见到的动物有大牙水獭,体积较大的个体会超过三公尺;伊特洛鳄,公的有时候会出现超过五公尺的巨无霸;还有总是数十头集体行动的大角河马。这些全是肉食或杂食性生物,也会相互猎食。毕竟牠们都是各自历经过弱肉强食,不断演化的兇猛野兽。
不知该不该说是理所当然,大牙水獭不会只吃伊特洛鳄,伊特洛鳄也不是只喜欢吃大角河马。基本上只要是看起来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牠们都会猎来享用。在牠们眼里,人类应该是种十分弱小、手到擒来的猎物吧。
「靠到伊洛特河边喝水的所有生物,都是牠们的粮食。各位只要想成在河边基本上不可能打赢那些生物就好了。」
「人家好想亲眼看看牠们喔。」
梦儿用力鼓起脸颊这么说。
「反正之后一定得去打水的啊。」
伊兹库希玛耸了耸肩。
「那时候一定由我和梦儿一起去。虽然我会祈祷一路上都不要碰到任何生物,但根本不可能如我所愿。大角河马体积那么大,又是成群结队在行动,我想一定会看到的。」
开始沿着伊特洛河北上的第二天,梦儿实现愿望的机会早早就来了。
使节团一行人决定留下正式使节皮基•萨兹、侦察兵尼尔、库萨克、瑟朵拉、梅莉还有所有马匹,派出伊兹库希玛、狼犬波奇、梦儿、哈尔希洛和蓝德,共四人与一头狼犬,执行打水作战计画。虽然一行人各自的饮用水还算充足,但储水量也快降到警戒值,因此是该补充的时候了。
「你们一路上务必要小心。」
皮基•萨兹看起来是真心担心他们,语调和连心眉都显露无遗。
「我也很想跟你们去说……」
库萨克感觉心有不满,面具男则是用力踢了他的屁股。
「啰嗦什么,谁叫你这家伙长那么大只,很碍事啦。」
「哎呀,你这一脚根本不痛,我完全没感觉啦。」
「你现在是怎样。」
「闹够没啦。」
梦儿挡在库萨克与蓝德中间。
「你们真的是吼……眼神都变得气噗噗了啦。」
尼尔不知为何「噗」地笑了出来。仔细一看,他已把那张已经胀红的骯髒脸庞转到其他方向。
库萨克的表情变得柔和,甚至都让人感到散漫了。
「……梦儿小姐,妳刚刚的说话方式好可爱喔。」
梦儿歪过头眨了眨眼。
「呼么?」
「我懂,也难怪你会那样觉得了。」
瑟朵拉点了点头。
「她是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自己没有察觉。好想把她抓来养喔。」
「人家听不太懂你们在讲什么,不过能让瑟朵拉养的话,好像不错耶。感觉她会把人家照顾得非常好。梦儿说的对吧?」
看得出梅莉在微笑,也能看出皮基•萨兹正对梦儿投以关爱的眼神,不过他那个人看起来本来就会关心其他人。然而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尼尔在用眼角余光看了梦儿后,竟然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好想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务必小心。」
梅莉轻轻握住哈尔希洛的左手腕,这么叮嘱他。哈尔希洛心想,现场若是只有他们两个在,肯定是难分难捨,甚至会紧紧相拥吧。不过他同时也觉得,这种时候还在想这些事的自己实在有够噁心,但情不自禁应该也情有可原才对。
毕竟哈尔希洛喜欢梅莉,而且昨天比前天更喜欢,今日喜欢她的程度又更胜昨日,所以算是情有可原。
打水部队就这样出发了。
「──所以咧?」
才刚出发,面具男再度前来发动悄悄话攻击。
「你昨天又做了什么啊?你跟她现在进展到哪里了啊?」
「你这家伙真的有够吵耶……」
「你们俩刚刚也是很自然地就黏在一起耶,现在是怎样,你们是夫妻吗?原来你们已经自以为是夫妻啦。所以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们是不停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吗?那方面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啊?还不快说?」
哈尔希洛分别看向和波奇一起站在最前方的伊兹库希玛,还有跟在后头的梦儿。跟你们说喔,这家伙实在有够烦人,一直自顾自地跑来讲悄悄话──虽然很想这么提醒两人,然而现在已经进入危险地区,他们俩应该也无心去管蓝德了。
「本大爷啊,最不喜欢你那种地方了,实在有够不干不脆。有做的话就说你有做,做了这个,也做了那个,进展到那个程度了。笨蛋,老实告诉大爷我就好啦。我们是同伴吧?这种时候就是要共享资讯啊?嗯?算一算我们也认识很久了耶,你说对吧?」
蓝德悄悄话说个没完,而且音量堪称一绝,实在非常小声。即使如此,哈尔希洛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与其说是职业病,毕竟他的职业是盗贼,所以听力算是优于常人。蓝德在决定音量大小时,就有把这点列入考量。他在这类事情上的表现,真的是无懈可击。
「……那你自己咧?」
哈尔希洛实在受不了,因而决定效仿蓝德的悄悄话音量绝地反攻。
「啥?本大爷吗?大爷我怎么了吗?」
「你和梦儿啊,有进展了吗?」
「进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啊啊,你在说那个啊。精湛嘛。精湛的话,你是要讲舞艺精湛还是厨艺精湛之类的事情吗?唔嗯……」
「你在装什么傻?你跟梦儿讲了吗?难道你没打算说?」
「……你、你是要本大爷去跟梦儿讲什么啊……」
「去跟她讲你喜欢她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家伙是讲了喔。反正你一定是不干不脆吧?感觉像有讲,又感觉像没讲,以你的行事作风,应该是把话讲得模稜两可吧……」
「我讲了喔。」
「……啥──」
「我清清楚楚地讲了喔。」
「你────讲了?也就是说,你告白了……?」
「对,没错。」
「你在说谎,在骗人吧。你在说谎,肯定是在说谎。本大爷才不信咧,你这家伙可是帕尔匹洛洛恩耶。」
「我只是把自己的真心话告诉对方而已。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你明明是帕尔波罗罗恩耶?」
「但是我都做到了喔?」
「……所以你们才会接吻啊……」
「这部分我无可奉告,又不是什么需要特地说出来的事。」
「你竟然在那边装成熟……」
「大概是没你那么幼稚而已。」
「唔唔唔唔……」
活该,被我反将一军了吧──哈尔希洛没有这么想,反而感到有些同情。蓝德对待大部分的人都是气焰嚣张过了头,就只有面对梦儿时是怯弱胆小到了极点。完全就是所谓的爱到变了一个人。
「欸。」
「……干嘛啦,你这个卷卷狗屎臭家伙。」
「我觉得你还是把你的心意好好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比较好耶。」
「闭嘴,你这颗百年老鼻屎。」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用不着我说,你自己应该也有那种感觉,甚至是那种觉悟才对。」
「……本大爷当然有那样的觉悟啊。」
「所以要告白的话──或许只能趁现在了。」
「你少自以为是了……」
蓝德出拳揍了哈尔希洛侧腹。哈尔希洛本就预料到蓝德挥出的拳头力道相当大,但刻意没有闪躲。不出所料,被打的地方还满痛的。哈尔希洛忍着疼痛假装淡定,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后,蓝德吞吞吐吐地嘟囔了起来。
「……哎,不过……事情或许就像你讲的那样……」
就在他这么说的瞬间,走在前头的伊兹库希玛停下了脚步。
「奴唷?」
梦儿看了伊兹库希玛后歪过头。
「顺便说一下──」
伊兹库希玛转头摸了摸狼犬波奇的头。
「我的听力虽然赢不过这家伙,但在人类里算是非常好的喔。」
哈尔希洛怯声怯气地反问。
「……请问你想表达什么?」
伊兹库希玛感觉很难为情地清了清喉咙。
「你们刚刚可能觉得自己是在讲秘密,不过我基本上都听到了……」
「什么什么?」
梦儿交互看着自己的师父、哈尔希洛和面具男。
「哈尔和蓝德刚才在说什么呀?梦儿刚刚也觉得你们一直叽叽喳喳,只是听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没在讲什么啦。」
蓝德回话后,梦儿嘟起了嘴巴。毕竟当事人的一句「没在讲什么」,反而会让问的人更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梦儿打算找蓝德问个清楚,然而在她準备行动时,蓝德先发制人了。
「之后再说好不好……等、等之后大爷我再告诉妳。现、现在先不要讲这个,不是还有很多要忙的,也还有很多其他状况。本大爷之后会再慢慢那个……慢、慢慢跟妳讲啦……」
「奴唔。」
梦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先这样。」
伊兹库希玛看向梦儿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但马上垂下视线,像是在对自己说什么般点点头后,转身面向前方。
哈尔希洛虽然感到冒昧,仍认为觉得伊兹库希玛现在的心情应该五味杂陈,毕竟他就像梦儿的亲生父亲般疼爱梦儿。虽然雏鸟总有一天会离巢,离开父母前去寻找伴侣,然而如果梦儿的伴侣偏偏是面具男的话,又会演变成什么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