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祸福相倚。意思就是灾难与幸福乃一体两面,失败会造就成功,但突如其来的幸运,不代表之后都会一路顺遂,最后还可能下场凄惨,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义勇军使节团一行人说不準是因为被那群贾卡伊尔缠上,才会遭到曼戈拉夫锁定。如果没有遭受曼戈拉夫攻击,皮基•萨兹和马匹至今应该都还会平安无事。不过,若是如此,能不能带着马穿过灰色湿原就是个问题。而且,多亏有那群贾卡伊尔,才能顺利引开曼戈拉夫的注意,一行人才有办法趁机逃出生天。如果没有牺牲皮基•萨兹和四匹马,也许就会有其他人惨遭曼戈拉夫或那群贾卡伊尔的毒手。
灰色湿原的刺骨寒意虽然难熬,种类繁多的水蛭也极难对付。但在疾风荒野时,所有人一路上已饱尝各种辛酸,因此仍咬牙撑了过来。使节团一行人花费三天纵向穿越了灰色湿原,如今终于踏进广布于黑金连山山麓原野的树海。
根据伊兹库希玛的说法,蜥蜴人的栖息地就是在这座树海的伊洛特河沿岸。迫使牠们往南迁徙的罪魁祸首,八九不离十是南征军。所以得把树海视为南征军的势力範围,行动时必须更加小心。
一行人为此加强敌情侦查工作,万分谨慎地在树海里前进。
话说,即使不用谨慎前行,也无法加快脚步尽量赶路。这片树海里有许多犹若直冲天际、高大得令人无法置信的参天大树,还有弯弯曲曲、相互缠绕的树木。这些树木的树根盘根错节到彷彿是要侵略大地,彰显出此处植物们的生存竞争有多么激烈。林木的树榦和地面上的树根更会交错出丘陵或是低谷的地形,几乎看不到平坦的地面,单纯就是崎岖难行。
「人类真的很不适合来这个地方耶……」
侦查兵尼尔不断发出这类牢骚。
顺带一提,皮基•萨兹过世后,尼尔便代理了义勇军主要使者的职务。因此形式上,他现在是使节团之首,不过谁也没把他当一回事。先前蓝德酸言酸语称呼尼尔是「代理人」后,大家都纷纷跟进仿效。他本人好像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谁理他。基本上也没人理会代理人尼尔在抱怨什么。
话说回来,一早进入树海,直到天色变暗为止的这段期间,大概只前进了十公里左右。照这样的速度来计算,每日前进的距离会比在灰色湿原时还要少。
虽说是在野外扎营,出于不能生火之故,一行人是在黑暗中聚集在一个地方。无论是月光还是星光都照不进树海,因此四下岂止是昏暗,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夜晚所有人都只能待在能够互相感受到其他成员动静的範围内。
「──欸,抱歉。」
代理人尼尔笑着道歉。
「嗯呀?」
是梦儿的声音。蓝德突然站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刚刚偷摸了梦儿对不对?」
「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也跟她郑重道歉了不是?对我来说,现在也是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啊。」
「你这家伙讲的话没一句能信的啦。」
「看样子我真的非常惹人嫌耶。你们倒是说说,我到底干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
「你现在是要我具体举例检讨你吗?」
瑟朵拉问道。
「……谢了,大可不必。」
彷彿能看见尼尔正在耸肩的模样。如果被瑟朵拉翻旧帐,鉅细靡遗地把往事拿出来批评,说那个时候的这件事如何,那件事又怎样的话,连哈尔希洛都有可能大受打击到短时间内都会意志消沉。
「但是现在的环境……」
库萨克好像还「嗯啊啊」地伸了懒腰。
「和在灰色湿原时不一样,晚上没有那么冷,空气湿度也算舒适,感觉起来还满舒服的。这会让人想睡觉耶。」
「你还真悠哉耶。」
蓝德调侃了他。哈尔希洛露出苦笑。
「你如果困了的话,去睡觉就好啊。有事我再叫醒你,反正你就算刚睡醒也不会乱髮脾气。」
「那么晚安,我先去睡了……」
库萨克打了哈欠。他好像已经躺下,甚至可能睡着了。
「……能这么快睡着也算是种才能了吧。」
瑟朵拉小声地说。哈尔希洛也同感。
不过他也想到,像现在这样不断感受到坐在一旁的梅莉右臂贴着自己的左臂,应该也无法像库萨克那样熟睡。
哈尔希洛甚至在想「好想牵梅莉的手喔」,反正现在漆黑一片,谁也看不到。事实上,哈尔希洛和梅莉不管做什么事,只要不发出声音,应该就不会有人察觉。但是,这样绝对不代表能够为所欲为。应该说哈尔希洛的胆量也没大到能让他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不过,牵个手而已,应该没关係。哈尔希洛觉得在想这种事的自己可能是个非常噁心的人,但梅莉有时虽然会没来由地动一动手臂,却完全没有移开的意思。这种情况该不会就是人们口中的那个吧?话说,那个是指什么?总之,就是那个。
梅莉应该也想和哈尔希洛牵手吧?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确认对方的想法?又不能开口直接问。可以牵妳的手吗?──不可能,最好能这样问。
「那个,梦儿。」
蓝德清了清喉咙。
「那个……妳要跟我睡一觉吗?」
「你还早一百年。」
伊兹库希玛好像敲了还打了蓝德。
「──大叔,你是怎样,很痛欸!你怎么能像看得见一样,那么精準地一发敲中本大爷的后脑勺……!?」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大概知道位置。暗黑骑士,你别太小看猎人喔。」
「……喔。那么梦儿,妳也知道大爷我的位置吗?」
「大概大概啦。」
「唔咿!」
「这边是你的腋下吧?」
「妳、妳干嘛碰那种敏感的地方……」
「搔搔腋下的话会很痒吼。咕七咕七咕七咕七咕七。」
「住住住手,妳快住手。话说回来,咕七咕七是啥意思?」
「咕七咕七就是咕七咕七呀,咕七咕七咕七咕七……」
「啊咿!就叫妳住手了!是要痒死大爷我喔。」
「……看他这样子,就算过一百年也没办法完成心愿吧。」
伊兹库希玛小声嘀咕。
真幼稚──哈尔希洛偷偷地沾沾自喜。
其实,在蓝德和梦儿打闹的期间,他已经顺利牵起梅莉的手了。而且,两人的手臂和手指都紧紧交缠、相扣。
天啊,这种牵手方式带来的合而为一感有够强烈。不只是手,不仅是身体,甚至感觉连灵魂都相互连结在一起。不过,这些当然都是错觉。
等等,都是错觉吗?
梅莉将脸颊挪向哈尔希洛的左肩后靠了上去。哈尔希洛才在想「梅莉能不能靠到我身上,好希望她能这么做」时,愿望就成真了。
梅莉的头碰触到哈尔希洛的脸颊,梅莉的头髮散发出她的味道。
不过有件事说是理所当然,确实也是理所当然──那就是哈尔希洛他们每次像这样出远门时,都无法洗澡。即使被雨淋,或是在沼泽、水潭弄得全身湿透都是家常便饭,但要好好洗一次澡实在意外困难,顶多偶尔能擦擦脸和身体而已。老实说,他也曾觉得自己很臭。实际上是大多时候都会这么觉得。虽然已习以为常,但冷静想想,每个人应该都很脏才对。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当体味等相互混和到超过某种程度后,就会变成一种带有甜味、气息圆润,整体来说都还不错的味道。
这种味道每个人都独树一格,个别差异相当明显。虽然一切都只是哈尔希洛的自身感受,但他总觉得男女也有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梅莉散发出的味道非常香。
然而这类香气通常也非常危险。
以动物来说,哈尔希洛还是非常年轻的雄性,他认为自身在这方面的生理慾望,没有想像中的强大。不过,当然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因此,就算零无论乘上多少数字都还会是零,然而原本即使是个低落的数值,只要乘上另一个数字,就会开始增高膨胀。
梅莉的香气作为要乘上的另一个数字,实在大得惊人。
再加上,手等部位的触感,也跟着化为其他数字接连乘上。
哈尔希洛从未想过,自己对那档事的慾望竟然会有一天变得这么强烈。毕竟自己对那档事还很陌生,因此还难以转化为确切的言语,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对梅莉产生了性慾吧。
顺带一提,这虽然极有可能是哈尔希洛判断错误,但他认为梅莉或许也有相同的感受。
想当然耳,双方即使两情相悦,在这种地方又不可能付诸行动,上演活春宫。
当然不可能。
这件事令哈尔希洛感到苦恼,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能鬆一口气。
在慾望高涨之下,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想要做这个,也想要做那个。啊,现在连那种事也想做。然而心中即使不停涌现这类不检点的念头,也只需要想办法压抑、忍耐就好。毕竟,自己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忍耐。
相反地,如果现况允许自己不用忍耐,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套句俗话说的就是,当下若是身处只要有心就能和对方上床的环境,这种时候是不是只要付诸行动就好?
不过哈尔希洛强烈怀疑自己,真的有办法付诸行动吗?毕竟自己好像不是那种说做就做的个性,但也有可能不是个性的问题。话虽如此,自己确实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总之,现在再怎么想要做那档事,也无法真的付诸行动,自己反而安心。能紧紧牵住梅莉的手,闻到她的香气,感受她的体温、柔软的身体,进而感到苦闷不已、心痒难熬就已足够。这里就是终点,没有下一步。自己绝对不越雷池一步。
纵使梅莉直接把头密切地靠在自己身上,纵使自己因此亲了她的额头,纵使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呼气喘息,纵使内心大量涌现只能用「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喜欢她啊啊啊啊啊啊」来描述的情绪,而且感觉就要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喷出,自己也只能压抑忍耐。
「我稍微离开一下。」
此时传来伊兹库希玛起身的动静。原本应该是趴在或坐在他身旁的狼犬波奇,好像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太危险的事,不过你们还是要保持警戒。然后,不要太放纵自己喔。」
不要太放纵自己?他是什么意思?
哈尔希洛很想反问,但又觉得会是自找麻烦。
「……好。」
他简短做了回覆。
伊兹库希玛刚才说他什么也看不见,也说过只是大概知道位置。不过照这情形来看,他应该还是能稍微看到周遭的情况。
哈尔希洛和梅莉不知不觉中拉开了距离,话虽如此,他们俩手还是牵着,只是没有继续紧贴在一起。两人并未特地告知对方要拉开距离,但还是很有默契地做了同一件事。
这种感觉真好。
哈尔希洛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然而当下根本不适合想什么「这种感觉真好」,得绷紧神经才对。没错,这样不好,自己实在太糟糕了。
「我太糟糕了,真的太糟糕……」
哈尔希洛忍不住小声碎念。
「怎么了吗?」
梅莉出言关心。
「啊啊,就是……嗯……自己知道这么做不是不行,只是很糟糕而已……」
哈尔希洛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
「我懂。」
梅莉浅浅一笑。
「要绷紧神经才行。」
接着,用力握紧牵着哈尔希洛的那只手。当然,哈尔希洛也用力紧握作为回应。
「……嗯。」
库萨克正在打呼,蓝德和梦儿不知道在做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俩都不发一语,但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安静。瑟朵拉也是安静无声。方才叹了气的人,应该是代理人尼尔。
夜晚变得更加深沉。一行人轮流小睡休息的期间,自己甚至觉得眼前的黑暗好像再也不会淡去,直到附近一带变得些微明亮才改观。
伊兹库希玛和波奇在清晨回来了。
「看来情势已经和我离开黑金连山时大不相同了。」
「唔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梦儿边问边做着像是体操的动作。她精神还真好。
「是啊。」
伊兹库希玛耸耸肩后,快速扫视了使节团一行人。
「我看看喔……哈尔希洛,还有蓝德,你们两个跟我来。」
「咦?」
库萨克歪过头。
「所以还没有要出发吗?」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尼尔自告奋勇,伊兹库希玛没有拒绝。
「你来也好。梦儿,我让波奇留下,我们回来之前就拜託妳了。」
「好唷。」
梦儿眨了单边的眼睛,伊兹库希玛也做了相同的事。虽然他眨眼时脸部不协调到半张脸都在抽动,但梦儿看见后,感觉很开心地笑了出来。
哈尔希洛、蓝德和代理人尼尔就跟着伊兹库希玛在树海里前进。伊兹库希玛的步伐相当快。
「速度能不能慢一点啊……」
尼尔不一会儿就开始抱怨,但伊兹库希玛没有放慢速度。
「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啊?」
「你看了就会知道。」
「在那之前,你先口头说明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