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某個傳說

谒见厅隔壁还有另一间房间，会议就在那里举行。出席者有铁块王、左大臣阿克斯贝尔杜、禁卫队长罗炎、戈多海尔德、妖精族长赫尔梅亚鲁•法桠诺特、梅尔裘里安家家主艾洛塔利菲，还有伊兹库希玛。使节团则由主要使者代理人尼尔率领哈尔希洛和瑟朵拉代表出席。

整间会议室从天花板、墙壁到地板都是铁制，偌大的长方形桌子也是铁制，椅子一样是铁制。铁桌就算了，但铁椅子感觉不太好坐。没想到实际坐上去后，发觉意外舒适。无论是椅面还是椅背，都像是用细铁条编组而成，坐上去后椅身会紧密贴合身体。一张椅子就能让人体会到矮人高超的工艺技术。

其实这场会议的氛围沉重到得透过讚歎铁椅子的舒适度来转换心情，才有办法继续待下去。

虽然不知该不该说是果不其然，但对铁血王国的矮人们来说，赫兹兰克问题确实是极为沉痛的负担。尤其是铁块王，她看起来十分痛心。

「赫兹兰克如果真的在协助敌军，那么寡人必须深深反省才行。然而，就算寡人痛改前非……──」

女王无言以对，这种时候该跟她说什么才好？

嗯，哈尔希洛这种小人物说些什么都只会是出言不逊，他也不是单纯因为女王太美，所以想找机会和女王说话。他觉得蓝德很想出席会议，让蓝德来不就好了。不过，谁叫哈尔希洛是队长。

哈尔希洛的想法是，自己虽然是队长，但也只不过是个队长，队长又不是无所不能。而且撇开队长这个头衔，有很多事自己原本就办不到了。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哈尔希洛，看向坐在隔壁座位的瑟朵拉。正当他决定要找她谈谈时，瑟朵拉却开口说话了。

「开这种会根本是浪费时间。」

她再度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让现场瞬间结冻的话。哈尔希洛听得胆战心惊。

「妳这家伙……！」

禁卫队长罗炎脸色大变，挥掌拍打铁桌。

「妳说的没错。」

要不是铁块王立刻打圆场，罗炎可能已经沖向瑟朵拉了。

「寡人在后悔莫及之前，必须先做一件事。」

「但首要之务是要先确认此事是否属实吧？」

左大臣阿克斯贝尔杜边说话边用手捻着赤鬍鬚。

「我只听说敌人有在挖掘坑道，然后可以确定的是牠们企图利用豺狼人的坑道，入侵我们铁血王国。最近这段期间豺狼人虽然比较安分，不过我们还是有发现豺狼人新挖的坑道。然而那些家伙的信条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别人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所以牠们会默默看着外人使用牠们的坑道吗？再说了，你们百分之百确定敌方阵营里的那些人，就是赫兹兰克吗？」

「我们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一定是。」

伊兹库希玛回答。

「毕竟，我们也没有亲眼看过赫兹兰克。如果王国内的坑道还什么地方有赫兹兰克，能不能让我们去见见他们？这样就有办法确认了。」

「那些人的窝，不是能带客人去的地方。但是──」

左大臣皱起眉头说。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要烦请使节团的各位跑一趟了。老夫等等就去安排。另外，老夫想请问一下赫尔梅亚鲁大人，有关伊兹库希玛格下稟告的敌军动向，您有掌握到任何情报能够佐证那些情报的真伪吗？」

「没有。」

妖精族长回答时的说话声，犹若玻璃制管乐器发出的声音。他的声音和表情虽然带有忧虑，但又给人一种远离世俗，甚至可说是超脱世俗的感觉。

「我派驻在贵国外围的妖精侦查员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报敌人有在挖掘大规模的坑道。至于赫兹兰克，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绝大部分的妖精应该也跟我一样。当然，侦查员们也未曾提及看到赫兹兰克，或像是赫兹兰克的人。」

「唔嗯。」左大臣点了点头。

「老夫已经命令部下前去确认和搜索豺狼人挖掘的坑道。然而现在士兵们光是要防守敌人就已分身乏术，因此若是要彻底封死所有的豺狼人坑洞，就必须额外动员其他人。」

「问题是赫兹兰克。」

禁卫队长罗炎怒气沖沖地插话。

「如果他们忘记我们饲养他们的恩情，逃去帮忙敌军的话，这可是谋反啊，陛下。继续让那些家伙住在王国内实在太危险了，是不是要把他们全部处死，一只都不能留？」

「老夫觉得那样太不切实际了，禁卫队长阁下。」

一脸赤胡的左大臣刻意夸张地面露难色，耸了耸肩。

「老夫猜想禁卫队长您可能不清楚现况，目前赫兹兰克的只数，已经有我们矮人一半那么多了。您就算亲手挥舞引以为傲的大剑，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砍光他们的头颅吧。再说了，扩张坑道和挖掘矿石是我们铁血王国的生命线，若是杀光赫兹兰克，谁来处理那些工作？」

「左大臣阁下，您的意思是不要管那些忘恩负义的叛逃者吗？」

「禁卫队长阁下，还请您先冷静一下。不可能所有的赫兹兰克都逃走了才对。现在绝大多数的赫兹兰克基本上都还为了我们铁血王国和矮人，在坑道内挥汗工作。」

「但是战事危急时，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反过来跟我们兵戎相向。」

「慢着、慢着，至少王国内的赫兹兰克不会构成威胁，毕竟我们只允许他们使用十字镐。」

「十字镐可是能敲碎坚硬的岩层耶！如果我手上有十字镐，轻而易举就能打穿左大臣阁下您的脑袋！您如果不信，我也能现场示範给您瞧瞧！」

「赫兹兰克里面，哪可能会有人像禁卫队长阁下您这么勇猛。」

哈尔希洛之前就已耳闻左大臣派和禁卫队长派水火不容。不过，身为两派巨头的左大臣和禁卫队长，双边的关係已经交恶到在王的面前也能如此激烈交锋。左大臣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结束这个话题，结果禁卫队长变得更加暴躁。如今令人讶异的是，那位禁卫队长竟然忍得住脾气，没扑上去殴打左大臣。看来他应该还是有在剋制自己。

「寡人不想处死赫兹兰克。」

到头来果然还是要靠铁块王。无论是血气方刚的禁卫队长，还是话中带刺、讲话酸溜溜的左大臣，都因她的一句话闭上嘴巴。

「罗炎、赤胡，寡人非常清楚你们俩都是为了王国和寡人好。」

「──不敢当。」

「陛下谬讚了。」

禁卫队长与左大臣同时低头行礼。铁块王点点头，吸口气后继续说话。

「之后再来讨论要如何处置赫兹兰克吧。当务之急必须防备敌军来袭。寡人目前担心的是，发现的豺狼人坑洞就算已经全数封死，但这样真的有办法杜绝敌人入侵吗？」

「我可以说话吗？」

瑟朵拉举起了手。铁块王平静地伸手示意，允许她发言。

「所谓的豺狼人坑洞是指，由豺狼人挖掘的坑道打通至铁血王国内某处时出现的坑洞。我的这种理解没有问题吧？」

赤胡左大臣颔首回应。

「妳的理解没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光是封死豺狼人坑洞还远远不足以杜绝敌人入侵。必须让坑道本身再也无法通行才行，要不然敌人只会一直挖出新的豺狼人坑洞。女王在担心的应该是这件事吧。」

「要称呼陛下！」

纵使穿得一身漆黑的禁卫队长大声喝斥，瑟朵拉仍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哈尔希洛一半觉得佩服，一半觉得傻眼，心想她怎么有办法那么气定神閑。

「我为什么要那样称呼，她又不是我侍奉的君王。」

「铁块王陛下是这个铁血王国之主，也是我们矮人的君主！臭人类，妳不懂什么是礼节吗！」

「你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这个人随随便便就恫吓、大骂别人，我怎么样都不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礼节。」

「妳说什么！」

禁卫队长正要愤而从椅子上起身。瑟朵拉只是冷冷一笑。

「你看你自己现在想干嘛。你要砍死我的话，随你的便，但是你这种行为恰恰证明你根本不懂什么叫作礼节。」

哈尔希洛现在是两种心情各半交混，一是想声援瑟朵拉说「没错，说的好」，一是情况太过剑拔弩张，希望她能到此为止。

「罗炎，你收敛点。」

铁块王好像也感到厌烦，表情显得不悦。但是这位女性只要表情一变差，自己心里就会感到惶惶不安，越想越觉得必须替她做点什么才行。

「妳是叫瑟朵拉吧。寡人担心的正是妳说的那件事。」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瑟朵拉快速扫视所有列席者。

禁卫队长罗炎交叉双手，把脸撇向一旁。

「我们曾多次出动前去清剿豺狼人，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老夫在几年前，豺狼人暴动当时……」

左大臣稍微笑了一下，不过他应该不是在嘲笑禁卫队长，比较像是回想起某件开心的往事。

「是和在座的戈多海尔德，还有至今仍在铁血王国内传颂的那群人类待在一起。」

「如月啊。」

铁块王望向远方，嘴角微微扬起。

「……咦？如月……」

哈尔希洛不禁出声嘀咕，也因此吸引来美若天仙的铁块王目光，然而他紧张不已，无福消受这项实在令他高兴不起来的荣誉。

「你认识如月吗？」

「嗯嗯……不过，不知道该说是认识，还是受过他照顾。他是艾梅拉尔杜群岛K＆K海贼商会的人吧？话说回来，我好像曾经因为情势所需，短暂加入过K＆K海贼商会……」

「我听说他在拯救贝雷的危机后，成为某个统管海贼的组织的实质首领。」

铁块王露出炯亮发光的蓝色双眼后，哈尔希洛惊艳不已，甚至在心里讚歎「原来眼睛会发光喔」。想当然耳，那肯定是眼睛反射了照明设备的光线，但铁块王的双眸实在闪闪发亮到非比寻常的程度。甚至连白皙剔透的肌肤也变得些微闪亮。

「原来如此。你的名字是哈尔希洛吧？你是如月的朋友吗？」

「……朋友吗？我也不太清楚我们算不算朋友耶。我有个同伴在K＆K打扰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和他比较偏向这种间接的关係。」

「如果是你那位同伴，应该见过如月吧？」

「……老实说，这部分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所以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不过我猜应该是有见过。」

「这样啊。」

铁块王将手抵在胸口前，闭起了双眼。哈尔希洛知道自己在恋爱方面相当迟钝，但连他看到这个情景，都几乎能够断定铁块王喜欢上了K＆K海贼商会的如月。话说回来，如月好像已经变成流传于矮人之间的大英雄，他到底是有过什么事迹啊？

左大臣阿克斯贝尔杜轻咳几声后，铁块王睁开了眼睛。然而她好像不觉得尴尬，明显只是落寞伤感。不过，哈尔希洛算不上能够理解那种细微情绪变化的人，应该说几乎无法理解才对，但看得出来铁块王相当爱慕如月。

「那个……我刚刚提到的那个人名叫梦儿，是我们队上的成员，我或许能够从她那边问到一些如月的事，我待会就去问。话说回来，破坏豺狼人的坑道，让敌人无法通行，这个办法真的太过不切实际吗？」

「是的。」

左大臣点了点头。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你，那种方法根本不可行。我们矮人在这座黑金连山，已经和那些豺狼人打仗打了超过两百年。如果那种办法可行，我们老早就去做了。」

「欸……」

代理人尼尔靠过来咬耳朵。哈尔希洛看了尼尔后，尼尔毫不作声，只透过嘴型说话。

（这个国家感觉非常不妙耶。把总帅的亲笔信函交出去后，我们立刻离开比较好。）

虽然自己觉得真的是那样吗？但毕竟提议的人是尼尔，事到如今他才不会被吓唬。不过，我方这位代理人，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嗅觉非常敏锐。实际情况应该已经不妙到假使现在只有尼尔一个人，他肯定会赶紧逃走。梅尔裘里安家的美中年妖精家主，正和族长在窃窃私语。族长点点头后开口发言。

「首先，我会下令指示妖精侦查员加强监视敌军动态。现今我们妖精的剑士队、弓士队和咒医队正在防守大铁拳门，不过若有需要，我可以立刻调派他们过来。」

左大臣阿克斯贝尔杜左右弯了弯脖子，接着从鼻子吐了气。

「这种时候，战锤堡垒、枪械堡垒被敌人攻陷，枪械被敌人夺走，实在是雪上加霜……」

「您现在是在瞧不起我底下的部队吗？」

禁卫队长罗炎咬牙切齿。原本应该是由禁卫队长派的部队镇守这两座被敌人夺走的堡垒。此时左大臣挑起眉尾，敞开双臂。

「禁卫队长阁下，老夫没有那种意思。当时有老夫派驻赤胡队的斧堡垒和斧枪堡垒可能正好遭到敌人攻击，没能即刻救援战锤堡垒和枪械堡垒，另外三个堡垒的确也得负起责任。没错，确实究责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但总不能老夫和阁下只要想法不同就吵得不可开交，这样实在太没意义了。」

「照理来说，辅佐政事的左大臣插嘴军事决策已经够夸张了，甚至还自行调兵遣将，结果导致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赤胡队不就只是左大臣阁下的私家兵而已吗？」

「这样啊，我懂了。那么，我把赤胡队也交由您指挥就是了。老夫就以一己之身保护陛下，从今以后再也不管任何战争之事。这样您满意了吗？」

「你就是知道赤胡队不会听令于我，为我上刀山下油锅，所以才敢说出那种话。我真是受够了你这种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说实在的，老夫也相当厌倦每次都要像这样承担禁卫队长您的情绪了。」

「只要左大臣阁下不要抱持多余的野心，自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老夫别无所求，只求自己能够好好辅佐铁块王陛下，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铁血王国。您那样就叫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哎呀，用小人这个字实在太超过了，老夫在用字遣词上有失谨慎，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还是老样子，那张嘴总是比实际做事能力还要厉害！」

「老夫觉得您的能言善道一点也不输给老夫耶。」

「我又不能砍飞你那颗满脸鬍鬚的头颅让你成为大剑上的锈，只能饶你一命了。」

「我们一样都是满脸鬍鬚啊？看在现场多位客人眼里，大概只能用鬍鬚的颜色和长短来区分我们男矮人吧。」

「是吗？这边不就有一位长相无比奸诈的矮人吗？」

「嗯……禁卫队长阁下您的外表高大魁梧，一眼就能认出是您，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您和老夫同样都是矮人耶。」

「你什么意思！」

「老夫没有恶意，只是本觉得您无庸置疑是血统纯正的矮人，但现在看起来……」

「我当然血统纯正！不管追溯到我祖宗第几代，都只会看到充满荣耀的矮人！」

看这情形，两人只会越吵越凶，难道他们俩一见面就会吵到不可开交？然而现在也只有哈尔希洛和尼尔感到惶惑不安。瑟朵拉抓着下巴，好像在沉思。至于其他人，或许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

「乾脆，我们反过来穿过豺狼人挖掘的坑道去攻击敌人？」

瑟朵拉突然发表意见，不过左大臣面露难色，用低沉的声音回覆。

「豺狼人挖掘的坑道内部构造非常複杂诡异，岂止像迷宫，那里根本就是迷宫。以前我们也试着想调查出坑道的整体样貌，但坑道会频繁地和其他坑道相连，或是崩塌消失，因此最后失败收场。」

「我们要不要进去坑道里看看？」

瑟朵拉看着哈尔希洛询问。代理人尼尔则不停开阖嘴巴做出各式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