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就像得了燃尽症候群一样不再动笔。
看动画也总是心不在焉,又变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了,早上起来就迷迷糊糊地想今天要做什么,什么事都不想做就这样一直窝在被窝里睡。白天黑夜依旧有序轮转,一天一天毫无意义的邋遢生活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黄金周,短大时期的朋友罕见地发来了邮件,邀请我去聚会喝酒。朋友中最先结婚的美弥夫妇因为开了个小酒屋,于是就由她来组织邀请了。
「茉莉!最近身体怎么样啦!」
一进入以老美国特色统一装修的店内,聚集在一角似曾相识的她们就大幅度地挥着手迎接了我。
市松花纹的地板、紫色的墙纸、白色的桌子边摆着色彩斑斓的亚克力的椅子,让人联想到不知何时看到的奇特美国电影的世界。虽然有可能会影响大家食慾,我还是把桔梗让我带来的高级巧克力递给了美弥又高又瘦浑身没什么肌肉的丈夫,并参与进大家的话题中。美弥婚礼的时候,这群人还把她的老公逮住说「嗯——难道现在都流行既噁心又可爱系吗?」引发了爆笑。
「茉莉,好久不见啊!」
「是好久没见了啊,我挺想你的」
「我也是啊!」
「不好意思啊,没怎么一起去玩。下班之后再叫你出去时间就太晚了,你爸爸他也会担心的吧?」
「没这回事啦,他都不怎么管我的」
茉莉心中却在怨悱,要你跟我一起去玩了吗,把我当小孩了吗?
「茉莉,你喝点什么?啊,酒是不行的对吧」
「呀——但是能看到茉莉现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茉莉,多吃点!吃了亮君做的料理就能打起精神哦」
「谢谢」
一进来就觉得这装修很讨人厌。普通壁纸难道不比现在的要好吗?有必要搞这么麻烦吗?
「美弥,亮,恭喜开业!」
圆形的桌子上摆着鸡尾酒和乌龙茶。水色、红色、金色、茶色的玻璃杯重叠在一起。有着华丽颜色的奢华玻璃杯的质感跟朋友们精緻的衣服很搭。最近没怎么看时尚杂誌的我则穿着茶色朴素像是毛玻璃一样没有一点女人味的衣服。
乾杯结束后点了菜,之后就是互相聊聊近况。话题围绕着还没结婚的奈绪跟纱织不断继续。公司、男朋友、工作、料理、男朋友、鸡尾酒、亮君的饭料理真好吃,喝醉了似的将话题来回往複,就像锅里转来转去逐渐融化的黄油。不如说茉莉的脑子里已经满是黄油了,融化得粘糊糊的,开始逐渐烧焦,那能引人食慾的黄油香气早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堆焦黑跟呛鼻的难闻气味。
无论是公司还是男朋友的话题,茉莉都参与不进去。为了矇混自己参与不进话题的尴尬,一开始就去帮着做料理,但那些料理都很油腻,看上去都是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况且我还要控制盐分的摄入,也不能吃多少。
虽然第三杯的乌龙茶在本身就冷气十足的店内会让身体更冷,但茉莉并没有放下杯子。
名为社会的这个地方中的高低层次现在就栩栩如生地被刻画了出来,你身旁的草地总是更加翠绿,甚至远处有金黄的大草原。
「茉莉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呢?」
酒过三巡,奈绪这么说道。感受到大家齐刷刷的目光,茉莉吓了一跳。
「医院呢?」
「嗯,两个月会去一次」
「那说明身体状态不错呢」
「嗯,现在是稳定下来了」
「那真的,太好了啊,茉莉变得有精神了」
她们知道茉莉身体最差的时候是什么样。茉莉想起了美弥以前说过,她是第一次去集中治疗室。
「真的太好了呢,总之,光是这样能轻鬆地出门就很开心了呢」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茉莉没有精神什么的,果然很讨厌啊」
「茉莉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吧,入学时的联欢会上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呢」
「对的对的,大家还在那扭扭捏捏的时候只有茉莉不断地端上料理,还依次跟我们打招呼呢」
「…有这事吗?」
「有啊,还有呢!大喊着我要去唱卡拉ok啦—一到地方就开始唱kin ki kids了」
「而且唱得超好」
「说起来,奈绪跟纱织你们不也唱得很嗨嘛」
「那时候年轻嘛」
「年轻啊,大家那时都年轻」
大家一齐笑了。端来料理的美弥又说道。
「在那个新生联欢会上我就在想一定要跟茉莉做朋友。跟她在一起肯定会很开心的啦—」
「啊—我也这么想过。所以立马就邀请她去唱卡拉ok了嘛」
「真有你的啊。卡拉ok,那次唱了好久好久呢,其他人也来了好多,那次真的开心」
「是呀,跟茉莉在一起就不会腻」
「所以说啊,茉莉不能跟我们一起毕业我真的很难过啊,但现在身体好起来了真是太好了,说真的」
纱织的话让大家不禁点头,各自想起各自那时候的事。
想想身体上靠遍布软管跟机器才勉强活下来的时光,现在能在这里的我说不定已经很幸福了。即使她们凈是过着光彩夺目的生活,我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为什么自己会像这样除了嫉妒什么都做不到呢,茉莉边陷入自我厌恶边把乌龙茶一口喝光。
冰冷的液体渗进身体。
「谢谢了」
竭尽全力地笑了,被温柔填满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骯髒。
像那个时候一样不管向谁都可以搭话的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我没有能带头炒热气氛的胆量和情绪,心里彷彿又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污点。
「对了对了,说到卡拉OK,我前几天被上司邀请了,超糟糕的。一定要我跟他合唱算什么啊?都觉得可以告他性骚扰了」
「啊啊,是常有这种事呢。要跟那种中年大叔被迫互相理解,真烦——」
「烦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喝点吧,快去把烈酒拿过来。下次让你男朋友也过来吧」
「嗯嗯,会来会来,他绝对会高兴的,我也会常来的」
「我会带公司里的前辈来的,他相当有人气呢。好吃的就拜託你了哟,美弥」
「了解」
那是她依旧参与不进去的话题,閑得无聊的茉莉捏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今天承蒙款待,我很开心,发了这样一封只有文字的邮件给美弥后,她打来了电话。美弥问料理好吃吗、身体状况怎么样?这些在分别时就问过的问题,茉莉也再次回覆她分别时已经回覆过她的话。
「那个,我跟亮君说过了,下次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喝点怎么样?」
「诶?嗯,可以是可以……」
「亮君说,有一个一定要介绍给茉莉认识的人,就是想说那个人的事」
即使只有一瞬间,浑身被期待所包围了,这应该算我还是个女人的证据吧。同时,在病房里哭泣的礼子的丈夫于脑海中浮现。
「可……算了吧」
「放心啦,茉莉。又不是要强迫你跟那个人一定要见面。总之过来随便喝点吧」
「来喝来喝!我们陪着你,茉莉酱」
听筒那边传来了亮的声音,茉莉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住院期间,茉莉觉得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谁会爱上一个几年之后就会死的女人啊。就算有明白后果爱上我的人,光是想像着自己死后要将那人丢下,茉莉就毛骨悚然。总而言之,那时完全是因为害怕死亡。
挂断电话后,心的钟摆在未知的恋爱和深刻的现实之间摇摆不定。
一边想着明明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还没有恋爱,一边在不能谈恋爱和想谈恋爱之间摇摆。
茉莉现在已经不害怕死亡了。
表面上虽然有开心的事,但内心就像一叶浮萍,所以我总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从重点那里逃开。我有简单地想过,现在这个状况下,为了与社会告别,死亡是必要的话那也行。虽然会让家人伤心这点着实让我难受,会被说不尽的罪恶感所折磨,即使那样,我还是认为、我与脱节了的社会的关係才更加让我压抑。
不会去恋爱了。如果说要去追求幸福的话,就好像是在说现在的自己非常的不幸一样。
儘管如此,我依旧摇摆不定。在不和谐声音的耳边,名为恋爱的音色听起来非常清澈。
生病前的自己显得异常耀眼。在回忆中的我,好像是个什么都能做的孩子。
其实我只是个胆小鬼而已,我害怕被拿去跟桔梗酱比较。在饰演不同性格的中会选择搞笑角色,所以我叫作茉莉(跟祭り同音,意为祭典,给人带来欢乐)。与端庄的桔梗酱正相反的开朗性格。笑对悲伤,笑对后悔,就算是余命10年也一笑了之。
<b>我明白我反抗不了神明。
我明白嫉妒很愚蠢。
但除了笑我别无他法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