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无月华莲坠入了情网。
孩提时代的我性情倔强。且与现在不同,当年我头髮短俏,又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其他女孩被欺负时总会出面帮忙,因此经常遭到同龄男生霸凌。
我的家族————【神无月集团】的名号,在未经世事的孩子们面前毫无意义。不过纵使有意义,我也不打算以此耀武扬威。
某一天,当我一如既往帮助了受欺负的女孩,而反倒成为霸凌目标之际————我与他相遇了。
「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
声音的来源,便是我如今一往情深的对象————柊诚一。
年幼时期的诚一与高中时相同,总因外貌饱受欺凌。纵使如此,当年双亲依然健在的他未曾因霸凌而屈服。
自孩提时代便不停受他人霸凌的诚一,不知为何竟出面袒护被欺负的我。
当时我与诚一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晓得。而且只认定女孩子为同伴的我,即便撞见诚一受到欺凌,也一向置之不理。然而,他却袒护我。
不出所料,霸凌的矛头转向了诚一。
「别和我说话啦,笨蛋。噁心死了!」
「啊!?骂别人笨蛋的人才是笨蛋!」
「吵死了,丑男!」
「啊!?骂别人丑男的人才是————奇怪!?我真的是耶!?」
诚一从前就是这种个性。纵使遭受霸凌,态度也未曾屈服。
然而他父母双亡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我刚与诚一相遇时,他的双亲虽然少根筋,却竭尽全力地支持、深爱着饱受欺凌的诚一。就连我这局外人都一目了然。
正是在这样的双亲的扶养下,受到严重霸凌的诚一才能正向地长大成人。
男生们开始对诚一施加暴力。
「去死啦,混帐!」
「等等!?好痛!反对暴力!」
「吵死了!」
「呜呕!?」
接连不断的拳打脚踢,使诚一很快地遍体麟伤。
即便我性情倔强,仍为男生们毫不留情的暴力心生胆怯,而不敢出手制止。
过了一阵子后,男生们似乎是腻了,便留下诚一,状似无趣地就此离开。
这时,总算能够行动的我立刻奔向诚一。
「你、你没事吧!?」
「呵……我看到花田了……」
「怎么会!谁、谁快来!叫救护车……!」
「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啦!对不起,我随便乱讲的!」
「什么!?你为什么这样乱说话!?」
我稍稍加重语气如此质问后,诚一尴尬地回答:
「……因为妳很害怕对吧?我想让妳放心,所以才……」
即使浑身是伤,诚一仍为了让我安心而开玩笑。
诚一撑起身子,表情因痛楚而扭曲。我不禁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和你是初次攀谈吧?」
「初、初次攀谈?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耶,妳竟然知道这么难的字。」
「认真回答我。」
我说完后,诚一理所当然似地答道:
「女孩子遇到麻烦,当然要帮忙啊。」
「啊?」
我目瞪口呆地叫了一声。
诚一接着往下说:
「因为爸爸告诉我,必须珍惜女孩子才行!当然,我自己也有同感。」
语毕,诚一绽露出了一抹灿笑。
至今从未被视作女孩对待的我,因诚一的一番话面红耳赤,动摇之情化作了言语:
「骗、骗人……居然说我这样的人是女孩子……」
「唔嗯……我觉得妳很可爱啊。」
诚一彷彿乘胜追击般如此说道。
这句话更令我满脸通红。
「你、你……竟然说得这么直接。」
「因为妈妈告诉我,要把想法直接了当地传达出去。伤人的话当然不能说,但夸奖、讚赏对方的话无须保留,儘管说就是了!」
虽然我是首次面对面与诚一交谈,但是曾数次远远看见因饱受霸凌而无人不晓的他。确实,每次被欺负他都不会默默忍受,而是直接叫对方住手。
不过那只会煽动霸凌者的嗜虐心,压根儿没有用。
而且诚一也没有做什么,就无缘无故受到女孩讨厌,要是对其他女孩说出方才那番话,他大概也只会遭到嫌恶。
然而对我来说,他仅是坦率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总是跟随父亲左右,听着大人们谈话的我,真心为那番话感到喜悦。
最重要的是,诚一天真烂漫的笑容令我感到目眩。
自那之后,我开始与诚一共同行动。
或许我当时不过是自我满足,想逃离至今无视诚一的罪恶感也说不定。
但不知不觉间,诚一变成了我不可或缺的至宝。
之后我也和诚一的儿时玩伴熟稔起来。像是从以前便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翔太,以及和现在不同,从前是个爱哭鬼的贤治等等。
我交到了屈指可数的同龄朋友。
一切都是多亏了诚一。
甚至可说是与诚一的相遇,造就了今天的我。
之后在幸福快乐的生活中,发生了一起令我更加喜欢诚一的事件。
当时全世界都不景气。但神无月集团反过来利用那样的状况,业绩持续扶摇直上。
受神无月集团强夺工作的人群起报复,我亦被捲入其中,遭到了绑架。
除了我以外,诚一与翔太他们也都在场。然而被掳走的人仅有我与翔太他们,诚一则不知为何被留在原地。
而绑架我们的人开口要求赎金。
虽说对方是基于怨恨犯下罪行,却悉心对待我们,并未施加暴行。
说是这样说,但绑架是事实,犯人们又持有枪械,所以当时的贤治不断哭泣,就连翔太都罕见地因恐惧而泪流不止。不过考虑到年龄,或许也是正常的。
我虽然心想绝对不能哭出来,内心却极度惶恐不安。
那种不安的心情,究竟持续了多久呢?
我满怀不安,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正当我如此心想时——
「各位——————!你们在哪里——————!?」
传入耳际的————竟是诚一的声音。
我不晓得他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绑架犯们似乎也摸不着头绪。他们留下几名看守,接着立即前往诚一的所在地。不久之后,诚一被带到了我们面前。
「喂……小鬼,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从华莲家的伯父那里听说的!」
「啊?伯父?」
「嗯!我听见伯父讲电话了!」
耳闻这句话后,我立刻想通了。
绑架犯们要求赎金时,恐怕是打电话向父亲告知赎人地点。
于是神无月集团动员所有可用的情网力与捜查网,查出了这个根据地。诚一大概目击了内部人员向父亲报告的场景。
至于诚一在现场的理由……恐怕是被独自留下的诚一,立刻转告父亲我遭到绑架,接着就这样与父亲共同行动了吧。
即便如此,想不到一个小孩竟然会独自前来……
「算了……所以呢?你来做什么?专程来被抓的吗?」
「才不是!把大家还来!」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小鬼,我们是不可能默默放他们回去的。」
「我才不管呢!快点还来!」
紧接着,诚一往其中一名绑架犯飞扑而去。
不过孩子当然无法与大人抗衡,他轻而易举地被揍飞了。
「呜咳!?」
「小鬼……这家伙的父母啊,害得我们失去了工作、妻子和女儿。你懂吗?我们拚死拚活地在小公司工作。上司无能,在公司被视作拖油瓶……即便如此,只要我们的努力能开花结果、为某人带来助力,就算无法出人头地也无妨。但是神无月集团却夺走了我们的工作。公司轻易地垮台,让我们没钱养育家庭,妻子和女儿都逃离身边……而且还不只这样,为什么唯独剥夺了我们工作成果的上司,竟然得以在神无月集团就业。我们呢?我们的努力又算什么!?从未尝过半点辛劳的小鬼头,少来妨碍我们!」
绑架犯的头领如此说道,四周众人的啜泣声传入耳际。
或许这种想法很天真,但我对犯人们产生了同情心。
倘若刚才那番话属实,那么陷害他们的并非神无月集团,而是同公司的上司。不过恐怕对他们而言,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况且我也无法认同那种家伙们安居于父亲的公司里。
正当我如此作想时,被揍飞的诚一强忍痛楚站起身来,接着眼泛泪光放声嘶吼:
「吵死啦啦啦啦————————————————!」
『!?』
大家都没想到反而是诚一会如此怒髮冲冠,全部的人都瞪大双眼。
「我很感谢将我生下来的爸妈!虽然感谢……但你们看看我!!像我这么痴肥丑陋的丑男,有资格拥有梦想吗!?我能有美好的未来吗!?我又不是自愿长得如此肥胖……也不是自愿拥有强烈的体臭……!即便如此我仍因为这些缺点饱受霸凌,你们明白我的心情吗!?大叔你们还能结婚不是吗!?也顺利找到了工作不是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可是得拚死活过每一天耶!?去学校很可怕!和爸妈以外的人交流很恐怖!活在世上儘是痛苦!即使这样,要是我死掉的话,爸爸和妈妈都会悲恸不已!所以无论多么艰苦,我都要努力活下去!和我相比之下,大叔你们已经算是得天独厚了!!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明白!?」
「可、可是……小鬼你还只是小孩————」
「是小孩又怎样!?看看我!我有可能突然变帅吗!?会有光明的未来等着我吗!?」
「…………」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你们不说话让人有够受伤!」
绑架犯们个个都被震慑了。
自诚一口中编织出的每字每句,深沉地撼动了他们的心。
确实,他们此刻身处的状况或许极为坎坷。
但诚一已经持续好几年来,都不停与更加艰苦的困境正面奋斗。
绑架犯们对诚一涌起了深深的同情心。
「小鬼……你也很辛苦呢……」
「打起精神来吧……人生会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说……好吗?」
「来,给你糖果……」
他们甚至反过来全力安慰他。
诚一的成绩绝对称不上优良,运动更是惨不忍睹。
而最为残酷的是,世上的一切评价,几乎都是凭第一印象决定的。
以世人一般价值观而言,诚一的外貌似乎相当丑陋。虽然在我眼里看来,觉得他的容貌相当惹人怜爱……但若诚一想获得与普通人平等的幸福,似乎非得重获新生不可。
正因如此,如诚一所言,任何人眼里看来,诚一的未来都是一片黯淡。
「小鬼……我铸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吗……?」
「无所谓,除我以外的人都没有承受任何痛楚。何况如果你自认有错,只要老实道歉就行了。」
「……是吗……说得也是。」
就这样,我们平安无事地获得释放,绑架犯们也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