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赢或输过几次,我的国中生活都几乎不受影响地一天天过去。
十月有运动会,算不上擅长跑步的我,留下了六人中第四名的结果;骑马战时,担任右后方位置;舞蹈比赛自选曲时,则身体一个往前倾,上演了只有自己摔出圆圈的丑态。
十一月有学园祭,但这和剑道社完全没关係。我在班上推出的「鬼屋」中担任店员,度过了那两天。
当大型活动结束后,就是结束社团与专心準备升学考试,这是一般国三生过寒假的方式;但是我们学校几乎所有人都直升高中女子部,因此不少人依旧继续社团活动,而我也一样,每天都去道场报到。
「给我等一下……我说过了,这个练习的重点是要让对手以为妳要击面啊!有没有听懂?」
当然,老师还是一如往常地严格。练习的内容也没什么改变。
「诗织,妳的『咻』会让人知道妳不是要击面啊!不能那样。不是『咻』,而是要更确实地让人感受到『我要击面啰』的气势。否则,元立的手可不会提高喔!」
所谓元立,就是在两人一组的练习中,挨另一个人打的那一方,击打的则是习技者。这通常是轮流当的。
「妳看着。面!然后哒!……到这里为止,是真正的击面喔,不然对手会看出来的。不过这里要停下,当对方的手提高时,手!……懂吗?」
附带一提,现在被打的是和我同年级的真美子。好可怜,老师的击手一定超痛的。
「那么,就让早苗学姐来示範一下吧,这种狡猾的技巧,这位学姐最会了。对吧?早苗。」
面对这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的问题,我歪着头,敷衍过去。
和我一组的元立是低我一年级的美绪。我在一足一刀的距离构持好后……
「咿啊——!」
往前跳一步。
「面……」
高举起手的地方,瞬间停住。
「手——!」
面对对方举起的竹剑,有些迂迴地将手放回原位,并同时击出退击手。
「没错……早苗会让人有『啊,是击面』的感觉吧?」
美绪点点头。对不起,一定很痛吧?如果在示範时手下留情,老师会真的生气,所以我故意打得比较用力。
如果老师说「好,再来一次」,那美绪就太可怜了,还好没有。
「好,所有人再来一次。」
结束基本练习后,是返击技(注:返击技,对方攻击时闪避并马上反击。)、应击技(注:应击技,对方攻击时用竹剑挡下攻击。)、连击技等细项佯攻的练习,最后是模拟比赛形式的练习。最近到了这个阶段,我们这年级的几乎只在旁边看,如果人数不够,或有人提出要求,才会下场当对手。
「那么最后就由早苗对……美绪。」
喔喔!新旧副社长的对决!
「开始!」
美绪和我不同,她是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稳扎稳打的剑道好手,入社以来一直都很强,很厉害,而且还知道许多技巧。所以才学了一年的我,刚开始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从去年秋天起,我就已经能以差不多的水準和她对战。
「腹!」
现在该怎么说呢,我还满常拿下一支的。
「第二支!」
美绪挥竹剑的速度很快,身体的移动也快,或者说她根本是个擅长所有运动的人。有次我偶然看到她在课堂上打篮球,根本是三两下就射篮得分了。
所以,这要怎么说才好呢。
对了,就是美绪的剑道的确看起来是剑道,不过偶尔会像在打拳击。她之前也说过喜欢看K-1(注:K-1,一九九三年于日本开始的立式拳击。)之类的。
「分开……开始!」
虽说这不一定是原因,不过她经常被老师纠正姿势,像是架式跑掉了,或是中心线偏了等等。在其他运动中,不会因为姿势不对而拿不到分,但剑道就是这样。以前我曾被说过,明明击手打得非常好,但没办法拿下一支,就是因为姿势。
我觉得这样很冤枉。那应该是美绪想用自己的方式把其他运动的优点加进来,所得到的结果。不过,那种尝试绝对不会是白搭,所以我满希望她能持续下去。我认为总有一天,一定会得到好结果的。
「面……胜负已分!」
今天也是我赢了。美绪的表情有些複杂。她比别人都好胜,就算是练习比赛也会非常不甘心吧。
「好,结束了。」
整队后拿下头盔,冥想——
「……停止。」
「面对老师,敬礼。」
指挥的是新社长,二年级的朝仓千惠美。很好,非常像个社长呢!
「谢谢指教!」
就要向这道场说再见了吗?
练习结束后,我独自留下修补竹剑的刺屑,此时老师叫住我。
「早苗……妳真的成长了很多。」
老师一手拿着钥匙,晃出响亮的声音,有点像是在说「快点回家啦」。
「啊……谢谢老师的称讚。」
「当初妳一年级时加入时,举个竹剑,就好像要直接向后摔似的。」
「老师,我应该还没有这么差劲吧。」
虽然我当时的确是新手。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从日本舞蹈转到剑道的学生。」
「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协调。」
老师苦笑了一下。
「……总之,妳既然能进步到这种程度,就表示当初的选择没错。」
进步啊,也就是往上前进一步的意思。真是一个好辞彙。
「不过,妳从一开始就很擅长模仿动作,我认为是练过日本舞蹈的关係。」
「是啊。但我也经常被念『明明都把样子做出来了』。」
「没错,真的只有样子而已……当时妳也只有这个优点。」
「……因为没有力道吧。」
「妳以前还常常把竹剑甩出去呢。」
「那个天花板的刮痕就是我弄的。」
「那个吧!」老师比了一下,接着笑了。刚开始,我觉得老师是个很恐怖的人,但三年相处下来,也早已不那么认为了。
「……四月之后就要去那边了吧。」
老师的视线朝着出入口的对面瞅去。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那是往高中女子部综合体育馆的方向,女子剑道社的道场就在那里面。
顺带一提,我现在所在的道场,是类似古老神社的独立建筑,我非常喜欢这里的气氛。这里原本是和柔道社与合气道社共用的「武道场」,但国中女子部没有那两个社团,或者说很久以前已经废社,所以现在成了「剑道场」。
「妳在那边一定也能练下去……妳会继续练吧?」
我暂时停止了手上的工作。
「会,我会继续的,因为我喜欢剑道。」
老师轻轻地点了两次头。
「毕竟妳现在已经满容易获胜了。」
这话就有点不对了。
「不,我应该就算赢不了,也会继续下去。我单纯只是……因为喜欢剑道。像是剑道的动作、气氛、紧张感、气味等等……因为我喜欢这些,所以想沉浸在那种感觉里。」
老师又笑了。
「妳还真的是很奇怪呢。」
「是吗?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普通啊。」
事实上,我反而觉得大家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输赢。剑道不是争输赢的竞技,而是以锻炼身心并修养精神与人格为目的——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我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才是正道。
不过我不会刻意说出就是了。
国中的毕业典礼,我完全哭不出来。
我们直接升上附属高中,既不会和朋友分离或改变通学地点,国中和高中的校舍甚至是相连的,从教室窗户看出去的风景也几乎没有改变。我们在中央大厅唱完「青青校树」和校歌之后,典礼就结束了。
但是高中的开学典礼,就有所不同了。
国中时是四个班,高中增为五个,也就是会进来刚好一班人数的新学生。
然后,我迎接了开学的那一天。
我第一次和姐姐一起走进高中女子部的校舍。
「欸欸,高中才进这学校的人,感觉真的会不一样吗?」
「这个嘛,如果是透过推甄或一般入学考进来的,基本上多是聪明的人;如果是运动推荐,就是在那项目上有不错成绩的人。反过来说,应该没有不具备任何长处的人吧?比如像妳这种……那我走这边啰。」
我和姐姐在二楼分开。刚刚在楼梯口看过分班表,我被编入的一年B班似乎是在三楼。
「唷,早苗。」
「啊啊,麻奈,早安。」
碰到熟悉的面孔时,我不经意地抬头望向楼梯的另一端,看到一个奇妙的东西直挺挺地从前方移动过去。
黑色的,竹剑袋——
是剑道社的学姐吗?二年级也有好几班在三楼。但学姐们通常都把竹剑放在道场,就算买了新竹剑或有什么原因,应该也不会特地在开学典礼这天带来。
那么是新生啰?但还是很奇怪。
不管多有干劲,依常理判断应该也知道开学当天不会有社团活动,而且看来似乎没有防具袋,所以就算是练习,也只能挥剑。既然这样,在家里练不就好了?
但是我异常地在意。
「不好意思。」
我用一只手作势向朋友道歉,急忙赶过前面的人们,追逐那个竹剑袋。
那袋子到了三楼后,进入一年C班的教室;居然是邻居啊!而且,那竹剑袋上似乎画着什么图案……该不会是,般若(注:般若,能面之一。为头长两只角、嘴巴大大咧开的鬼女面具。表现出女性的愤怒与嫉妒之心。)?
我的心脏跳得比出赛时还剧烈。
好想看她的长相,也想和她打个招呼。不过,我感到某种莫名的恐惧,毕竟那竹剑袋上画的可是般若啊。
如果向她搭话,应该就是说「妳在练剑道吧」?不对,不能那样。如果被回「看也知道是有在练啊——」,感觉会很挫折,毕竟对方可是般若。不过我总想做些什么,而且最好就是现在。如果一直卡在这种心情上,我根本无法参加开学典礼。
啊啊,怎么办?
总觉得自己兴奋过度,脑筋都变得怪怪的了。
因为、因为,竹剑袋上面的可是般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