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新年度的第一场大型比赛,就属关东高级中学剑道大赛的县预赛。
关东大赛有个人赛和团体赛,由东京、神奈川、千叶、埼玉、茨城、栃木、群马、山梨等一都七县(注:「都」指的是东京。)角逐。
团体战的本战出赛名额依据都和各县有所差异,但个人赛一律规定是四名。尤其我在去年这个时期因为受伤,因此个人赛连县预赛都无法出场。同时因为这缘故,这次我非常热血沸腾。
今年我首先要以个人称霸关东,为此必须从个人赛的神奈川县预赛脱颖而出。当然,我的目标是以第一名通过。
因此,今天我们来到了秦野市综合体育馆。
「香织学姐,请把竹剑拿出来,我拿去检重。」
儘管我频频提醒田原,但她现在还是不把直呼我名字的行为改掉。我已经在想乾脆放弃算了。就这点来说,她还挺有毅力的。
「……交给妳了。」
我将平时使用、以般若刺绣装饰的竹剑袋整个交给田原。
高中女子使用的竹剑必须长三呎八吋,重量则得在四百二十公克以上。在这类比赛前,一定会有检查是不是符合规格的检验。
田原从里面抽出三支竹剑。
「……我是不是也改成和香织学姐一样用小判呢……」
一般竹剑剑柄的断面是正圆形,但我这种叫「小判形」,左右两侧稍微向内缩。这有个优点是容易固定握的地方,同时有个缺点,是和一般竹剑相比,能使用的面只有一半。
「手是很好握啦……不过,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很贵喔。」
或许是因为没有大量生产吧,小判形竹剑一支的单价也很贵。毕竟竹剑是消耗品,所以大家都会在意单价。
「可是,这挥斩的感觉……很不错呢。」
妳很了解嘛,田原。虽然事情就如妳所说,但是不要现在在这里挥!后面换装的人在瞪了啊!
「好啦,妳快点去吧。」
「是——!」
田原斗志高昂地扛着三支竹剑离开更衣室。半路上还问了社长河合,以及上原、平田她们,但学姐们的好像已经被别人拿去了吧。最后田原带走的只有我那三支。
微笑地目送田原背影的河合,边绑护心绳边走向我。
「……田原学妹已经完全和矶山学妹亲近起来了呢。」
那说法就像在讲被抛弃的小狗还是受人领养的小孩子,不过,确实有那种感觉。
「怎么说,毕竟我和西荻去年一直在陪她们练习嘛……」
当我自己说出口后才发现一件事。
西荻。说来那家伙去那边后完全没联络过,而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连住处和学校都还没有定下来。
我有好几次想要主动打电话过去。事实上,我甚至把电话号码从手机通讯录里叫出来了。然而,就是没按下通话键。我心想自己真是小家子气,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我的坚持妨碍了我。
为什么得由我主动联络?离开的明明是那家伙。既然这样,由她通知「托妳的福,我现在过得很好」才是常理啊。
她现在会不会已经找到新的日本舞蹈教室,拿着扇子轻轻挥来挥去、沉醉在舞蹈中?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生气了。而自己也有着「我绝对不会打电话给她」的坚持。
「……怎么了?妳的表情好可怕。」
穿好护心的河合看着我的脸,嘴角还浮现着淡淡的微笑。
「不,没事……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了,妳在想西荻学妹对吧?」
混蛋。为什么这女人老是说出有如看透人心的话啊?而且妳那张脸是怎样?只有嘴唇明显红润,皮肤却是光滑白皙。该不会接下来明明要比赛,却还化了妆吧。
「再怎么想离开的人也没用吧。」
「才不是。即使分隔两地也互相思念的心……不是很棒吗?」
那家伙搞不好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了呢。
「河合学姐,您在开我玩笑吗?」
「真是的,我才没开玩笑呢。我只是很羡慕……是真的晴。」
什——么啊,最好是值得羡慕啦。
关东大赛的县预赛有很多参赛者,让人觉得很烦。必须从第一轮打到第六轮,之后才总算是半準决赛、準决赛、决赛。河合和上原在第一轮是种子选手所以无所谓,但我和平田得从第一轮开始打。算起来,如果不赢九次就无法拿到冠军。
「香织学姐,加油喔!」
田原帮我绑好带子后,即刻出战。
第一轮是白色。白色是,西荻的颜色——
啊——我又在想多余的事情了。
「……我走了。」
「一路顺风。」
我的第一轮战在第四比赛场。选手的队伍排在场地旁,于是我排到最后。不久后,大会的工作人员来做确认。「请问是东松学园的矶山同学吧?」「是的,我就是。」只要望着逐渐被消化的比赛,就会自然而然有如身在输送带上似地被推到前面。
终于轮到我了。至于对战的对手,总之,就是某所学校某个不太热的选手。
我和前一场比赛的选手擦肩而过,走入界线内,行礼。接着我走到起始线前,蹲踞。缓缓地,将剑尖朝着对方的喉咙。
「开始!」
起立,同时提高气势,将累积于体内的斗志与这咆哮一同砸向对手。
「咻啊啊啊——!」
但是,不能一头热地冲进去。首先要观。亦即武藏所说,要强加强观之目,削弱看之目。不是看着对手的竹剑或脚等各部分,而是站在退一步的视角,除了眼睛能看到的动作,也要观察对手释放的气等等。
中段,微微上下摆动的白色剑尖。我则相反,让剑尖静止完全不动。儘管对方从左或右在我的竹剑击剑部附近玩弄,我的心也不会动摇。不动,然而也不定在任何地方。我能随时行动,但我不为他人所动。用这种心面对对手。
对方也提高气势,但是不攻过来。她观不到。对手无法观出我的气,那么——
「手耶耶耶——啊!」
我将準备动作压到最小并上前,剑尖从下方绕过击刺般打入。
「手!」
先拿下一支。我们再次回到起始线。
对方歪着头。她大概不懂吧,不懂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被我用击手拿下。
「第二支!」
那么,我就来告诉妳,让妳知道自己为什么输。
这次我积极地做动作。向右绕。我企图绕到对手左侧,但是一直保持着正面朝向对方。
注意了,妳现在正在追逐我的动作。妳,正用眼睛追着我的实体。但是,我是用观察的,并且同时读出妳的内心。我得面向正前方、取得中心(注:中心通常指身体的正中线,而在剑道比赛中,所谓的「取得中心」则代表将自己的竹刀指向对手的中心线。),妳那焦急的心情比起用眼睛看,我更能用读的看出来。
妳之所以读不出我的心,是因为我不让妳读出来。我不受妳诱导,而妳却中了我的引诱。
时候到了吧。
我没有停下,用一贯的动作上前。
警戒心、猜忌心、恐惧心。趁对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些事时,令对方採取防御架式。
然后,此时在举起的手腕上……
「手啊啊啊啊——!」
斩下一记。
一瞬间举起两支白旗。我向斜后方一看,另一支也确实举起来了。
「胜负已分!」
第一轮,突破。
反正最近就是这种状态。
「不过啊——香织学姐的击手果然很帅。刚才的比赛里,也只有两次挥到竹剑吧?」
田原,妳说得太过头了。我可是好几次边动边做出牵制啊。
「……平田学姐她们呢?赢了吗?」
「啊啊,请等一下喔。」
田原马上确认简讯。
「……这个,是的。第一轮看来是赢了,紧接着好像是河合学姐的比赛……我也去讲一下香织学姐的结果好了。」
当遇到这种比赛次数很多的时候,每个比赛场都可能进行得非常快速,或是相反地,进行得慢到不行。
「河合学姐的比赛场在哪边?」
「在第八。」
搞什么,不就是隔壁嘛。啊啊,她就在那,又在检查竹剑了。她这个人就是非常在意竹剑的刺屑,其实就算有一点点也没关係。
总之先把头盔拿下来吧。
「……田原,我们去看看吧。」
「好。」
田原帮我拿竹剑、手套,还有头盔。我拨开人群,只管朝第八比赛场走去。
从结果来说,东松女子剑道社的四个人都没遇到特别惊险的场面,直到第四轮都顺利晋级。
小柴将所有人集合在比赛场外。
「……从这部分开始会愈来愈困难喔。尤其是平田,妳下一场对上的是葵商业的庄司,也就是去年团体赛里和村滨打过的那个大个子选手。」
我们在二月中曾和葵商业打过练习赛。那个叫庄司的选手的确很高大,这阵子她的动作也愈加纯熟,肯定是个无法小觑的对手。
「但是不能后退,要上前喔,如果退后就中了她的下怀,会受到攻击的。」
「是。」
「上原,妳击打得有点过头了,心急和无效的击打太多。距离拉开后喘一口气正好。」
「是。」
「至于河合……」
「是。」
依我所见,河合学姐今天状况不赖,不过——
「……妳不用勉强自己,但如果觉得能拿下,就算已经有一支了也上前去吧。毕竟就算只想拨开对方攻击,也必须用到体力。」
「是。」
毕竟比赛还很长啊。
「然后……矶山嘛。」
那个「嘛」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嘛」。
「妳在看别人的比赛时,都会喊出『好啊——!』或是『快上啊!』之类有够吵。实在很难看,别再那么做了。」
原则上,剑道比赛的加油只允许拍手。
「是……对不——起。」
可是啊,小柴先生,我好歹也是选手耶,就不能给一些比较中听的建议吗?
小柴的忠告白费了。平田以两支输给葵商业的庄司,在第五轮出局。接下来第六轮时,上原对上海老名东高一名叫山田的选手,同样吃下两支落败。而且当我看大会手册时发现,山田选手的名字叫作华子,这让我突然好想看她的脸(注:香织想到日本搞笑艺人山田花子。日文中「花子」与「华子」发音相同。)。
有志者事竟成,虽然可能和这句话有点不一样,不过我在準决赛对上山田华子选手。至于河合,她也顺利地不断晋级,而她的下一战对手居然就是葵商业的庄司。真是个充满因缘的组合。
但是,在比赛方面……
「面……胜负已分!」
我爽快地以二支获胜。然后——
「腹……胜负已分!」
河合有些陷入苦战,以一比一进入延长赛。在经过三分钟后,漂亮地以拔击腹分出胜负。那很有河合的作风,她一直忍到最后,才释放出令人心服口服的一击。
因此——
「现在为各位发表在第二比赛场举行的决赛组合……红色,东松学园,矶山选手。白色,同是东松学园,河合选手。」
正如场内广播所说,演变成同门对决。
从会场全体传来响亮的掌声。其中有不少输掉比赛摸着鼻子回去的选手,此外也觉得里面混杂不少嫉妒,不过管他的,这场决赛属于我们,是东松学园的比赛。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