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暑假过了一半的某天傍晚。
「矶山学姐,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我走出道场才穿上鞋子,就看到体育大楼玄关前站了个女人,身上是橘色的棒球帽和绿色T恤与牛仔裤,肩上揹了个背包。是我们学园的大学生吗?
不过我不认得那张脸,于是想直接走过去就好了,但是——
「矶山同学。」
对方出声叫住我。
「……是?」
我停下脚步并转向她。
「呃……有什么事?」
「是我……认不出来吗?」
那女人边说边脱下棒球帽,比我略长了一些的头髮轻盈地随风飘动。
是我没有记忆的脸孔。长相英气十足,或许也可说是美形吧,但完全没有漂亮或可爱的印象。那个啦,就是宝冢之类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像男性的脸。
「啊啊……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啊?」
她弯起了嘴唇微笑,露出十足肉食系的表情。
「是吗,不知道啊……我是之前福冈南的西木。」
西——
「啊、啊啊,那个……我想起来了,西木小姐,是……啊啊,原来是西木小姐啊。」
去年校际赛个人赛霸主——西木绘里子。虽然我在準决赛对上她还输了,但和她的那一战可说是我在去年整整一年里最棒的一次比赛经验。
「好久不见了……抱歉,因为您变得非常成熟,所以我完全认不出来。」
「这种客套话就不用了。」
不、不,是真的啊,变得非常亮丽呢。
「矶山同学,虽然在妳这么累的时候实在不太好意思,但能不能拨点时间给我?我有事想和妳谈谈。」
西木小姐有事要和我谈?
「啊啊,好的……我没问题,是什么事?」
「出去吧,看是去咖啡厅或哪里。」
「可是,这一带完全没有那种店喔。」
如您所见,是这种山里面。
「那么就到中川车站附近吧,妳回家是往那个方向吧?」
「是……没错。」
因为如此,我被迫和那个西木绘里子一起搭巴士。话说回来,当场把事情谈一谈不是比较快嘛?但我没讲出口。
「就算校际赛结束了,妳也没引退啊。」
「是的,就像所谓的……常在战场(注:意指秉持着随时身在战场上的态度。)。」
「哈哈……还真像妳呢。」
什么「像我」,妳有那么了解我吗?
「西木小姐现在住这边吗?」
「嗯,因为我本来就是埼玉人。」
「啊啊,是这样啊。那么,只有高中在福冈?」
「对……虽然没怎么去过代表福冈的地方,老是只有练习和比赛。不过现在我会想说,如果有边走边吃过拉麵之类的就好了……」
嘿,原来有这种事啊。
下了巴士,她没有要找间店的样子,也没和我谈事情,走过有玻璃屋顶的天桥后,便进入五、六层楼高的公寓大楼比邻而居的住宅区。
接着她在某栋大楼一楼、有些时髦的咖啡厅前停下脚步。
「这里可以吧?」
「好。」
看来她早就决定好了,真是可疑。
不过,感觉比之前和早苗去的那间店好多了。室内装潢是山上小木屋的风格,桌子和椅子都是木头制,BGM则是古典乐,我对这种稳重的气氛颇有好感,空调强度也刚刚好。
我们坐在窗边,西木点了冰咖啡,我则点了冰红茶。虽然也有花草茶,但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我不经意地再次打量西木的装扮。
「……西木小姐现在是大学生吗?」
「嗯,明应大学。」
「嘿,真是厉害……明应啊。」
西木轻轻笑了一下。
「明应会很厉害?」
「是啊,因为是东京六大学(注:一般指的是所属于「东京六大学棒球联盟」的六所大学,但这里的明应大学为作者虚构。),而且也是剑道名校吧?」
「嗯。」她骄傲地点头。
「……那么,这下就好说了。」
「咦?什么事情好说?」
「矶山同学也来我们学校吧。」
我吓了一跳。所谓有事,是指这方面啊。
「如何?现在已经有其他大学来招手了吗?」
「呃,不……那方面的完全还……没有。」
话说回来,校际赛也才刚结束。
「是吗,那么我们学校是第一名了,就请妳优先考虑啰。」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西木继续说道:
「……我在去年的比赛里最感到可怕的,就是和妳的比赛。所以呢,我不想与妳为敌。我不想在比赛里和妳对上,而是想和妳建立平常一起练习,或是在同一个队伍里奋战的关係。」
饮料送上来了。西木以手示意「请用」,我稍微低头行礼后,将手伸向吸管。
「……其实,这也不是明应想要独佔校际赛冠军选手。就算妳没拿下冠军,我也想拜託教练把矶山同学挖过来。而妳今年拿下冠军,也就像所谓的赠品吧。不过也因此,我比较好向教练开口,大概是这样……妳觉得呢?」
就算妳这么说,但我也不可能说出「好的,拜託了」。
西木歪着头注视我的脸。
「对了,妳接下来打算念大学吧?」
没错,首先应该谈这些。
「不……那倒也不一定。」
「咦,妳要就业?」
「嗯,是的……我也在考虑。」
「那么……抱歉,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是因为经济上的因素?还是妳有想做的工作?」
这人还真的是问得非常直接。
「……就某个角度来说,是……有想做的工作吧。」
「我可以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吗?」
不可以——根本也不可能这样回吧。
「是……嗯,讲白了就是警官。」
「啊啊。」她马上露出理解的神情。
「这样啊,因为令尊是警官嘛。」
「咦,您为什么会知道?」
「呵。」西木发出笑声。
「也是啦……那个,福冈南啊,会把对战学校的选手资料建得非常详细。尤其是矶山同学,一方面因为黑岩非常执着,加上后来甲本也来了嘛,所以资讯非常多。上头列得非常详细,大概有其他选手的三倍左右吧?」
「真的吗……简直像公安(注:此指「公安警察」,以维持社会的公共安全与秩序为目的的警察。)呢。」
西木反问:「ㄍㄨㄥ ㄢ」,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所以我没有解释。
「是吗,警官啊……这么说来,妳是要跳过学生选手权,直接以全日本选手权为目标的意思啰。」
「不……这个嘛,总有一天吧……毕竟不可能立刻当上代表选手。」
西木「嗯」了一声,但一脸无法接受。
「妳就直接告诉我,两边大概是几比几?」
「……是指警察和大学吗?」
「对。」
「嗯嗯……五五吧,或者是六四左右。」
「警察那边是六?」
「对……不过是指现况。」
她「唔——嗯」地念着,侧过头。
「……如果是明应的话,没办法把那比例对调过来吗?」
「不,我不是说明应怎么样,嗯……是因为我当警官之后,也有想做的事。」
「所以就是全日本选手权啰?」
「……也不是。」
「咦?什么?难道是当刑警之类的?」
「不,不是刑警……等做了几年特练后,最后我想要当助教。」
她这下把头侧向另一边,看来她对特练和助教都不是很清楚。
「也就是说,嗯……当我从县警或是警视厅的选手引退之后,我想在辖区的警署里指导署员,或是当少年剑道教室的老师。换句话说,就是像警察的道场主人啦。说到要把剑道当成一辈子的工作,我想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西本吐出「是吗」后,露出万分遗憾的神情。
「……令尊做的就是那类工作吧。」
「对,是的。」
如果因此被认为是「喜欢爸爸」的人,那可是最违我的本意。
「如果只是想要转换到指导的立场,那么念大学、拿教师执照,在国中或高中教书也是个方法吧。据说过没多久也会变成必修科目。」
那或许的确也是一个选项吧。
「……不过,妳就再想一下吧。看是要当警察,还是来明应……但是,我希望妳不要把明应和其他大学放在天平上比较,如果要上大学就选明应。请妳就当作是帮我保全面子吧,拜託啰。」
这人还真是强势啊。不过,一想到「他们真的这么希望我去吗」,当然也让我很高兴。以大学来说,明应也算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父母商量一下,再花些时间想看看。」
「嗯,再想想看吧,我会等妳的好消息。」
话说回来,真是突然被逼着想这些事呢。
我原以为可以更晚些再考虑这种事。
几天后,有一晚父亲回来得特别早,于是我问他:
「那个,在您休息时真是万分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父亲正吃着母亲剥好的桃子,边看着棒球实况转播。
「好啊……什么事?」
纤维似乎卡在门牙上,只见他一直用牙籤挑着。
「我今年已经高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