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在帝宫内
亚维人的故乡,也就是都市船「亚布里艾尔号」。虽然经历过几次的改装,但目前仍然是帝宫的所在地。
这艘从前曾经容纳过将近一百万人的巨船,目前依然有二十万以上的人口住在它的内部。所以与其说现在的它是一座轨道宫殿,倒还不如说是一座小都市会更为恰当。
而在这座小都市内的一角,有一处基于顾虑重要情报外泄的理由而被慎重隔离起来的区域,所有的外国人就全都生活在区域内所设置的住所与办公室里面。
由「人类统合体」所派遣的驻帝国大使桑普尔·桑加里尼,就是这群外国人的其中一份子。
帝国是完全不容许外国船只进入领土内的任何星系的。但基于经济交流的理由,亚维人还是指定了七个贸易港以进行帝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经济活动。随着经济往来的日益频繁,必然也会产生需要籍由外交才能处理的事务,因此帝国也和其他四个星际国家互相交换了外交官员。
所以能够在帝宫内居住的外国人,其实也就只有这四个国家的驻帝国大使以及他们的随从官员。就算俯瞰整个帝国领土,亚维人也仅准许外国人在这座帝宫以及七个贸易港内居留而已。
虽然帝国相当尊重外交官的特权,但它几乎完全不重视外交事务。包括桑加里尼在内的外交官几乎不被准许和帝国内的重要人物直接面谈,当然也就不必提他们谒见皇帝的机会是多么渺茫了。因为只有在就任与卸任时,外国的大使才能够晋见皇帝本人并进行礼貌性的拜会。
然而,现在桑加里尼和其他三位大使却获得了就任以来第二次谒见皇帝的机会。
在帝宫内是有一处「谒见大厅」,但除了进行重要的仪式或国事之外,帝国几乎很少使用这处大厅,所以桑加里尼他们当然也从来没有看过这里的模样。
皇帝召唤桑加里尼前来的场所叫作「飞燕草大厅」。顾名思义,一大片飞燕草现在正在这处大厅中恣意怒放着紫色的花朵。或许对桑加里尼而言是一件很难以置信的事,但亚维人确实也是依照亚维人的方式去喜爱自然之美的。
在大厅的中央有一处可让人沿着走一圈的石阶,在那数阶如同镜子一般发亮的黑大理石石阶上,围绕着一幅银制的螺旋状银河图章。在石阶的最上面是一处平坦的圆坛,位于圆坛四角的地方则矗立着四根上有「八类龙」浮雕的樑柱。而在圆坛上面,虽然比起真正的翡翠玉座而言是略显不足,但还是设置了一张坐在上面应该是非常舒适的座椅。
一名美丽的女子,如今就端坐在那张座椅上面。
她戴着一只上面雕着八颈龙的精緻头环,覆于头环上的水蓝色秀髮轻轻飘动,尖尖的双耳则分别从左右两侧平向伸出,身上则是穿着一件以薄红色为基调的长衣。她的容颇有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眸与赤褐色的虹彩,穿在长在下方的黑色军服袖口则微霹着一双象牙色的纤纤玉手,然而这对玉手却统率着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军事力量。这名美丽的女子,正是「亚维人类帝国」的第二十七代皇帝拉玛珠陛下。
四位大使现在就站在皇帝的面前,这种谒见的方式着实让桑加里尼感到屈辱——有句俗话说「亚维人,其个性,傲慢且无谋」,无谋不无谋姑且不论,但要说傲慢也的确是够傲慢的了。
「陛下,」桑加里尼代表所有的大使们开口了。「首先感谢您愿意且以其他採取中立立场的三国担任监察委员。」
「您也打算要说谎吗?」皇帝向这名女性大使投以冷淡的视线。「诸位早已缔结同盟,怎有可能维持中立的立场?」
「我们仅对这次的事件採取中立的立场,陛下。」「人民主权星系联合体」的大使回应了过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希望能够究明事件的真相。」
「『人民主权星系联合体』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这项议案的,我也赞同这样的看法。」苏妮介面说道。
「没用的。」拉玛珠用她那赤褐色的眼瞳凝视着桑加里尼。「大使先生,我很期待能听见您说出更为洗鍊的谎言,但您却让我失望了,真是遗憾。」
「什……」桑加里尼当场说不出话来。他完全无法对帝国找到交涉的切入点,从一开始亚维人的皇帝就根本不打算接受他们的说辞。在他身上长期累积起来的外交官能力,在这种时候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您一定要认为我们在说谎,陛下?」玛嘉莉说道。「在您武断认定之前至少也应该先行调查一下才对。」
「倘若诸位满足于此种粗糙的谎言,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或许,诸位是真心相信这种谎言也未可知。然而对亚维人来说,我们会认为稍微精緻一点的谎言比较具有魅力。」
「陛下,如果您打算与『人类统合体』开战的话,我们『人民主权星系联合体』也将会依照『诺瓦希琪利亚条约』所赋予的义务正式向帝国宣战。这是母国训令我必须要在此处事先声明的事项。」玛嘉莉大使说。
「感谢您的声明,大使小姐。」皇帝挖苦的说着。「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我想『扩大阿尔康特共和国』与『哈尼亚联邦』应该也会採取同样的立场吧。」
被点名的两位大使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那就开战吧。」拉玛珠的气势毫无任何退缩的迹象。「幸苦了,诸卿,愿诸位平安归国。因为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后,诸位的外交官特权就会完全消灭。当然,我会以帝国的名誉保证将诸位平安护送至开放港。」
你给我等一下!——桑加里尼在心里发出了悲鸣声——难道会谈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竟然让我这位在「人类统合体」中最有经验的外交官连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而且还一口咬定来自本国的声明是谎言,并擅自认定这是一种很差劲的虚伪,再来就轻鬆接下了四国的开战宣言,最后还卸下所有大使的职务并送我们回家!这简直就是把我们当成一群小孩子一样呼来喝去嘛!而且我先前只不过是动用了一点小手段试图让你的心情有所动摇,接下来才正想要套出帝国今后的可能动向,没想到会谈竟然就结束了!
「陛下,请您三思。」古严低声的说着。「如此一来,您将会与一半的人类世界为敌的。」
「也许大使先生您忘了,但剩下的一半可都属于帝国。」亚维帝国的皇帝平静的说。
「既然您有意一战,我们自当奉陪。」玛嘉莉似乎忘了她的外交官身份,只见她开始将到目前为止所累积的愤怒一口气发泄出来。「但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毫无理念的帝国是不可能会赢得胜利的!」
「理念吗?」拉玛珠的容颜第一次露出充满兴趣的神色。「正如您所言,我的帝国并没有任何理念,但我并不认为它与胜负有任何关联,毫无理念就毫无胜利的论调,我认为这纯属您个人的迷信。」
「可是如果让帝国赢得胜利的话,人类的未来又将会如何?由毫无理念的帝国所支配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这点我完全无法想像。」
「我多少也知道一点人类的历史。如果我们回顾历史的话,就会发现由个人所持有的理念终将散发出美丽的光辉,但由国家所持有的理念则会诞生出悲惨的结局。因为国家的理念会逼迫隶属于其下的臣民迎向无谓的死亡之路,所以对我的帝国而言,理念是无用之物。换句话说,亚维帝国不需要任何理念就能继续存在,而且我们也仅专注于统合多彩多姿的人类世界。然而,在帝国境内却存在相当多具有奇特信念的臣民,举例而言,比斯雷伯国的人民在某种程度上无法理解他们是由帝国所统治,但他们却将其领民代表视同神明一般的崇拜着,并且还深信我们亚维人是一种无从理解的幻想世界人物;另外,在戈加夫伯国的领民则是致力于将自身的智慧注入思考结晶中,并企图藉此获得永恆的生命。面对所有的臣民,帝国的立场就是平等的统治并在背后一视同仁的给予庇护。所以如果要说帝国有什么理念的话,我想这就是其中一点。」
「这只是您的诡辩。一想到任意操弄遗传基因的亚维人要来担负整个人类的未来,我就不寒而慄。」
「我认为这是您的过度评价。」拉玛珠说道。「自从始祖们诞生以来已经经历了将近一千年,但亚维人的基本遗传基因组成依然不变。因为我们和诸位一样,都被迈向进化的恐惧感所束缚。」
「迈向进化的恐惧感?」
「您认为我说的不对吗?我们都把进化的萌芽视为遗传基因的异常而事先摘除。当人类掌握了可随意操弄遗传基因的力量之后,到头来,我们还是封闭了人类继续进化的可能性。我想人类对进化的恐惧感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不仅是我的帝国,连诸位的国家也是—样的。」
「这……」玛嘉莉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请容我进言,陛下。」桑加里尼开口了。看来亚维帝国的皇帝似乎对辩论极有兴趣。就趁着这场辩论的机会掌握时机,至少也要把会谈拖长,这样子才能够抓住进一步交涉的机会,「姑且不论人类是否对进化有恐惧感,但一个毫无理念的国家能否长久延续下去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认为像这样的国家一定很快就会分崩离析的。」
「事实上,帝国即使没有获得名为『理念』的权杖,也已经在人类的历史中存续了将近一千年。」拉玛珠平静的反驳着。「也许理念对诸位的国家而言是必要的事物,或许只是诸位的幻想也未可知。但如果不依赖这种幻想的话,也许诸位就无法束缚各式各样的人民,当然也就不可能向他国施加武力的恫吓了。」
「这—点我想帝国也是一样的吧?」古严提出了异议。
「不一样。」拉玛珠依然不疾不徐的说着。「帝国的束缚由我们亚维人来执行。也只有让亚维人类帝国来统一整个人类社会,人类才不会被种种被迫灌输的理念所干扰。相信到时候,所有的人类都能在他们既有的文化与生活中自由的发展。」
「那么,敢问到时候亚维人又将由谁来束缚呢?」桑加里尼认为抓住了皇帝的语病,连忙紧咬不放。
「这个答案诸位就不必要去知道了。」拉玛珠冷冷的说。「好了,诸卿可以退下了。虽然诸位的虚伪还不足以引发我的兴趣,但最后的话题多少还是让我心安了一些,这是一次很愉快的会见。最后我要申明一点,当我们赢得胜利之后,相信这就应该会是人类历史上的最后一场战争了。」
「您是指此后人类就会进入恆久和平的时代吗?」玛嘉莉那黝黑的脸庞浮现出憎恶的神情。「曾经有许多人梦想着这个时代的来临,但以前却连一次也未曾实现过。」
皇帝美丽的容颜上浮出了笑容,但它并不是那恶名昭彰的「亚维的微笑」,反而比较像是无知的幼童在快乐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甜美笑容。在看到这样的微笑之后,桑加里尼这才实际的感受到眼前这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美女,其实已经活过了将近一百年的岁月,以及她所统率的种族其实也还相当的年轻这两件事。
彷彿是要向眼前的四位大使展现她正用自身那华贵的双肩来承担全人类未来的矜持一般,亚维帝国的皇帝说出了下面这一段话:「那是因为在以前的人类世界中还没有亚维人的缘故。」
当四名大使悻悻然的告辞离去之后,拉玛珠便下达指示,要求将已知的平面宇宙全体地图影像投影在圆坛前方。
在目前人类已知的领域中「门」的数量约有三百亿个,而这些「门」位于通常宇宙的那一面一定会通往天川银河。这可能是因为身为银河起源的「宇宙蛋」在大爆炸之后,也同时将通常宇宙与平面宇宙相互分离出来的关係,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然而每个「门」通往通常宇宙的位置并不会与银河中的所有恆星一一对应.一般来说,大半以上的「门」在通常宇宙中的位置都是在天川银河的涡状臂上。
大致说来,「门」在平面宇宙中的排列可以比拟为水波的波纹。也就是说,所有的「门」都是集合在一组同心圆的圆周上成环状排列,而在这组同心圆中的每一个圆则被称为「环」。
在这组同心圆中最内侧的圆周上虽然也有「门」,但由于这个地方的「门」密度实在是太高的关係,时空泡是无法从这一带附近进出通常宇宙的。从无数的「火山」中所喷发出来的时空粒子,会沿着这个圆的圆周形成一道浓密的粒子流。
在最内侧的圆外有一条狭窄的空隙,越过这道空隙之后就可以碰到第二圈成环状排列的「门」,这条「门」带就是所谓的「第一环」。而在其外侧又有一道距离稍为宽一点的空隙,空隙之外就是「第二环」。
就这样,从平面宇宙的最内侧到最外缘,每一道空隙与每一个「环」都以相互交错的方式排列出这组同心圆——这就是与天川银河对应的「门」群,也就是「天川门群」的基本构造。
越靠近平面宇宙的外侧,环与环之间的空隙距离也会越来越宽。而且,因为每一「环」内「门」的数量都是相同的缘故,所以越外侧的「环」,「门」的密度也越低。
目前人类所利用的「门」,绝大部分都是存在于「门」密度过高的「中心预域」内也就是在「第七环」内侧的平面宇宙领域。一般而言,人类在通常宇宙中发现「关闭的门」井将它开启之后,通过这个「门」所进入的平面宇宙位置恰巧位于中央领域的机率可说是相当的高。人类就是透过这种先通过这些位于平面宇宙中心附近的「门」,再穿越附近另外一个「门」前往通常宇宙的方式来扩张自己的宇宙版图的。
而在人类无止境的膨胀慾望之下,曾经被称为「未踏领域」的「第八环」到「第十一环」中,如今也散置着一些可以通往有人星系的「门」了。
亚维帝国辖下共分八个王国,分别封给帝室中的八个王家,在将王位传给自己的继承者以前,拉玛珠本人也曾经拥有克琉布王的地位。然而,正如同诸侯无法直接统治各邦国一样,王的地位大致说来也只是一种形式。在各王国的领域中所包含的诸须领主,其实都是皇帝的直属臣子,而非王的臣下。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王国是一种行政上的划分,还足不如说只是一个地理上的名称还比较恰当。
在八个王国当中,有七个王国都是位于「中心领域」的外侧,并且与其他的星际国家以複杂的边界线相互区隔。
然而,只有一个王国——也就是依利修王国的位置,是在「第十二环」的上面。
从各王国通往帝都拉克法卡尔的时候,需要通过位于平面宇宙中的某八个「门」。当亚维人开启原本内藏于都市船「亚布里艾尔号」的八个「门」时,依照机率的法则,虽然其中七个都是通往「中央领域」的「门」,但惟独依利修门所通往的地方是平面宇宙中最偏远的地带。
然而,亚堆人却认为这个「门」奇货可居,因此帝国也进一步的开始试图掌握「第十二环」的控制权。许多贵族被受封到那里去,军事基地也在「第十二环」上陆陆续续的设置了起来。当亚维人终于进行到最后一个程序,也就是完成环绕「第十二环」的航线时,他们就是在探查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到海德星系这个已经几乎被人所遗忘的人类世界的。
由于依利修王国的形状很像是伸出一双手臂逐渐环抱住「天川门群的样子,因此也时常被人称呼为「亚维之腕」。不过如今在这双手臂的手掌已经完全交握起来的情况下,其实这个称呼也已经不再是那么适当了。
而在由稀疏的「门」所点缀的「第十二环」外侧,亚维人更进一步的观测到大量且密度相当高的「门」集中在某处的平面宇宙领域中。面对这项发现,他们认为那里应该就是同样由「门」群之「环」重叠组成,但对应的通常宇宙位置却是在另外一个银河内部的领域。
虽然该处领域现在还没有掌握在人类的手中,但那里的确就是通往另外一个银河的门扉。
然而,这个门扉目前也惟有亚维人才有可能开启。只要依利修王国还存在一天,帝国以外的星际国家是不可能到另外一个银河去开疆闢土的。
当然,如果他们能够发现比依利修王国还要外侧的「门」的话,那又另当别论。问题是,这种希望实在是非常的渺茫。
这种被完全封锁的感觉,可能就是「四国联合」决定一战的主要原因之一吧。真是愚蠢,明明还有许多地方可以让人类用来建立他们的世界,为什么非得要这么做不可?
史法格诺夫侯国是位于依利修王国境内的一个邦国,一旦那里被敌军长久佔领,亚维帝国也就等于被他们斩断了一只右腕。
「法拉嘉文修到了吗?」拉玛珠举起她的皇帝权杖做出了召唤的动作。
「臣在。」一名男子的立体影像在平面宇宙图的旁边出现了,他将自己那长度越过肩膀的灰青色头髮编成了一条辫子,并在他的胸前垂了下来。这个人就是军令本部的部长,法拉慕文修·卫夫·鲁萨姆·拉扎斯帝国元帅。
「刚才你都听见了吧?」
「是的,陛下。」。
「那些人的说词,你认为可信度有多高?」
「我想,『门』被开启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但我认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派军队断绝握拉修与史法格诺夫之间的联繫;而且所谓周边检查的作业,也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私底下偷偷进行着才对。」
「情报局方面没有事先察觉到吗?」
「是的,这点我着实感到遗憾。」
「太疏忽了。」
「我无话可说。」虽然法拉慕文修的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惶恐,但他还是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的头。
「看来帝国也已经老了。」拉玛珠喃喃自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法拉慕文修并没有当场加以否定。「我们没料到他们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因为他们将相关情报隐匿的非常完美。虽然不愿意让陛下认为我是在找借口卸责,但使节厅方面应该也未能确实掌握具体的情报吧?」
「是的。」拉玛珠点头说道。「由使节厅所传来的报告中,也仅提到他们最近有可能会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看来对方的意志统一程度相当的强韧,对一群可说是乌合之众的军队而言,能够作到这种程度也相当的不容易。」
从法拉慕文修的语气听来,他的内心似乎正雀跃不已。如果商业上的交易是亚维人的日常娱乐,那么战争对他们而言就是非日常的游戏,而且还要更加的刺激有趣。如今帝国即将要面对一个阵容强大的敌人,就算不是法拉慕文修,任何亚维人也都会为此而心情亢奋。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反应了。
然而,拉玛殊的立场却必须要与一般的亚维人有所不同。毕竟贵为皇帝的她除了自己的生命以外,还必须要将无数臣下的性命也一起投注在战场上。虽然她的内心还不至于对这场战争毫无欣喜之情,但她也同时感受到一份沉重的罪孽。
「另外,关于被击破的我军舰艇一事上,」拉玛珠将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确定是巡察舰『哥斯罗斯号』了吗?」
「是的。」法拉慕文修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并继续向皇帝报告详细的情况。「被击沉的舰艇是『哥斯罗斯号』的机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虽然我们还无法判定他们所使用的『门』是哪一个,但在该处领域附近的我军舰艇也只有『哥斯罗斯号』一艘,这点还请陛下见谅。」
「无谓的话不用多说。」拉玛珠的语气严肃了起来。「率先前往战地是亚布里艾尔的传统。」
「不过,该舰的舰长是蕾克希百翔长,即使在星界军中她也是一位优秀的翔士。如果有那个人在的话,或许帕留纽子爵殿下已经事先离舰并逃过一劫也说不走。毕竟殿下还只是一名翔士修技生,这么做在名份上是说得过去的。」
「不用出言安慰了。如果真是如此,我的耳朵应当会听到拉斐尔平安无事的消息才对。」
「真是非常抱歉。」浩拉慕文修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只是……」拉玛珠心中的想法,只有这两个字溜出了口边——自己一直很喜欢拉斐尔这个孙女。虽然杜比斯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好儿子,但他在父亲的角色上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才能。如果拉斐尔不是以翔士修技生这种半调子的身份,而至少是以一名翔士的名义战死在沙场上的话,那么自己也就能平静的接受这个悲伤的事实了。
「我想克琉布王殿下的悲叹应该也非常深切吧。」突然,一个不是法拉慕文修的声音传入了拉玛珠的耳中。「毕竟他同时失去了自己的情人与爱女。」
「巴尔凯王,」拉玛珠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并微皱着眉头。「我不记得有下旨要召见你。」
「这可是帝国的一件大事,请原谅臣的无礼,陛下。」帝国舰队总司令,同时也是亚维帝国现任皇太子的巴尔凯王·杜萨纽帝国元帅的立体影像,向皇帝行礼致意着。
「如果你是要安慰杜比斯的话,请直接到那个人的宫殿去,殿下。」
「当然不是,陛下。要安慰以后还有机会,我是前来探问陛下是否已经发出了出兵的敕令。」
「请你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从那张对男人而言太过光洁的端正面容上,浮出了疑惑的表情。
「总司令殿下。」法拉慕文修将头转到了那位比自己的身份还要高的同僚面前并说道。「根据我们已经获得确认的情报,侵入史法格诺夫侯国的敌人动向意料之外的迟缓,我认为除了他们的兵力过少之外,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其原因。」
「声东击西吧。」杜萨纽用手托着下颌说着。「我认为阁下也应该有同样的看法。」
「也只能这么判断了。如果需要详细资料的话,您可以前来军令本部……」
「不用,我暂时还不需要这么做,阁下。」皇太子举起手掌制止了军令部部长的发言。「毕竟战况分析是您的专长。不过您认为他们下一步会在哪里出现?」
「恐怕就是拉克法卡尔。」法拉慕文修说。「毕竟我们也不能太轻忽他们的战斗意志,殿下。」
「嗯,原来他们打算一口气攻陷帝都吗。」杜萨纽的脸上浮出了兴味盎然的神情。如果帝都沦陷于敌军之手,那么八王国之间的联繫就会同被切断,帝国的势力也会因此而大幅度的衰弱下来。
「但目前我们还无法判断他们下一步的攻击目标。位于中心领域的七个王国,每一个都很有可能成为敌军下手的标的。」
「这样你明白了吧,巴尔凯王。」拉玛珠坐在暂时设置的玉座上说道。「目前还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你必须要执掌防卫帝都的指挥任务,法拉慕文修,立刻编组巴尔凯王旗下的舰队,规模则全权委任给军令本部处理。但,期待你能编组出帝国建国以来最强大的舰队。」
「遵命。陛下还有其他的敕命吗?」法拉慕文修再度将头转到了玉座面前。
「没有。立刻着手执行。」
「遵旨。」法拉慕文修的影像消失了。
不过,杜萨致的影像却还留在投影画面上。
「巴尔凯王,你还有事吗?」
「不敢,我刚刚只是在思考有关人类为什么会对进化感到恐惧的事。」
「你还是老样子,杜萨致殿下。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你还想要用这种无谓的哲学争论来剥夺我的时间吗?」
「陛下不是也很感兴趣?」
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拉玛珠不禁苦笑了起来。「的确。」
「也许对人类而言,我们输掉这场战争反而是一件好事。」
「是吗?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拉玛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我们赢得胜利的话,人类社会应该会在亚维的秩序之下享受近似昏睡的和平生活,但人类的进化也会因为这样的和平而持续受到抑制。」
「那么,难道你认为他们胜利了之后,人类进化的力量就会获得解放?你大概也听到那几位大使的说词了,那些人对进化的恐惧远比我们强烈,甚至认为我们调整子女遗传基因的行为是一种应该要被唾弃的风俗。」
「这点我当然明白。但我认为他们的胜利意味着混沌的来临。虽然目前这四个国家是团结在一起的,但等到我们这个共同的敌人消失之后,他们必定会开始反目成仇,到头来,人类社会应该就会覆上一层混沌的色彩。这样一来也许人类就会像昔日那段充满无力感的时代一般,在一片进化的洪流中勇敢的向未来迈进。」
「你希望这样吗,殿下?」
「当然不是。」杜萨纽耸了耸肩。「虽然对亚维人能够长寿这点我很满意,但终究还是无法长寿到看见人类进化的结局,因此我是不会对死后才发生的事有任何的兴趣。」
「那你为何要这么说?」
「偶尔我也会让思考宾士在人类的未来之中。但我所想的不是该如何作为,而是会怎么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