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敌军队预测侵入时刻还有六小时,全舰拔锚!」来自于防卫舰队司令部的命令,向全舰队传达了决战时刻已近的讯息。
「切除联络管!」拉斐费尔也立即下达了命令。
「切除联络管。」山姆森开始进行操作。原先将第一突击队紧密连结在一起的六支联络管被同时捨弃了。
「主引擎点火!」
突击舰「巴斯罗伊鲁号」开始进行调整舰首位置的动作。
「拔锚!」拉菲尔让自己套在控制笼手内的左手做出微妙的动作,而突击舰也开始展开一段稳定的加速航程。
目前她还未抵达被分配到的战斗位置。由于「门」本身几乎没有任何重力场的关係,就算星界军的舰艇企图包围亚普提克门,也必须要考虑到亚普提克3行星重力与离心力之间的平衡。为了能够在亚普提克门附近将位置固定下来,任何舰艇都必须要一直不断让引擎喷射出火焰;换句话说,过早抵达战斗位置只会白白消耗推进剂的存量而已。
「巴斯罗伊鲁号」来到了亚普提克门的自转轨道,并暂时停止了加速。
「全体总动员状态解除。」拉菲尔下达了指示。「各乘员依轮值表交互休息与进食。」翔士们起身向舰长敬礼,并陆续离开舰桥。
一般而言,舰桥轮值人员是飞翔科翔士的专属义务。由于进入紧急状态时需要能立即操舰的人员来应变的关係,如果当时轮值的人不是飞翔科翔土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而在「巴斯罗伊鲁号」上,交替担任舰桥轮值勤务的乘员就是拉菲尔、索巴修、以及爱克琉雅这三名翔士。
从现在开始有一小时半是拉菲尔的轮值时间,之后她则拥有三小时的休息,然后全舰就会进入全体总动员状态以迎向战斗的到来。
不过,津特还是在舰桥上留下来了。
「舰长,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津特装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并向她询问着。
「嗯,我需要。」拉菲尔点了点头。
「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的话告诉我,我没有要打扰你值勤的意思。」
「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就儘管留,我可是不会在意的。」虽然心里多少是有些高兴,但拉菲尔还是尽量避免将这份心情表现在脸上──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虽然拉菲尔没有特别指定,但津特还是送上了一杯上面浮着柠檬片的温热桃果汁,而他自己也拿了一杯冰咖啡在手上。
「能够显示一下舰外影像吗?」
「嗯。」拉菲尔照作了。
不论是前后上下左右──所有的方位都挤满了星界军的舰艇,几乎连前方亚普提克门的磷光都快要看不见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亲眼目睹这样的光景,」津特似乎有很深的感慨。「这在我小时候根本就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
「我倒是想像了不知有多少次。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进入星界军,所以我事先就已经预想过自己站在战场上的样子,只不过我从没想到自己会以突击舰的舰长身份来到这里。算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戴上双翼头环的。」
「你的未来还很长啊,以后你一定会遇到这样的机会的。」
「说的也是。」拉菲尔突然想到了一个话题。「津特,你小时候的梦想又是什么?」
津特用力的耸了耸肩。「当帝国来到我们的星系时,就算用标準历来计算我也才只有十岁,以能够明确设计自己将来的年龄来说,这样的年纪未免也大年轻了吧,不过那时候我确实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宇宙就是了。」
「这样啊,看来你当时似乎有许多种不同选择权的样子。」
「应该是吧,不过在那颗行星上这样的选择权并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多就是了。啊,我想起来了,当我知道已经死去的母亲以前曾经是一位矿山技师时,也曾经想过要让自己也成为一位矿山技师,但我那时候却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职业?」
「谁知道?即使到今天我还是不清楚。反正现在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会成为矿山技师了,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啊。」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拉菲尔问道。「我是说,当你发现自己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时,你的心清会怎么样?」
「大概会不安吧。」 津特说。「也许是因为未来我可能得为了生活而找一份自己会觉得很无聊的工作,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原先自己所憧憬的工作直到真正去从事时才发觉它很无聊。老实说,十岁的我是不可能会去想那么多的。不过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帝国贵族时,说实在我还真鬆了一口气,虽然那并不是由我自己去开闢出来的,但至少还是有一条人生之路可以让我走。」
「那么,我的状况就比你轻鬆了。不管有趣或无聊,我的目标也就只有当上皇帝而已。」
「你果然还是希望让自己成为皇帝吗?」
「我并不是特别想当,其实我反倒希望能搭乘贸易船去从事商业交易。但毕竟皇帝是我们亚布里艾尔一族的家传事业,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再说等到我从王座上退位之后,还是可以去从事贸易的工作。」
「家传事业啊……有时候我还真是觉得你们的生活方式很单纯呢。」
「你也是亚维人啊。」 因为拉菲尔不知道『生活方式很单纯』究竟是称讚还是贬低的话,所以她只好用这句指摘来做为回应。
「我知道啦,拉菲尔。」津特毫不在意的变更了话题。「如果这次作战成功的话,那么海德伯国被帝国再征服也就是不久以后的事了?」
「如果你的领地被收复的话,你打算作什么?」
「作什么好呢?」津特露出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老实说,我真的不太想和故乡的人碰面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能找个人代替我的伯爵位子。」
「你只要聘用一位代官就行了。」
「这么说也是没错啦……,不过这样的话,总觉得好像跟逃避没两样,再说我也没有什么理由。」
「在军中服役不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原来如此。如果我不继续把剩下来的十年兵役服完的话,也就不能成为一名正式的伯爵了。」
说到这里,津特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只见他的双眼开始发亮起来。「对了,我们要不要来交换领地呢?你就去当海德伯爵,而我就去帕留纽子爵领地种蔷薇吧。」
拉菲尔当场楞住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得到?」
「不行吗。」不过津特并没有因为这样就感到遗憾。「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一个好点子呢。算了,反正『蔷薇之国子爵』的称号也不适合我这种人就是了。」
「你还是死心吧,爵位是义务。」
「如果有人想要的话,我还真想免费让给他呢。」
「伯爵之位是你家专属的身份,所以也不能转让出去。」
「真是的,看来我家得要永这被这个爵位绑住了。不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家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算是堂兄弟也好,我也很想要把爵位硬塞给他们呢。」
「你只要继续留在星界军,或是搭乘贸易船就行了。其实也有许多诸侯并不喜欢窝在领地里,所以他们通常都会这么作。」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这么办吧。」虽然津特一度露出了开郎的表情,但他的脸色很快又阴暗了下来。「不过如果我这么作,故乡的人可能会对我这个卑鄙小人嗤之以鼻吧。」
「任何决定都有优点与缺点,但选择的人是你自己。」拉菲尔冷淡的说。
「谢谢你这番充满教育意义的话。还好嘛,原本我以为成为亚维贵族以后人生就已经注定要这么走下去了,现在看来还蛮有趣的嘛。」
「贵族偶然也是会觉得人生很无趣的。」拉菲尔将两手交叉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对我们亚维人而言,如果没有经验过三种生活方式的话就不能算是一位独当一面的成人。我和你现在也才正要开始体验第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算一直烦恼未来的事也是于是无补。」
「我才没有一直烦恼未来的事呢。」津特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并皱起眉头。「不提这件事了,三种生活方式是那三种呢?有两种我是可以想这像得到啦,身为翔士的生活方式和身为商人的生活方式,另外还有一种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虽然已经没有三年前那么严重了,但拉菲尔有时还是会对津特的无知程度感到惊讶。
「是啊,我不知道。」
「这可是最重要的生活方式。」
「所以啦,到底是什么?」
「身为血亲的生活方式。」
率先来到既定战斗位置的单位是不具生命的机雷。当战列舰部队缓缓的推进到亚普提克门附近时,它们就一齐将舰上满载的机雷发射出去,而这些被射出的机雷也在惯性的作用下抵达既定的战斗位置。当机电接近各自的待命点时,它们就自动以逆喷射的方式在原地停止。
接下来这些机雷就会度过一段短暂的沉眠时间。虽然它们的姿势控制喷射口偶尔还是会喷发引擎火焰,但喷射时间也不会太长,彷彿就像是睡眠时的呼吸一样。之后,质量大幅减轻的战列舰群就开始进行向后退却的动作。
在机雷的后方,群聚在一起的突击舰部队则将它们的反质子炮炮口对準了『门』;而舰体宛如针眼一般的卫舰部队则分散于突击舰之间,并交错移动着它们身上的可动式凝集光炮群。
最后,巡察舰部队则是在与最前线有一段距离的空间中停驻下来。
「战斗部署完毕,距敌军舰队预测到达时刻还有三十分。」
当涅雷斯听见参谋所传来的报告之后,这位亚普提克防卫舰队的总司令便低头俯视着地板上的平面宇宙。
当然,一个在通常宇宙里的人是不可能会看透平面宇宙内的情况。不过複数以上的联络舰正来回穿梭在亚普提克门的两面,并陆续传来了最新的情报。
大致上敌军舰队是採取了菱形的阵形,并直接朝亚普提克门疾冲过来。而在与敌军有一段相当遥远距离的达尔玛普门方面,则可以看见我方的主力舰队。
「看来我们应该是能够抵挡五十小时了。」涅雷斯的心情非常的乐观。
「不过,敌军也很清楚我们的想法。」站在身旁的涅菲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着。
「他们可是会像燎原之火般的攻过来的。」
「如果他们不这么作的话,事情就不有趣了。」
「战争可不是为了你的兴趣而存在。」涅菲责备着。
「我并没有特别想让战争变得很有趣的意思。」涅雷斯提出了反驳。「就结果而言只要够有趣,不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吗。」
「是吗?」这位拥有相同遗传基因的参谋长露出了狐疑的眼神。
「这还用说。既然这关係到部下的性命,那我也就不可能将作战目的扭曲到只为了自己个人的乐趣。如果你担心的就是这件事,这就是我的回答。」
「当然,我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希望你能够不要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这也是为了让我们家族的评价不再继续低落下去。」说到这里,涅菲突然想了一会,随即开口订正了自己的用词。「不对,或许应该说是『不再继续往上提升』才对。」
「不用担心,我和毕博史家族的华丽疯狂性格是完全无缘的。想到今后我即将能渡过一段平庸至极的人生,我就无法剋制心中的那份喜悦。」
「原来拥有提督称号并掌握舰队指挥权就是所谓『平庸至极』的人生啊?」涅菲嘲弄了起来。「也许你的看法是这样没错,但我不认为我们家族的宿疾在发作时会事先出现任何癥状。」
「既然这样,你就别再继续说这种让我不安的话了。」涅雷斯瞪着他那位兄弟的脸。「不然毕博史家族的疯狂历史可是会增添一段新的插曲。」
「没关係,有我在你身边。必要时就算得当场刺杀你,我也会阻止这段插曲的发生给你看。」
「我越来越不安了。虽说你刺杀我是无所谓,但至少我希望你能给一个连他人都可以接受的理由来吧。」
「联络舰『柯斯露露号』传来通讯,」通讯参谋插话进来了。「敌军已分离出多数疑似机雷的时空泡。」
「当我们还在这里讲废话时,敌军已经先发制人了啊。」 涅雷斯咋了一下舌头。以最新的情报为基準,在平面宇宙图上的敌军舰队前方也出现无数光点。
「到达预定时间呢?」
「还有七分。」
「需要採取雷对雷攻击吗?」
「也只能这么作了,我可不想见到单方面挨打的情况。」
「这还真是个坚实的意见,涅雷斯。」
「谢谢你喔。」涅雷斯将视线转向通讯参谋并说:「将全部机雷射入『门』中,就这么通告全舰队吧!」
虽然拉菲尔正用空识知觉掌握周围的状况,不过她还是显示出了舰外影像。其实视觉还是有空识知觉所不及的优点,其中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能通过前者感知到不同的色彩。
前方的机雷群正以并肩排列的姿态飘浮在空间中。突然它们一齐发出了炽热的白光,而光源则来自于这些机雷的引擎火焰。
「终于开始了……」她可以听见山姆森的喃喃自语声。
拉菲尔让视线在战况速报上快速扫过了一遍,目前距敌军舰队真正侵入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
机雷开始逐一冲入「门」的内部。
当原先密集到几乎完全覆盖住亚普提克门的机雷完全消失之后,拉菲尔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一种无防备的状态。
──其实自己本来就没什么防备。
她将这种感觉尽量的压抑下去。不论前方是否有机雷飘浮,突击舰装甲的薄弱依然是一件不变的事实。
拉菲尔甚至不知道平面宇宙那里所发生的事情,顶多只能靠想像而已。
敌我双方的机雷现在应该正进行激烈的碰撞运动,但要将全部的敌机雷破坏大概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吧。
一定会有部份敌机雷冲到自己的面前来才对。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她将视线转到套在控制定手中的左手上,这五根手指正掌握着二十条人命。
战斗前的紧张感压迫着拉菲尔的全身。虽然这种感觉还不至于让她感到不愉快,不过如果过于严重的话很可能会让自己因此丧失性命。
为了不让舰桥上的翔士察觉到自己的感受,她以深呼吸的方式让心情平静下来。
「敌先行机雷群,侵入预测时刻已到。」 索巴修传来了报告。
下个瞬间,亚普提克门突然沸腾了起来。
大量机雷开始从『门」 的表面蜂拥而出,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惹人厌的生物正在进行分裂生殖。
「战斗开始!」拉菲尔这声号令也许是刻意用来喊给自己听的。
一枚机雷朝正面袭来。
拉菲尔锁定了这枚机雷,井準备扣下反质子炮的扳机。
然而,在下个瞬间,机雷竟然四分五裂了。
原本拉菲尔还以为僚舰已先将它破坏,但她很快就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四分五裂后的『碎片』竟开始加速起来了。
看来那应该是一种多弹头型的机雷,而且每一枚弹头都各自拥有其推进力。
拉菲尔一面咬紧牙关,一面扣下扳机。其中一枚弹头被摧毁了。
看来其它僚舰也各自完成份内的工作、这些弹头终于成为真正的碎片并漂散在四周。然而这些碎片对突击舰这种小型且装甲薄的舰艇也是一种危害,因为两者间相对速度相当高的关係,一旦彼此冲撞就有可能对突击舰造成致命伤。
拉菲尔瞬间闪过了一块差点要擦撞到舰体的较大碎片。
虽然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但「巴斯罗伊鲁号」马上又被另一批弹头包围了。当她察觉到这件事时,一枚弹头已经来到舰侧,而且也没有将舰首转向的时间了。
「爱克琉雅!」她高声提醒着正在控制连射式凝集光炮的次席翔士。
不过似乎是没这个必要,当拉菲尔高声叫喊时,由「巴斯罗伊鲁号」 的可动式凝集光炮所射出来的光束已经贯穿了那枚弹头。
一阵对消灭之后的爆炸在极近距离内发生了。
「右舷装甲板受损,第四、第十一、第十五区域出现破洞。」津特报告着。
「啊,第七区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