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间的门之后马上传进耳朵的,是无聊得让人打呵欠的古典音乐。
黑漆漆的到处破损的墙纸,已经分不清原先是什么颜色的窗帘,还有破破烂烂的沙发。就是在这样貌似被时光所遗忘的房间中间,有一个半老的男性站着。
「呀,是九手君啊。后面的……少年是谁?」
老人懒洋洋地活动身体,和青莲交谈了三两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青莲是怎么介绍我的,我完全没有听到。但是这个老人和讲堂那里眼睛发光的男人,很明显的不一样。
「这是这个建筑物的所有人。」
察觉到我的疑问,青莲回答说。
「我一点都弄不懂你们。」
我的脖子上还架着刀子。老人看见这样的我们,却一点动摇的样子也没有。也就是说,他也是那样的人。
「我们也不是一块钢板。讲堂集结的,是听到炸弹事件而聚集的,喜好祭典的笨蛋。原本在这里的就只有那个老人,我,带你进来的那个中年女性……负责日常事务的大概就五个人而已。虽说是组织,但也只是很小的家庭。」
青莲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要我到房间中间。
按照他的指示来到房间中间,青莲马上来到我的身后,反剪我的手。
手恰好反剪不感到疼痛的位置。然后青莲开始搜我的身。
「什么都没带啦。」
听到我的话,青莲的动作一瞬间停下了。
「什么都没带的话,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这样一说,徒手进了这里,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獃獃地张开了口,但身体还不能动的情况下开始观察房间。
然后目光被挂在墙上的画吸引了。
深水之上,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浮在上面。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张画。
少女是死掉的还是活着并不知道。如果说是尸体,有艺术是这样表现的,因此也能勉强接受,有某种光辉存在。
但是,就算是有这种尸体艺术存在,完全不明白把这画装饰在这房间的人的神经是怎么长的。
「看来……你不明白这画面吧?」
「金髮萝莉沉到水里头了。我明白这是背德的,不过不好意思我没有这样的趣味。」
听到我的回答,青莲停下了摸东摸西的手,大笑起来。
「……那样也好。聚集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很有道理的样子。都被知识和理想玩弄着,也一点都没注意到人类是多么的愚蠢。所以只要提出一个能做到但是没去做的课题,其他人就会顺势谴责起来。」这并不像用炸弹事件威胁政府「快点解决战后遗留问题」的人所说出来的话。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革命这样的东西,也被高龄化推到一边去了。这个团体里头,不怎么被年轻人支持。现在的职员基本都是已经退休的了,还在工作的就只有我而已。」
青莲的手开始敲我的身体。然后把我两只手举起来,确认口袋里头有没有东西。
「工作……?莫非做这个也有钱?」
「啊啊,有钱的。不然的话,谁会做这种活动啊?包围美军基地或者在公寓区和住宅区派传单的人,全部都有公司或者组织给工资的。开始的时候我也没习惯,不过没关係,马上就会习惯的了。」
(译者:突然感觉格调低了很多,orz)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口袋翻出来「啪啪」地拍着,反剪着我让我无法抵抗的青莲的动作,真是微妙的熟练。
从他说的话来推测,无法就职因此无可奈何地在这地方工作了。也就是说,做不了正式员工变成了炸弹魔而已。
我对他的遭遇有一点点的同情。
如果不景气持续下去的话,这或许也是我的未来。
「你开始就职活动的话,马上也会明白的。所谓的社会会对你进行评价,没有社会价值的话就会被责骂,最终就会被抛弃。不巧,我好像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但是,这个团体认为我是必须的。」
「被社会所嫌弃是怎么样的感受?我也没怎么认真上学,想先做好觉悟。」
「……糟糕透了。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没有自己的归宿。学生时代的人我还心想『我比一般人要优秀』——就是这么的天真。但是那只是幻想而已。很恐怖的,自信在一瞬间崩坏。你对公司、对其他人都不是必要的不安你理解不?不不错了,其他的谁都行。那些家伙想要的,只是机械的部件而已……」
就职活动失败,就会变成那样子啊……
还只是20岁前半而已,只能憎恨着这个世界活下去——没有这回事的吧。但是看见「新世纪福音战士」就兴奋的世代变成大人的话,也许会变成那样子。
「现在我活得很充实。为我的……不,为所有年轻一辈的悲惨心情代言,对社会进行复仇。这个组织的所有人,都有着亲切的、人的心。还有……综上所述,担忧着现在的社会。」
「全力推进炸弹革命的人可是看不见你所说的东西哦。刚才那老头,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那样,那也是原革命战士。不……说是『原』的话会被发火的,那是现役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钱包和手机都被取了出来,然后扔到沙发上去了。
学生证在胸袋被翻了出来,他看了一下然后扔进碎纸机了。
「你……还真是厉害。真的是空手来到这个地方的?」
「……可恶,学生证要怎么办……」
「说不见了就行。在这个地方发现能明确你身份的东西,立场会变得更差。」
青莲的身体离开了。所有的口袋都被翻过了。
「衣服不用脱下来吗?或许还有东西藏着哦。全裸配短袜最能让我放心了,要脱不?」
看着完全不动摇的我,青莲耸了耸肩。
「没有必要。已经不怀疑你了。」
青莲开始操作与这个古旧房间一点都不衬的、崭新的咖啡机,倒了两杯份的咖啡进去。
「回想起过去了。大家都为我加油的事。」
青莲将发出热气的杯子递给我,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我疑心着这有没有下毒,然而他说了句「放心吧」就喝了口咖啡。
我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再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在口中扩散,我终于意识到这个讨厌的现实。如果这是梦的话,为什么咖啡会如此的苦。
将杯子放到桌子上,青莲慢慢地张开了口。
「力量是必要的。不喜欢这个世界的话,就用力量把它推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吧。」
「我并不特别讨厌这个世界。」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但是说出口太麻烦了于是闭上了嘴。
明明一点都不正派,但是却很有道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直以来,放弃了所有而活下来的。然而,放弃及放置并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出现。」
青莲佔了起来,将画框中的少女画拿了出来。原来那里贴了比画框小一点的地图。
地图从市中心开始延展开来,其中首相府、国会议事堂还有警视厅上面有一个「×」。
他将地图拿了下来,随便把旁边柜子里头的资料一同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看见这些我大大点了点头,我深切地感觉到「啊啊,看来与这家伙一生都不可能相互理解了」。
这也太认真了啊……
「这是十年前的计画书的一部分。十年前,这个地方也有斗争。」
我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我完全不想知道,也没有任何兴趣。
「引起炸弹事件的,我并不是第一个。十年前也发生了相同的事。同志们戴上铁管炸弹分成八个部队,乘坐大型卡车闯进首相府……制定了那么宏大的计画。」
青莲翻动着手边的资料,把其中一页资料递给了我。
「这是行动计画书的实物。」
A4大小的複印纸上写着50个以上的实行人员,上面都盖了血指印,还画有详细的袭击地点的地图。複印纸到处都有烧焦的痕迹,还有变得漆黑的血痕在上头。
「计画失败了。离开披萨店的时候被变装的搜查员闯了进来,然后就开始了枪战。明明有50名以上的同志的,但基本都死光了。刚才那老人,就是那时候残存下来的。」
我站了起来,打开窗。扶住窗框把身子探出去观察建筑物,只见资材搬入口的表面,以及一楼附近的窗有严重烧焦的痕迹。
我拉回视线,水平看去。建筑物的正侧面有轻轨轨道。从外轮山的裂缝看去,能看到被炸飞的外资系家具店和市政府。
青莲恐怕是混杂在反体制的煽动群众中,得到支持来实行炸弹事件的吧。所以现在也捉不到他。但是,单单弄炸弹的话……需要那么多人吗?
还有好好地保管着应该是已经失败了的首相府袭击行动计画书。
「我们的目的,还远远没有达成。」
我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
就像要溶进这黑漆漆的房间一样,青莲静静地坐着。就像他成为了这个古老的建筑物的一部分。
他用凛然的声音向我宣告。
「再实行十年前的计画。这就是我的使命。」
「那么,为什么又炸这里又炸那里的?机动队也好,特殊搜查班也好,都杀掉了。被追查到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用电视向全国宣布我们还活着是非常必要的。十年前的袭击失败确确实实使得我们组织基本覆灭了。要重整的话,是需要非常多的同志的。我们是在知晓风险的基础上进行这些事的。」
他的眼瞳里好像有什么令人发寒的阴影。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拚命地抑制着内心的动摇。自己已经站在日常与非日常的境界线上……来到这里,我知道这是让自己更加接近这条线的举动。
与一夜学姐相识,真是没好事……我在心里不禁吐了下槽。
(译者:这有点……)
为了募集袭击首相府的同伴,青莲持续引起炸弹事件。还没被捉住是因为他有点狡猾,还是就是……
「很在意?」
注意到我盯住他的右手了,于是青莲停止了翻资料。
「很在意啊,那书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青莲「哦」地表示吃惊,然后回看着我。
「普通人都会认为这是戒指……但是你不一样。啊啊,没错这是书。虽说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样的机关,但是只要戴上这个戒指,就有会禁忌的知识流进脑海。」
「我见过红色的。在那其中满是人死的记录。那你那个,是怎么样?」
青莲像是要将戒指隐藏起来一样,用手盖住了。
「名字叫眼球育成法。更加深入的就无可奉告了。」
说完之后青莲站了起来,开始收拾地图和资料。
等他挂好话之后,我从背后向他搭话。
「吶,青莲。我希望有一件事你能告诉我。」
心中满是讨厌的预感。
听到我的话之后,大约过了三秒之后青莲才回答我。
「是什么事?」
「你给了我袭击首相府的情报。如果我背叛了告诉了警察,你要怎么做?」
「什么啊就那样的事啊」青莲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余裕地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
我也想把剩下的咖啡喝光,于是手向杯子伸了过去。褐色混浊的液面,反射出天花的样子。
或许认为一直看着咖啡的我有点可疑,青莲一直看着我。我为了引开他的注意,把咖啡倒到口了去了。
「实际上啊,鹿仓君。刚才在巡逻建筑物的周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问了之后好像是你的妹妹。之后让她在房间里头等着了,那我现在让她出来吧。」
青莲打了个响指,破旧的壁纸动了起来,在破碎之前打开了。这个墙壁上有隐藏的门啊……
「哥哥,对不起。因为担心所以跟过来了。我……落到这个地步了。」
从墙壁另一边出来的忧姬,脖子上有一个瘮人的黑颈圈。
我靠近忧姬,向颈圈伸出手。
「等等,不要碰哦鹿仓君。这个颈圈里头可是有炸弹的。」
我猛地把伸出的手停下了。
青莲慢慢地,就像是要夺去的我理性在我耳边细语。
「这可是能远程遥控,什么时候都可以引爆的。解除密码是16位的,想更换密码只要0.5秒就可以自动生成了。也就是说……只有我可以解开这个东西了。那么,鹿仓君……你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不可能不明白的吧?」
我狠狠地咬紧了牙齿。
「可恶……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运送炸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Ophelia了。妹妹成为了人质,不得已才为我们运送炸弹的。不需要担心,这些都已经拍摄下来了。罪名由我们来承担就已经足够了。」
「讲堂上不是有50人以上了吗?够了吧,青莲。聚集更多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