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粗鲁地打开门,然后去找目标人物。
房间和刚才一样放着古典音乐,但已经不是要催眠人的曲子了。
曲子像是RPG在城堡放的曲子。或者说是有点牙医要来的感觉。
「这是维瓦尔第的《调和的幻想》。」
老人看向窗外,头也不转过来这样说。
……看着老人的背影,又是这种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有一股不可思议气氛的感觉。
房间里头只有我和老人。完全没有青莲要进来的气息。
我默默地看着老人的背影,于是老人貌似没有办法地开始说话。
「青莲貌似非常担心妹妹的事情。」
「……你这是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引起炸弹事件。不会说不想知道的吧?」
站在窗边的老人眼神里头有着壮年特有的悲伤与放弃的神色混杂在内。
青莲死了一次。而且是在这个建筑物内。
这个老人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举起一只手阻止了老人继续说下去。
「青莲是自杀的吧?你不知道?」
老人看上去并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将背靠在了窗台上。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了呢?」
「喂别开玩笑了老头子,你这是让死人当领导了。你就不觉得可疑的吗?」
老人一点动摇都没有地笑了。
「我们可是革命战士。出现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为那逐一去哭泣后悔的话,可是没法工作的。青莲君复活了,变成背负这个组织的领导。像死神一样的他,才正好与这个组织相称。」
我狠狠地打了沙发一拳。
「你们这是发疯了。啊啊,没错,不是那样的话就不会引起炸弹事件了。作为同伴的宗教团体那帮人全部死光了,也能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你们已经把人心都抛弃掉了。」
「……少年,这里是,对世界绝望的人聚集起来,互相安慰的流放地。大家,怀着各式各样的想法秘密工作着。青莲君呢,是因为与妹妹相关的某件事而自杀,然后重生为Ophelia的。然而这种事只是小事而已。只要有成为战士的能力的话,这里是不问过去的。」「给我等下,青莲的死因和我听说的不一样。他是因为在这里非法劳动而死的?」
「哈哈哈,你这想法真是杰作。你看我们有在靠谱地工作不?」
「不,一点都看不出来。这里是和政府或者企业发生冲突而给薪水的吧。那不就是非常大的压力吗?」
「施加压力的,不正是普通企业那一边吗?是在普通企业里头过劳或者心劳自杀,还是在这里被捕或者被杀,二选一而已。」
要问我对此有什么想法,我的确觉得比起慢慢地一点点因劳神累积而自杀,这样更像人应有的死法。
「他变了。只有在憎恨社会、与社会抗争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所谓战士,正是这样的生活方式的。」
老人用湿润的眼睛看着窗外,热情地说。
然而……青莲因烦恼妹妹的事情而自杀,这也就是说果然……是指白香吧?一夜学姐也是这样说的。
白香是因为哥哥死了,才窝在厕所的吧?这下不是什么顺序、谁烦恼谁都完全反了吗?还加上什么殉情的……可恶,让人脑袋一片浆糊。
「妹妹为什么是原因,告诉我理由吧。」
「这不能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老人摇了摇头。
啊—这,这,这家伙!!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开始的时候就说清楚啊,真是让人火大。
我记得是青莲因就职而离开家,因此不得不和白香分开。
然后青莲因烦恼白香的事而自杀,这怎么都串不到一起啊。
「青莲和白香一起殉情了吧!?从那之后白香就窝在学校的厕所里头,而作为哥哥的青莲变成炸弹魔了!!啊啊,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老人用手把斑白的头髮向上一拨,叹了口气。
这动作跟青莲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这……不会吧。
「详细的情况不能告诉你,但是对于青莲来说,妹妹曾经就是一切。正因为是一切,所以才会烦恼。因为凄惨的原因而死的他,复生了。现在的支撑青莲君行动的,只是愤怒。至于发泄口,其实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可以。」
我回想起燃烧的市政府。
确实这会让人爽快一点。但是,因此而去做是……
「Ophelia,青莲是没有信念的啊……就为了寻求愤怒的发泄口,而聚集罐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筹备引起大爆炸——这肯定是错误的。」
老人紧紧地看着我的眼。而他的眼神里有着阴影。
「察觉到自己的人生错误了,而又改正过来的人你认为能有多少?都是假装没察觉到,搪塞着寻求外部的借口。人啊,就是那么脆弱的生物。我,还有……青莲君都是一样的。」
「去袭击首相府会死的。……你打算和青莲一起去送死?」
老人点了点头。
「我十年前早就準备死在那个地方了。现在只是残存下来而已。」
老人悲伤地抚着漆黑的墙,无表情地说着。
「就算时间能倒回,人或许也是不会改变的。」
弯曲老人的背影,让我感到一丝凄凉。
* * *
「背负起其他人的人生,是怎么样的感觉?」
(译者:你猜到了不?)
我向看着窗外的青莲寻问。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应该和妹妹一起把炸弹——」
青莲用右手拨了拨前发。我一下子把那缠着绷带的手捉住了。
然后我用认真地眼神看着青莲。
「为什么白香要窝在厕所里。我在……思考这个。」
把我的手甩开之后,青莲后退了一步。
「炸弹製造,懂得了製作步骤就会非常简单。而试剂和火药的购入需要身份证,也会询问购入的理由。引起了那么大的炸弹事件,警察也是会行动的。会一个不漏地调查全国的药局、农协、购物中心的购买记录以及摄像头的拍摄记录……然而,完全没有找到与你相关的东西。」
青莲抱起双手听着我的话。
「而且也没有你製造炸弹的动作。其他人也只是在外面聚集人而已。那么,这是谁製作的呢?……不,应该问是谁帮你运炸弹的呢?」
余裕的表情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隐隐约约能看到焦躁的神色,但是不可思议地没有汗。
「为什么白香不是窝在厕所就不行。而且不是通风良好的……比较冷的厕所就不行……」
青莲抬起了手想让我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这是「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了,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吧。
然而我推开了青莲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白香并非为上课、和同学一起感到痛苦。并不是宅在厕所里头不出来。只是,不让其他人看见,能消灭製作炸弹残留证据的地方只有厕所而已。……我说错了吗?」
我看着青莲,然后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把这些话说给我听。直接对妹妹说就好了啊。」
我紧紧地盯住青莲的脸。
或许已经理解到这视线的意思,他的肩膀一下子落了下来,嘴唇也微微地颤抖着。
我向着青莲走近了一步。
「……你是白香吧……?」
青莲乾巴巴地笑了。
那是解开了紧张,放鬆了的表情。
「你居然会注意到。表面是真的,化妆——我认为也是完美的。」
「是动作。是你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会拨一下头髮的动作。」
我拉过青莲的手,开始解他手上的绷带。
手腕以上的皮肤已经剥落。然而在那下面,有着光滑洁白的皮肤。
青莲死心地开始说话。
「哥哥住在了我的心中。」
这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样的话,我不禁这么想。
恐怕她也见过青莲被放生的样子,或许有部分和他的心境产生了共感了也说不定。(P304)
「让你看看我的秘密吧。」
青莲将手放到了墙壁上。
墙壁垂直地打开了。是隐藏的房间啊……
「这个地方曾经是室内游乐园。这样硬是把墙壁切开,然后变成团体的活动据点。为了警察什么时候突入都可以——而弄出来的房间还有好几个。」
他的眼睛深处刻着漆黑的阴影。
漆黑的走廊的尽头,是一间被赤红电灯泡照亮着的房间。
我刚踏进这个房间一步,就猛地把鼻子塞住了。
异样的恶臭。
下腹部一阵抽搐,有种强烈的呕吐感翻了上来。
「这是剥製工房。经过了大量的练习,终于把一个……完美地完成了。」(译注:剥製,标本的一种製造方式,有兴趣百度一下。)
有数个人形物体被悬吊着天花板上。
里头是橡胶,青莲碰了一下之后就在空中摇个不停。这样的话,单手就能拿起来,当然,装进包包里头……自由地走动也是可能的。
「所以就可以这样子——」
青莲进入了柱子的阴影。
「——简单地进行换装了。好久不见,时雨学长。」
几十秒的沉默之后,从柱子后面出来的就是白香了。
「哥哥,被这个世界虐待了。所以白香每天都有安慰他……但是,还是死了。」
「殉情了吧,在这个建筑物里头。白香,只有你活了下来?」
白香点了点头。
「吶,时雨学长,变成大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是要死的事情吗?已经,搞不懂了……真的搞不懂了……」
在流出泪水的白香手中的,正是变得皱巴巴的哥哥。
「哥哥将白香放到一边去世了。明明是能维繫住的。然而白香非常无力。只有白香残存了下来。」
白香低下了头,身子也慢慢地僵硬起来,渐渐地潜进影子里头去了。
呼呼,呼呼——笑声响了起来。是白香。
「所以,我才想着复仇。将哥哥逼上绝路的东西,得全部狠狠地破坏掉。」
赤红的电灯泡,让她的眼睛带上了一层妖异的光芒。
憎恨着映在眼前所有东西——那样破灭和绝望的光。
「为什么人会死?死了的话,就会不见了的吧?在心里头存活着,就只是个谎言。既然已经活不下去,就把全部一切都带走,都杀掉,我……已经这样决定了。」
——哒,哒。白香再次走动起来。
白香用冷冷地目光看着因剥製而变得皱巴巴的哥哥。
「人,就只是皮肉而已。哥哥死了,让我非常悲痛。但是为什么会让我这么执着……只是肉块停止了活动,就会让人感到身体被切开一样的辛苦、痛苦吗。白香……已经……搞不懂了……」
白香就像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吐出话来。
听到这些话,让我的胸口也开始痛了起来。
「这薄薄的皮,就是现在白香和哥哥维繫起来的羁绊。虽说很后悔,但是现在的白香……找到了……爱的另一种形式。」
恐怕现在的白香只是青莲的残照而已。白香失去青莲竟然悲痛到这种地步吗?还有青莲,明明被白香思念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去殉情了呢。
「我将哥哥全部都吃掉了。肉也好,脑也好,就连一滴血,全部……残留下来的只有皮而已。全部都被白香的内部吸收了。爱到入骨、肌肤重叠,白香和哥哥……终于合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