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日南一起出去的星期六以及隔一天的星期日,我进行着一直做到现在的表情与姿势的训练,同时也彻底实行日南教我的『把话题背起来』还有『附和语调的练习』。
把话题背起来的部分是用自己念书的时候常用的,用红笔写下内容再用红色的透明板盖起来的方式。我背了自己拚命去想、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十个话题。至于附和语调的练习,毕竟我也没有什么能对话的人,所以就跟母亲或父亲……其实跟他们也不会对话到那种地步,所以就打开电视对谈话节目之类的进行附和,用着这种悲哀的方式来做练习。是跟上通告的人同时做出附和。
那时我发觉到一件事,我是因为只能用『AIUEO』所以才打算夸张地附和,但那么做的我,跟电视上同时进行附和的艺人相比,语调上的差别其实没有很大。
而且,冷静地观察电视里演的,也不会特别觉得艺人们的附和方式有多夸张。
——也就是说,我自己一直觉得很夸张的这种语调,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其实是很自然的语调才对。相反的,也印证了我一直到现在给人很阴沉的印象。
「哎呀!还真的不知道呢!」
挺起胸膛、缩紧嘴角,并且以丰富的表情跟开朗的语调说出这句话的自己,让我觉得不太像自己所以挺难为情的。
——所以,这样应该会比之前的我,在各种层面上都能更加完善地应对才对。
星期一,教室。
「欸,泉同学,英文的日译写好了吗?」
说不定听起来像是轻率地说了平常不会讲的话,但真要说的话其实是如果听起来像那样就太好了,不过我的心脏跳得很剧烈啊。从第二服装室走回教室的途中,我就一直鼓舞自己要说啰要说啰要说啰,鼓舞加上鼓舞的结果就是,一坐到座位上也没有不自然地隔一段时间就直接说了出来。当然这个英文作业的话题,也是我背起来的话题之一。
「咦?呃,友崎同学?怎么?你没写吗?」
她惊讶地说了「呃?怎么?」这样的开头,但因为是我对她搭话所以也莫可奈何。
「不不不,我有写喔。」
泉同学的表情看起来是愣了一下,不过今天的我可跟平常不一样喔。
「咦,那怎么了?」
泉同学微微退开身子、紧紧地盯着我这里,明显地有所警戒。咦?情势不妙?不,现在还平安。再怎么说,我这里可积了不少背起来的话题呢!
「不,你想想,突然出现马可斯•布迪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名啊,不是挺好笑的吗?」我全面动员自己能够做出来最大限度的自然语调和表情这么说。
「马可斯……?抱歉你说啥?我听不懂。而且我还没写日译作业……」
……呃,那我应该怎么应对呢。咦?我还记了什么话题啊?稍等一下。咦?呃——应该还有十几个才对啊。咦?头脑一片空白喔。
一开始那空虚的余裕被吹散得不留痕迹,只留下异常快速的鼓动而已。
「啊,这样啊!」我是打算用开朗的语调这么说,不过因为焦虑而不知道变得怎样了。
「嗯,说起来你怎么这么突然。只是要说这个?」
「啊,嗯,抱歉。」完全没有能够继续维持开朗语调的心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呃,说完了吗?」
「啊,等一下……」
「嗯?」
「呃……啊,不,没……没什么事。」
确认了我那无力的肯定句,泉同学先是歪了头一下,然后就迅速往后面的窗边,老是由那几个现充所佔据的区域移动过去。
咦?
——虽然会想说毕竟努力过了,所以应该能够顺利执行,却一点成果也没做出来。哈哈哈哈哈。这是怎样?说起来,不不不,这是当然的啊,因为是我喔。搞错什么鬼啊,别太得意忘形啊,我就是这种人啊。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啊,做不到做不到,没办法没办法。果然是那样啊,要我实践还太早啰日南。
完全丧失战意与自信的我根本就听不进上课内容,脑袋里转来转去的只有放学后的反省会里会被说成怎样,还有我应该说什么才对之类的事。不过,就像要说「那种事情不干我的事」一样,第二节课跟第三节课之间的下课时间,我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放在桌上没收起来的讲义上写着这种短短的句子。
『一天「两次」』
真的假的啊……日南同学,是要我再一次体会那种地狱吗……?
「呼——!」
儘管因为自信曾经破碎而迷失,不过毕竟是自己决定的事只能做下去。我强制启动这种以AttaFami跟其他游戏培养起来的不服输的精神,人为地再次点燃斗志。要是输在这里就是输给自己。啪,我用双手拍脸颊。既然决定要做就做下去,既然决定要做就做下去。要停手的话得等到判断这是一款粪作而全部放弃的时候,在那一刻之前只能继续进攻。
反正她也不是主要女角而且也没什么关联,所以不管对方怎么想都没差吧!所以不要紧!就算气氛变得很怪,也只是羞耻一时!没事的!
我就像这样对自己施加自我暗示而寻找着时机,不过在第三节课之后的下课时间、午休、第五节课的下课时间,连续三次错过了能够搭话的时机。
如果是物理上做不到那就算了,要是有机会却因为觉得恐怖而逃跑就不可理喻了。我觉得那是不该发生的。不管怎样都要用这股斗志让身体行动才可以。
然后是放学后,放学的行礼结束之后没多久。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的话,泉优铃又会像平常一样移动到后面的窗边,与现充集团会合而踏上归途吧。实际上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背起来的话题也还有能用的。说这个的话就不会不自然到那种地步,大概吧。没问题的!
「我说啊,泉同学。」
——像是只有自己能听到一样的少许音量。
当然,泉优铃没能察觉用那么小的音量所说出来的话语,而跟平常那群人会合,回家去了。
「嗯,光是能到这里来就很了不起了。」
放学后的第二服装室。日南彷佛看透我的心思一般而这么说。
「……对不起。」
我自然地这么说出来。我真的发自内心觉得很抱歉,说是很消沉也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我是你的朋友的话,这时候应该会说些体贴的话吧。」我很消沉的关係,所以没办法看向日南的脸。「不过我的立场是你的指导者,就算说是朋友的话那也只是战友,所以我顶多只会指导你。」
确确实实,我觉得她刚才说的全部都是对的。
「今天的反省会挺短的喔。我想说的事情只有两项。」
「只有两项?」
「对。首先是第一项,『撒娇的话就结束了。找藉口的话也会直接结束。要好好反省』。」
日南说话时带着严厉的眼光。
「……好、好的!」
我的内心大声地发响。
「接下来,第二项。『明天开始,也要以现在的状态努力下去』。」
「……咦?」
「今天你的行动在我预想之内喔。我是把演变成这种情形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才提出课题的。所以没有问题,这样子的确有训练效果。不过,你一定要把确实达成一天两次的额度这件事好好放在心上。就只是这样。懂了吗?」
「预想之内?」
「对。所以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做到。」
「不……不过,说真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自信能再搭话……毕竟话题也失败了。」
「今天那样是偶然喔。只是优铃刚好没做日译的作业所以才没有成立,单以话题来讲的话并没有那么糟,说话的方式跟表情那些,也算是及格吧。算低空掠过。」
「是、是这样吗?」
「对。」
「不过,我连下次準备拿来讲的话题有没有问题都不确定……」
「你想太多了。话题根本讲什么都可以。如果真的没得讲的话,就说说对方的表情或者髮型之类的,把『跟对方有关的事』当成话题的话,多少就能聊起来了。总之你想讲什么都没差。」
「是、是这样吗……?」
「对。所以你明天也用那种状态进攻的话,能直接让对话成立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可是。」
「啊,真是的,可是来可是去的很烦耶!听好啰?『可是』这种话啊,不是在找藉口逃跑的时候该拿来讲的话,而是做出妥协,并且把状况修正到更好方向的时候该说的话喔。我有说过假话吗?你乖乖地闭嘴照做就好啦。」
然后我的屁股突然被粗鲁地抓了一下。
「哇喔!?」
「像这样被人说教的时候都有确实做到姿势训练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不是有好好地努力吗?听好啰,虽然我不会说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回报,但是这种程度的、朝向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所做的努力啊,只要正确地进行下去,无论是谁都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日南……」
你这个人其实……
「……怎么了?发什么呆。反正你一定又在乱想有的没的吧?有那种閑功夫的话,就去想想到目前为止的反省或者接下来该怎么做之类的吧。你可是比你想的还要严重,问题一大堆喔?该说是装备着毒、混乱、诅咒状态,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吧。」
其实是很体贴的人……我差点就这么想了。真危险真危险。
然后到了隔天。既然日南都那么说了那大概就是真的,维持那种感觉搭话的话,对话成立的可能性应该本来就很高吧。说起来的确是那样,『让对话成立』这件事本身的难度不会高到那种地步才对。就算是我也算是能顺利跟家人进行对话,跟日南也能聊起来,而且也想办法跟深实实聊了天。所以重点是要有话题而且说话的方式够自然就可以了,接下来就只是勇气的问题……我觉得是这样。
昨天一整个消沉到底回家之后,我发邮件给日南问了泉优铃的交友关係之类的资讯。藉着那么做让话题又增加了十几个,也都完美地背起来了。为了在紧张慌乱的时候也有办法想起来,这次更加精心谨慎。这样子就没问题了……我希望能让自己这么想。
早上班会的时候没有时机能搭话,不过第一节课结束之后,时机到来了。
总之先上再说!
「欸,泉同学。」
泉优铃转向我这边。确认到这种情形的我就夸张地——想必看在其他人的眼里并没有多夸张吧——刻意压低音量这么说。
「我说啊,中村他还有对我生气吗?」
「咦?」顿时感到困惑的泉同学后来马上像我一样压低音量,而且一边微微地笑着一边这么说。「啊哈哈,说什么啊,为什么要找我问那个啊?」
那副自然而然高兴起来的笑容缓解了我一部分的紧张,我马上就这样回覆她。
「嗯……听说你跟中村关係不错。」
「什么啊?谁说的?」
「呃——」就老实说吧。「日南。」
我们互相压低音量进行对话。因为声音小也没办法在语调上做多少变化,所以我把心思放在表情上头。
「啊——友崎同学你啊,最近好像跟葵挺要好的喔?到底怎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都没啦!」
「嗯——真的吗~?」她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算了,就这样吧。所以,呃,是问修二还有没有在生气吗?」
「对对对。」
「与其说是在生气,应该是很不甘心的感觉吧——他那样子。」
「不甘心?」我一边明显地皱眉头一边这么说。
「对啊,他现在疯狂练习AttaFami喔。到了噁心的程度。」
我因为他竟然有那么做而惊讶的同时,也因为原来练习AttaFami算是噁心的事而受到伤害。
「咦——原来是这样啊。」然后想起之前背起来的话题。「我啊,跟中村打AttaFami打赢之后,还以为在班上一定会被霸凌的说。」
「什么啊,你那么想喔?」她一边压低音量一边笑。「还真糟耶。」
「嗯,所以我很在意之后会怎样。」
「你担心过头了啦!不会变成那样的啦,应该没问题才对。」
「啊,真的吗?这样就好。」夸张地做出鬆了一口气的语调与表情。
「啊哈哈,太好了呢。」
「嗯。」
好!这样子就OK!撑下来了!跨过难关了!因为已经是对话结束的气氛,如果再聊下去的话可能会出现破绽,所以就暂时撤退吧。一天要搭话两次,所以到周五前还有七次要做。不能勉强不能勉强。
就像这个样子,之后的七次,有时候是语无伦次,有时候是陷入尶尬而单靠气势撑过去。不过说起来,刚才那段关于中村的对话其实是时间拉最长的例子,其他的情况大概就是「我有搭话而让对话成立了喔」的程度,一五一十地叙述的话就是在及格边缘七连发的感觉。大概有三到四次是不及格的吧。「欸?泉同学,毛衣跟昨天穿的不一样啊?」「咦?是同一件说……」「啊,是我看错了吗?」「啊,嗯。」「……」「……」这样的对话如果不算不及格的话,就是三次。嗯,整体算起来应该有及格吧。哈哈哈哈。唉。糟透了。
「及格啰。」
「真的假的。」
第二服装室。我真的是觉得不可能及格所以吓了一跳。
「真要说的话,有确实实行一天要搭话两次的课题的时间点,就已经合格了。」
「……是那样吗?就算对话失败也没有关係,的意思?」
「没错。」这时我才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那是要试探我有没有勇气搭话的试炼吗!」
「猜错了。」
「咦……?那、那到底是怎样啊?」
我这么说之后,日南的指头就摆出V字型而这么说。
「有所谓Game Over的情况吧?那总共有两种,你知道吗?」
「又突然说这些。Game Over有两种……?什么东西啊?不知道。」
「那就是。」她把左手与右手照顺序一个一个朝上并且张开手掌而这么说。「以储存纪录的地方为起点而全部重来的形式,以及继承挂掉之前所累积的状态而再次尝试的形式喔。」
「啊,原来如此。那确实会因为游戏的特性而不一样……不过,那又怎样?」
「你这次有跟优铃对话了吧,换句话说就是跟敌人战斗喔。然后在战斗中失败而落败,落到Game Over的下场呢。」
「啊,果然是失败了啊。」
「这是当然的啊。三轮就结束的对话根本就不算在对话的範围内。」
「……说、说得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