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召开作战会议的两天后。
我随着电车摇晃的同时,心里也有「总觉得好像期末考当天的早上啊」之类的想法。
我所前往的地方,是上映着安迪作品的独立电影院的所在地,涩谷。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跟菊池同学去看电影。连我自己都还没办法相信。
「深实实在那之后……嗯。后来,日南对于服装也……」
我像这样一页一页地翻着单字卡,同时为了今天接下来要进行的重头戏,而对背起来的事情做总複习。其中也有像是逃避现实的层面在。虽然认为自己有确实利用几天的假期时间,几乎完美地都背熟了,不过要实际上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不安啊。果然已经跟複习英文单字之类的一样了啊。背的不是单字而是话题就是了。
我久违地戴上口罩,不引起他人注意而在电车中牵动表情肌肉往各种方向动作、伸展。虽然最近对于被现充包围已经不会紧张到那种地步了,不过我现在猛烈地紧张着,所以总觉得要是不这么做的话表情肌肉就会僵住。当然预定在抵达涩谷后拿掉口罩。
电车在埼京线中「总觉得不知道搞啥」的车站排名第一的浮间舟渡站停下来。从这一站开始就是东京都。我脱离了关东中自称永远第三名的埼玉,来到了东京。没想到我的高中生活会有跟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到东京看电影的发展呢。
约好下午两点在涩谷的八公像前会合。我们要去看的安迪作品,是下午两点三十分开始在涩谷的独立电影院上映。日南的说法是先看电影,然后稍微吃个晚餐之类的同时以对话炒热气氛,后来再解散应该会比较好。炒热气氛什么的说得还真轻鬆。不过啊,首先是电影。
抬头挺胸,对屁股施力,让表情肌肉动作的同时默背着话题。从事着这样的全身劳动时,也愈来愈靠近洁谷。
这场艰难的任务会怎样呢!啊啊,肚子好痛!
* * *
由于「要是迷路的话该怎么办」这样子的不安而提早到达涩谷,在会合时间的十五分钟前好不容易到了八公像前。环顾四周后,确定菊池同学还没到。
不过人还真的很多啊,涩谷这地方。埼玉虽然也有人会说『大宫是都会』之类的话,不过该说跟涩谷这种真的就在东京的都会相比还差得远吗?在比较城里繁荣的样子或者人数之前,我总觉得从气氛给人的感觉就已经不一样了。把涩谷比喻成现充的话大宫就是看充的感觉了吧?勉强自己的感觉令人难受。
要是思考着这种事的情形被大宫站东口的铜像,小松鼠托托发觉的话铁定会被啃死的事先抛在一边,我等待着菊池同学的到来。托托,我觉得跟浮间舟渡站相比的话应该会赢所以就饶过我吧。
我望着以年轻人为中心、来来往往的人群,等待着的时候便看见一道光芒往人群照了进去。那是远观就可以辨别的神圣崇高气场,甚至让我觉得那周围正微微地飘浮着魔法阵。
我仔细地凝视,果然一如所料,是菊池同学。
菊池同学在像是白色榇衫一样的偏宽鬆衣物上套着长袖的黑色开襟薄外套,还穿着长度差不多到膝盖下方,偏暗橘色的裙子,看起来有点新鲜感。不过,为什么是穿长袖呢?
那样子的菊池同学也察觉到我,意外地对上目光。我陷入了自己的MP受到那拥有不可思议光辉的眼瞳完全吸收的感觉,同时还是想像着水泽的形象而扬起嘴角,微微地挥手。不过我的内心是『喂喂,真的要上场啰……』这种搞不太清楚是啥的混乱状态。
儘管约好了要一起去,但之前果然还是多少没感受到真实感,所以脑袋的处理速度跟不上现在这个在眼前成形的『接下来真的要开始约会』这种压倒性的实际感受。
菊池同学以她那纤细的双腿哒哒哒地朝着我小跑步靠近。彷佛从深山的庄严巨石中毫无沉澱地渗出来的清廉涌水一般澄澈,菊池同学脖子的白色肌肤如同水晶般地让夏日阳光扩散反射,那闪耀的光线灼烧着我的眼睛。
然后,菊池同学她现在,在半径一~两公尺的距离。
「让、让你……久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炎热,菊池同学脸颊边泛红边说道。些微低头而明显地由下往上窥视我的眼瞳,跟夏天的热气相辅相成,一点一滴地融化我的心。
「呃,完全……没有等喔。毕竟还没到约好的时间啊。」
虽然开头有一点点卡住,不过后来能流畅地说完。接下来要注意保持这种顺畅的说话方式才可以。
「是、是这样吗……?」
「嗯。那、那么……我们走吧。」
「啊,好、好的!」
果然还是觉得紧张,不过还是儘可能的不让紧张显露在外,慎重地调整音调,从预先做过的意象训练中的几种模式里选择台词,并且化为言语。
「应该是,走这边吧?」我这么说而往独立电影院的方向踏出一步。
「没、没有错……是这边。」
两人就像这样踏出步伐。
声音跟人们杂乱地混合在一起,人群之中,在我身边往后一点点的地方一起走着的菊池同学步伐细小而沉稳。在人们静不下来而行走交会的涩谷街道中,让人感觉只有这半径几公尺内的地方流淌着悠閑的时光,啊啊,菊池同学不只会用白魔法而且连时间魔法都能使用啊,我如此钦佩着。也感受到超乎钦佩的紧张感。
「……真、真让人期待呢,电影。我看过了预告片了,还满,漂亮的说。」
「对……说得,也是呢。」
菊池同学对于我抛出的话题,感觉多少有点顾虑地,断断续续地回答。她的样子跟平常在图书室那种沉着从容的神圣气氛不同,果然周围没有『书本』属性的场域的话就没办法随心所欲发挥魔力也说不定。她两手的手指在前方交扣着,扭扭捏捏地微微动着。不知道她现在是紧张,还是正为了发动魔法而在结印呢。我想大概是后者。
我不知道该从背起来的话题中抛出什么才好,忽然间,想起了日南以前某个时候教过我的,抛出『关于对方』的话题就好的建议。
「说起来……今天明明很热,还穿长袖啊?」
然后菊池同学她便揪起身上套着的开襟外套袖子。
「对……因为,我皮肤很敏感……」
「……嗯?」
「要是照到太阳就会立刻红起来……」
「啊,呃——是这样啊?」
对于预料外的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附和才好。
「……对。所以我在脸和脖子上都擦了许多防晒油,不过就算那样还是没什么效……」
菊池同学说话的时候,脸也渐渐地红了起来。真、真的红起来了……?
——以这样的感觉进行着对话而走了一阵子,到达了目的地的独立电影院。
「哦哦——」
那是符合独立电影院的称呼,以电影院来讲属于小型的建筑物。(注9:独立电影院的原文为「ミニシアター(Mini Theater)」,字面上的Mini(迷你)在以前是指影厅的尺寸,不过现在日本的Mini Theater这个词指的是独立营运的电影院,即没有受到大型电影公司之类的影响的电影院。)有着面对道路的售票处,售票处旁边延伸出去的通道则是入口。就像是在巷子角落盖了一栋小小的家一样,跟涩谷的喧嚣彷佛处于不同的世界。
与所谓盖在大型商业设施里头的电影院不一样,该说有种独特的味道吗?感觉得到像是风格一样的东西。所以就把这种感觉化为言语看看吧。毕竟日南之前也有说过,把在场的东西当成话题就好了啊。
「总觉得,气氛挺不错的呢。」
然后菊池同学便一边沉稳地笑着一边悠閑地环顾四周。
「真的呢……啊!」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发出声音,哒哒哒地往那跑了过去。
在那里的,是排列在通道上头的几张安迪作品电影海报。由于改编成电影的时间有几十年前以上的关係,设计上感觉得到年代。不过那种怀旧的气氛,跟这间电影院的气氛十分搭调。
「好厉害!」
菊池同学她,不是以平常那种彷佛能感受到魔力的不可思议的眼瞳,而是以小孩子注视着想要的玩具般闪闪发光的眼瞳看着那几张海报。就在感觉她彷佛要把最角落的海报给吸进去般盯着瞧的时候,她便像是迫不及待般,往旁边的海报移动。然后注视着那张海报一阵子后又往旁边去,接着再往旁边。
「哇啊……」
重複着那样的动作,一张张地轮流看着海报。虽然每一张都想看,可是只能一张一张看让人好着急!她以像是这样的举动,把她真的很喜欢安迪作品而且喜欢得不得了的心情传了过来。这让我会心一笑。
然后应该是终于从注视海报的活动中得到满足了吧,她往我这边跑了过来。
「……真的可以,在大银幕上看呢!」
她由下往上看着我并且以感觉真的很开心的笑脸这么说。她跟我之间的距离,比平常还要近。
「呃。唔、嗯。是这样呢。」
「啊,抱、抱歉!」
菊池同学这么说而红着脸飞快地跟我拉开距离。
虽然相处起来的感觉不差,但在一瞬间,散发出有点令人焦躁的气氛。
「……我们去买票吧。」
「……说得也是。」
我们俩就这样买了票。
饮料也买好了后就稍微提早进去影院,等待电影开始。不过光是像这种在黑暗之中并肩坐在身旁位子上的状况,就会让人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啊。该怎么办才好,这段时间。
该不会菊池同学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微微地散发光芒吧?我这么想而看一看她之后,发觉好像没有那种事情的样子,她睁大眼睛,嘴角也很开心似地上扬,以两手抱着包包,注视着银幕。唔,好可爱。
像这样子坐了一阵子之后,电影正片开始上演。
* * *
在电影高潮下定决心,悄悄地握起她的手,这样子的发展当然没有发生而平安地观赏完电影。我跟菊池同学现在在独立电影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头。是稍微早了一点的晚餐。
菊池同学吃着叫做Looco还什么的汉堡排加荷包蛋加沙拉加米饭的时尚拼盘一样的东西,我则是紧张地吃着以番茄味为主的义大利面。总觉得我最近好像常常在吃义大利面的样子。
「……啊。」
而且在这个时候,我发出小小的声音——捲起义大利面的量,没抓好。
该怎么说,由于『跟菊池同学两人在咖啡厅独处』这种状况令我感受到史上最强烈的紧张感而有点心不在焉,让我用叉子卷了一口吃下去的话明显过量的义大利面。该、该怎么办。
菊池同学静静地吃着Looco的同时,偶尔也会把视线投向我这边。这种情况下,把这些面先放回盘子内再重新卷一次的话说不定会把我的紧张感传递出去。
所以我下定决心,把捲起来的大量义大利面一口气放进嘴里。
「……嗯咕喔。」
「……?」
我发出来的奇怪声音让菊池同学轻微地反应,把头歪向一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确认了我正拚命地全力咀嚼着的样子,又静静地回到自己的餐点上头。
……我是在做什么啊。
我花了点时间把义大利面吞下去并反省,为了挽回刚才的失败,自己主动率先提供话题。
「那个……最后岩雷鸟展翅高飞的桥段,我本来还在想会怎么拍成影像,不过没想到会用影子来表现呢!」
我塑造把真实的心情讲出来的形象,加上肢体动作的同时也注意举止不要太夸张。遵守着从日南那边学到的语调塑造方式,也为了把刚才的『嗯咕喔』抵消掉而对菊池同学表达电影的感想。
菊池同学笑咪咪的听着我说的话。
「呵呵,真的呢。拍成了非常棒的片段。」
「对吧!还有啊——」
我自己主动地说出几个感想。毕竟把心里想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是我唯一擅长的啊。
不过,真的很有趣。
就是因为处于已经读过原作而觉得非常有趣的立场,所以才会对于「要是拍得很差怎么办」怀着不安,不过该说在好的层面上背叛了期待吗?感觉挺奇妙的。儘管对原作做了更改,还加入原创桥段,可是整体而言,电影确实完美地呈现了我所喜欢的原作气氛。光是原封不动地重现或许并非是拍成影片的正确答案。
不过我觉得像这样自说自话也不太好,再说我觉得光是一直用电影的话题衔接用餐间的空档应该也很困难。所以——
「说起来第一学期的时候,有在图书室聊过一些关于深实实的事情吧?」
「咦?啊,有聊过呢。那时好像很多事都满辛苦的。」
「在那之后啊……」
我就像这样,对她说出以快乐结局收尾的事件的前因后果,
「还有啊,说过也在意日南之类的。」
「你是指,我好奇她为什么会那么努力吧?」
「对对对!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不过……」
「不过?」
「我有看过几次她穿便服的样子,而且前阵子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身上穿的也都是都是之前一次都没有看过的衣服,我觉得她在那方面也非常地努力。」
「不管什么地方都很讲究的样子?」
「对对对!又让我重新体会到……」
还有像是这样子,自己主动从之前默背的东西里头抛出话题,继续扩展下去。
「说起来是安迪作品的新作吗?好像要出了的样子。」
「啊!没有错!与其说是新作,好像是发现了没有发表过的原稿的样子……是《温柔的狗儿靠自己站起来》吧!」
「啊,就是那个!」
「这个月的二十一日发售喔!」
就像这样,我努力地以共同话题吸引菊池同学发言,让对话持续下去。
多亏跟深实实一起相处了很长的时间,还有参考水泽的做法,抛出一个话题之后把那个话题扩展下去,以及对对方所说的事情加以附和,儘管笨拙,但我还是多少抓住了感觉。所以,虽然没办法到运用自如,然而只要有大量的话题库助阵,还是有办法做到几乎不会产生沉默的时间而有办法撑下去的程度。
也就是说,『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主要依靠自己来抛出话题活络场子』这种,不管怎么想应该都会分类到现充那一边的技能,我已经有办法使用了——
——就在我想着这种事情时。
是我们两人都已经吃完餐点,喝着端来的餐后红茶时所发生的事。
菊池同学以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般的眼光暂时盯着我一阵子,后来终究开了口。
「友崎同学,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人。」
「……咦?哪、哪里会?」
因为实在是太突然的一句话,我至今抛出跟扩展话题的气势受到削弱,不禁回答得不知所措。我觉得菊池同学才不可思议地说。
「该怎么说,虽然有点难以说明……如果失礼的话就抱歉了。」
「怎、怎么了?」
菊池同学彷佛在找寻恰当的话语般让视线朝下,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
然后她那纯粹地发着光的眼瞳笔直地捉住了我,先说了「友崎同学你」做为开头,然后说了这样的话。
「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容易聊……反过来……有时候,也会突然变得不容易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