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昔的吸血鬼

「那些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从我们后方走来的嘉尔布这么说道。

她应该是看到我们比试结束，来确认状况的吧。

不久之前她还站在有些距离的地方观战，罗琳也跟她在一块。

「可是……你不是几乎都知道了吗？」

「……是可以那么说。其实就像你现在这身模样差不多……你这次回来，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你有问题了。魔力跟气只要习惯，就能够分辨个人特有的特徵。不过你的魔力跟我之前感觉到的相比，有明显的变化。如果只是量明显增加，我其实不会在意。毕竟也有因为某些契机导致魔力突然增加的例子。可是就你的情况……是连魔力的质都有变化。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常特殊的状况，也不会有那种变化。」

听嘉尔布说这些话，魔术初学者的我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可是罗琳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这个人说的那些可不是一般状况喔。确实是有个人特有的魔力波形这种东西。但是……那是必须透过精密的魔道具等工具才有办法判别。就算是我，儘管我能够看见魔力，但也没有能力判别那么细微的差异。该怎么说……嘉尔布女士所做的事，就像是用舌头上沾一下水，就能说出水的产地一样。你会觉得那种事很容易办到吗？」

只要用舌头沾水……我立刻就认为那肯定办不到。

如果是某些格外顺口的水，或是像碳酸水之类有明显特徵的东西，或许是还可以分辨出其中差异，但最多也就只是那样。

但要说出详细产地，再怎么说都太扯了。

而且如果用水当例子，只要用够大的区域划分，选择还算有限，但拥有魔力的人，数量可是相当庞大。

虽然那是我无法理解的感觉，但拥有类似的魔力的人肯定还有很多，要去判断其中差异，未免太困难了。

可是嘉尔布却真的有那种本事吗？

「因为我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魔力，一直都在努力隐藏。所以我在那方面的感觉算是经过相当的磨练。那并不是花个五年、十年就能练就，而是持续磨练几十年才有的技能。要是有人能轻鬆办到，那我可就尴尬了。」

「那是因为……在哈特哈勒这里，不能被人发现你是魔术师的关係吗？」

「嗯，没错。相当于我师父的人也有这种本事。这或许也算是一种特殊技能吧……好了，先别提那些。总之，就我的感觉来说，雷特你的魔力跟以前有明显的差异……所以我能够很轻易察觉到你不对劲。另外还加上罗琳给大家看的幻影魔术。当然还有你提到在马尔特的一些事情……虽然你隐瞒了许多东西，但还是会让人察觉到事有蹊跷。况且你自己也有提到类似体质改变的事。再加上你还有从魔……你透露的这些线索让我想了很久……结果就是我现在想到的答案。」

嘉尔布所谓的答案，应该就是指我真的变成某种特殊的东西吧。

所以我魔力的质才会改变，战斗能力也有所提升，体质也有所变化。

对嘉尔布来说，我或许透露出太多提示了。

儘管如此，能够推测出这个答案还是很让人吃惊……既然她已经知道这么多，那我再隐瞒也没有意义。

我决定老实说出自己的状况。

「……就像你推测的，我变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不是人族。而且很可能……是魔物的身体。结果就是我有翅膀，晚上可以不用睡觉，还有从魔……我可以有自己的眷属。我的主食是人血……只是我也能像人一样吃东西。如果仔细看我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吧？」

听到我这么说，儘管嘉尔布跟卡比丹两人早有头绪，但还是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们仔细观察我的眼睛。

「……确实是有点带红色。虽然因为面具的关係，看得不太清楚……仔细一看，颜色确实跟之前不一样。」

「确实没错……红眼，有眷属，会吸血的魔物……所以你是那个吗？虽然都说是魔物，但你变成吸血鬼了吗？」

看来就算是嘉尔布，也不能一眼分辨我是什么种族。

两人抱着像是感叹，又像是好奇，以得知徒弟变成魔物来说感觉异常冷静的反应对我提出疑问。

「嗯。虽然只是推测，但现在的我应该是不死魔物当中被归类为低阶吸血鬼的魔物。可是我能用圣气，去教会也没有什么问题，碰到圣水也不会留下烧伤，而且也不怕阳光。」

「这还……真是方便。可是，你说推测是什么意思？」

嘉尔布似乎对我的说法感到不解，微倾脑袋提出疑问，而罗琳也接着为我解释。

「听雷特刚才的说明，你们应该也会发现他就算是吸血鬼，但也有很多不同于一般吸血鬼的特徵。所以实际上还是很难断定雷特是否真是吸血鬼。只是吸血鬼其实也有很多种类……所以现在只能推测可能是人类尚未掌握的亚种……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这样。」

「嗯……？这样一说，雷特的魔力确实跟一般吸血鬼的不太一样。那些家伙的魔力感觉应该更加黏稠。说是比较舒适的黑暗气息可能有些怪……但雷特的魔力感觉不到那种异常的特性。」

嘉尔布说出这种像是魔力品酒师的感想。

我转头想知道罗琳是否听得懂，不过罗琳也是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看来这真的是嘉尔布才有的特殊技能。

话说回来，既然嘉尔布知道吸血鬼的魔力特性，这代表她最近有见过吸血鬼吗？

「你见过吸血鬼吗？」

我好奇地提出这个疑问，而嘉尔布也点头肯定。

「嗯，虽然最近很少看到了。我年轻时还挺常跟附近的商队交流，当时商队常会在知情的状况下带着吸血鬼。虽然现在的价值观常把吸血鬼当成坏人，但他们本质上其实跟人族没有两样。

◆◇◆◇◆

「吸血鬼有那么常见吗……？」

被我这么一问，嘉尔布答覆道：

「是不到很常见的地步……算是偶尔会看到吧。只是大约从四十年前开始，人类开始大肆猎杀吸血鬼。虽然更久以前也有人那么做，但是……人类投入的方式变了。在那之后就几乎没有看到了。可能是因为已经被杀掉太多，也可能是躲到其他地方去了……虽然我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哪一种，不过他们其实并不坏。」

「为什么会突然要那么做……？」

我说出这个自然浮现的疑问，罗琳接着给我答覆：

「应该是萝贝莉雅教的关係吧。因为他们从以前就是对吸血鬼有强烈排他思想的宗教团体。尤其是在四十年前，正是现在的大教父开始崭露头角的时期。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内部状况，可是……那个人藉由权力斗争成为大教父，从此之后教义似乎就变得过于激烈而且纯粹。狩猎吸血鬼的行为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其他还有强化对圣人、圣女的劝诱，并加强对国家的影响……更详细的内容就不是我的专业了。」

正如罗琳所说，并不是世界上所有宗教团体都把吸血鬼视为敌人。

例如东天教就对吸血鬼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

也就是会根据宗教有所不同。

只是萝贝莉雅教是有许多地方信仰的宗教，跟权力也有密切联繫，因此确实会对人民的认知造成强烈的影响。

也因为这样，在许多人眼中都把吸血鬼视为邪恶的象徵。

因此就连对吸血鬼没有表示明确好恶的东天教信徒，也有不少人对吸血鬼是抱持负面观感。几乎不会有人会对吸血鬼有正面评价。

「萝贝莉雅教为什么要那么痛恨吸血鬼呢？」

我说出这个自然浮现的疑问，而嘉尔布也接着给我答覆：

「大概是因为吸人血的行为会让不少人抱持反感的关係吧。如果想像吸血鬼捕食的景象，难免会给人吞噬同类的感觉。人类对于那类异端本来就比较敏感。至于其他原因……可能还有嫉妒在里面。」

「嫉妒？」

我对这个说法感到不解，因此嘉尔布继续说道：

「没错。吸血鬼属于不死魔物。能活很长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寿命问题，只要能持续摄取营养……也就是血液，就能永远保持年轻。可是人族却几乎没法得到成为吸血鬼的方法。最多就是喝吸血鬼的血，藉着成为眷属来获得力量。讲白了，就是对吸血鬼不爽吧。人类在获得财富、权力、名誉之后，就会接着想要长生不老。这时如果看到怎样都没法到手的宝物就在眼前……看到已经拥有那种宝物的存在……大概也只会感到嫉妒吧。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为了获得长生不老而想成为吸血鬼。

这是在现代也存在的价值观。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现在仍有富豪或掌权者在寻求成为吸血鬼的方法。儘管吸血鬼的立场绝对不算好，但还是有人渴求吸血鬼的血液，那种血液能卖出高价就是最好的证据。

基于相同理由，成为巫妖的方法似乎也会有不少需求，但如果是这一类的……就会只剩骨头了。身为当过骨人的过来人，实在很想说那样就算能拥有永远的生命，还是会很伤感情，所以最好不要。

虽然我就算说了，那些人八成也听不进去。

「嫉妒啊。其实吸血鬼也不是那么好的东西说……」

听到变成吸血鬼的我在考虑得失之后说出这种话，嘉尔布则是回答：

「是吗？也对……我也不是没法想像。从以前就有一些魔术师说过，追求过度的力量只会让自己步向毁灭。《阿卡夏的纪录》也是那样。那是一切，也是唯一。只要获得那个东西就能实现一切愿望……这也难怪所有人都想知道怎样去接触那玩意。当然，要追求什么是每个人的自由，但据说有许多人在追求的过程中失去了理智。力量伴随着责任。我说的不是义务……而是在尝试拥有时会确实付出的代价。那是很难避免的东西……只是看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眼里，已经拥有的人不管说什么，可能都只会让人觉得是傲慢吧。」

无论是《阿卡夏的纪录》还是成为吸血鬼或巫妖的方法，嘉尔布虽然都没有得到，可能也没有尝试追求过，但她却很清楚获得那些东西时的危险性。

「我是很想跟人说实际当看看就知道了，但感觉似乎很难呢……」

「嗯……是吗？话说回来，雷特，你为什么身体会变成现在这样……」

嘉尔布提到了这个根本的问题。

卡比丹也是一脸想知道答案的表情，因此我便开始解释自己在迷宫里的一连串遭遇。

「该怎么说……简单说，我在迷宫里给《巨龙》吞了，等我醒来就变成了不死魔物。我一开始只是骨人。后来逐渐进化……所以现在才是吸血鬼。虽然听起来很扯就是了……」

儘管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不过不知是否该说正如我的预期，嘉尔布跟卡比丹都相信我的说法，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这种反应也是我一开始就想像到的。

对这件事我没有丝毫不安。

只是在听我提到《巨龙》的时候，两人仍免不了大感惊讶。

「《巨龙》那种东西，就算是我都没遇过呢。卡比丹，你呢？」

「我也没有……我甚至没想到真有那种东西。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实际上对普通人来说，那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存在。

我能够理解两人的反应。

可是。

「但我实际遇到了。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证据，虽然这样说可能没多少说服力……」

要让普通人变成魔物的方法并不多。

例如获得吸血鬼的血液，或是研究成为巫妖的仪式，虽然还有能否取得素材的问题，不过眼前这两人也很清楚我不会特地去做那种事。

「也对……至少我能看出你并没有说谎。话说回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嘉尔布对我提出这个疑问。

◆◇◆◇◆

「要说有什么打算，其实跟以前一样。就是继续努力成为神银级冒险者嘛。」

听到我这么说，嘉尔布露出像是傻眼，又像释怀的表情。

「你这小子……就算变成魔物也还是老样子。也好，这确实像是你会想到的答案……」

「我当然也是会去找变回人的方法啦。可是自己未来的目标，当然也不能随便改变吧？」

听到我这样回答，嘉尔布像是感到安心般微微点头。

「喔，原来你有那么打算吗……虽然你保持吸血鬼的状态应该比较方便，不过你是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会被自己的朋友当成驱除目标吗？」

「对啊。话说回来……其实知道我是吸血鬼的人相当有限。除了在这里的人以外，还有一个我碰巧在迷宫遇到的新人冒险者，还有从以前就认识的冒险者朋友、一个冒险者公会的职员，还有马尔特的冒险者公会会长。另外是还有一些觉得我跟以前不太一样的人，但我并没有对那些人明说我现在的状况。」

我是认为克罗普夫妻八成已经知道我的身分，但我并没有明白对他们说明，考虑到他们的生活，我也认为不让他们知道比较好。

就算说了，我相信他们多半也会跟目前知道我秘密的人有相同反应，可是他们并不是一定需要知道的人。

以克罗普的个性，其实也只会想知道我对武器的感想跟要求而已。

虽然他是有可能会想知道由魔物使用武器会有什么变化的资料，但是……现在应该不用去想那么多。

「不到十个人呢。话虽这么说，考虑到秘密的内容，也不知道这样算多还是算少……感觉是个有点尴尬的数字。」

「其实可能最好是根本不要有人知道。但我自觉自己还挺会犯傻的，所以希望身边有能够帮我的人，这也是一个理由。」

毕竟我曾经试着一个人努力，结果一个人却一直不顺利有十年之久了。

我开始萌生试着多依靠他人的念头，这也是一个原因。

我在闯迷宫时基本上是单独行动的方针并没改变，但在其他地方已经有所变化。

我已经不会想要所有事情都自己来了。

「所以那种人的代表人物，就是罗琳吗？」

听到卡比丹这么说，我点头肯定。

「没错。我变成魔物之后，给我最多帮助的就是罗琳。罗琳对魔物相当了解，而且也是最能相信我就算变成魔物也跟以前一样的人。」

「而实际上也是这样。」

嘉尔布看着罗琳这么说道。

罗琳点了一下头。

「毕竟我跟雷特的交情，并不会因为他变成魔物就疏远他。而且我也正在进行跟魔物有关的研究。可以获得魔物本人的协助，当然更没有理由拒绝。我甚至会想主动要求他找我帮忙呢。」

「哼嗯～是这样吗？罗琳。」

嘉尔布这么说完，便凑到罗琳耳边。

嘉尔布似乎正对罗琳说些什么……而罗琳则是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她的表情也不断有各种变化。

「……那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对跟我一起被排除在外的卡比丹提出疑问，不过卡比丹却只是摇头。

「……嘉尔布婆婆开始做那种事的时候，不要过问是最聪明的方法。况且也根本没有能过问的余地……」

卡比丹边说边露出无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