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治郎返回王都十天后的某日。
王都的天空被厚厚的雨云所覆盖。从天而降的雨滴敲打着王宫的屋顶,并在中庭的水池中留下无数水纹。
虽然没有伴随着颱风那样的强风是唯一得救的地方,但这雨的势头也没可爱到像日本的梅雨那样稀疏,而是强劲到了就算关上窗户也能听到雨声的地步。
『雨期』开始了。
『雨期』,在嘉帕王国是人类最少进行长距离移动的季节。
如名字一般的『活动期』不必说,连和人们需要躲在室内度过难捱度远在目前之上的『酷暑期』相比,『雨期』也更加不适合做长距离移动。
在『雨期』里,虽然整体来看降雨的频率只有两天一次或是三天一次的程度,但经常会发生除了王都的主道以及『盐之公路』之类国家御用大道外其他道路,变成了小河的情形。
降雨会让河川变得浑浊,进而导致旅途中饮用水的确保变得困难,这也是在雨天宿营的难题之一。另外如果河川泛滥,平时不会在陆地上现身的水生肉食龙就有可能出现在道路中。如果在视野糟糕的雨中遇到这类龙种的袭击,人类往往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因为这些原因,才产生了在『雨期』进行长距离移动要慎之又慎的常识。
在这层意义上,数日前抵达了王都的嘉杰尔边境伯以及他的女儿尼尔妲·嘉杰尔,可说是以视为『滑铲触垒』也不为过的紧张日程,完成了自己的旅程。
在被降雨打湿的绿意中,善治郎正坐在后宫客厅的电脑前,一脸艰难表情的讼唱着咒文。
『向吾脑内所描空间,送去吾意指定之物。作为代价我愿向时空灵奉上魔力……』
自己嘴里说出的『魔法语』,传到自己耳中时却变成了日语,这是『言灵』的自动翻译发动的证据。也是善治郎发出了正确发音的证明。
「……………」
善治郎默默的操纵着键盘,在计算软体列出的表格上打上本日第十个○。
○是善治郎在这次的咒文练习中正确发出『瞬间移动』咒文发音的记号。连续获得十个这样的记号,就意味着他连续十次正确念出了『瞬间移动』的咒文。
「哦耶!」
百感交集的情绪,让善治郎举着双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言行既是冲动的产物,也是半无意识的结果。
虽然对平日里感情表现不激烈的善治郎来说是很稀奇的行为,但也难怪他会这样。毕竟从奥菈说出「接下来你去学『瞬间移动』吧」的话后善治郎已经差不多努力了三个月,现在终于有成果了。
当然,现在只是闯过了『正确的发音』这第一道关卡,后面还有『正确的魔力量』的第二道关卡,以及『正确的认知』的第三道关卡在等着。但善治郎现在就算不夸张的说也相当于走完了整个征程的三分之一,所以达成感果然还是很大。
尤其是他自打从嘉杰尔边境伯领回来后,又特意分配出很多时间集中精神来练习魔法。
所以现在也就特别开心。
「唔~嗯!」
接下来直接进入抻懒腰环节的善治郎,又是来回扭动脖子,又是上下活动肩膀。
听到善治郎发出奇怪的声音打开寝室的门来到客厅的不是别人。正是善治郎心爱的妻子——女王奥菈本人。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翻过一座大山了吶」
善治郎转过头,正好开到穿着宽鬆长裙的女王带着柔和的笑容向自己走来。
女王左右有两名侍女跟着,负责保护她的身子。
「啊啊,抱歉,吵到你了?」
善治郎从椅子上站起来,连电脑也顾不上关就小跑到妻子身边。
「没有,你不用在意那些。毕竟这是在为了我努力吧?」
「差不多呢。虽然严格来说的话,应该是为了奥菈和『第二个孩子』两人在努力,吧?」
善治郎边这么说,边拉着奥菈的手,把她导向客厅的沙发。
奥菈也老实的顺从了这个引导,最后在黑色皮革的沙发上坐下。
平日里遵从善治郎的意向总是儘可能留在其他房间待机的侍女们,现在也变得不离奥菈左右了。
从嘉杰尔边境伯领回来的善治郎,把精力全都投注到了『瞬间移动』的习得上去的理由不是别的。
是因为他心爱的妻子奥菈,有很大可能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的缘故。
奥菈的月例至今未到,再次进行完诊查的王室御用医师米歇尔也做出了「怀孕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到判明是误诊为止,请暂时当做已经怀孕来对待自己的身体」的宣告。
女王奥菈怀上了第二子。这个情报当然瞬间就在宫廷中传开了。
虽然刚回来时因为妻子可能怀孕的消息让善治郎一时陷入了惊愕,但他的感情很快就恢複了平衡,在那之后涌现的就只剩下了欢喜这种感情。
与心爱妻子的夜生活再次迎来了短时间的终止期虽然让人遗憾,但第二个孩子的存在带来的喜悦远在那之上。
善治郎在奥菈产下第一王子——卡尔洛斯·善吉时才知道,在这个世界,怀孕和生产,是即便贵族也要冒上生命危险的行为。
所以,那时他就发了誓。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前要学会『瞬间移动』魔法,好在有个万一是能去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叫治癒术士过来。
于是在奥菈有很大可能已经怀上第二个孩子的现在,善治郎开始为了实现这个誓言自主鞭策自己了。
既然奥菈怀孕可能已经变成事实,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耽搁的了。必须早一秒也好的学会『瞬间移动』,然后去访问双王国。
就算善治郎是来自有着国交国家的王族,如果他突然用『瞬间移动』到访并大叫着「我老婆有危险了,请把治癒术士借我用用!」,那双王国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先进行一次公式访问,赔笑着向对方提出「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想和贵国订下有需要时将治癒术士借给我国的约定,请问可以吗?」这样的事前交涉是必须的。
善治郎在奥菈身边坐下,然后开始思考。
「因为到『雨期』结束为止都无法长距离移动,所以得在那之前分出胜负呢。无论如何,我都得在『雨期』这段时间里学会『瞬间移动』才行」
看着握紧拳头下定决心的丈夫,女王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不用那么着急。『雨期』后面还有『酷暑期』在。虽然还达不到『雨期』那样的程度,但在『酷暑期』进行长距离移动也是十分困难的。这么一想的话,当做时间还有半年多比较好哦」
当然了,不管是哪个季节,善治郎自己都不会坐上龙车从嘉帕王国一路颠簸到双王国去。瓦伦迪亚和嘉杰尔边境伯领这些国内区域先不说,去国外的话这种走法也太不可靠了些。
先不提那些没有其他移动手段的别国王族,有『时空魔法』这张王牌的嘉帕王国王族根本没必要故意冒这种险。
只是善治郎一人的话,光用奥菈的『瞬间移动』就足够了。
然而,善治郎再怎么说也是王族,国家不可能让他单独一个人去访问他国。
护卫的骑士·士兵,照顾起居的侍女,这么多随从人员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全靠『瞬间移动』来传送。
善治郎以外的人,都得靠乘龙车或步行走陆路前往双王国。
因此,即便善治郎本人可以靠奥菈的『瞬间移动』自由移动,也不代表他就完全从季节的制约中解放了。
所以善治郎也能理解妻子刚才的话是正确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就此听话老实一些。
「唔,谢谢提醒。不过,这种事还是越早搞定越好呢。如果奥菈真的怀孕了,那我的工作今后也会增加,所以也可能出现没时间练习魔法的情况不是嘛」
在上次怀孕期间,到进入安定期为止奥菈不得不大量减少了自己的工作。这种情况同时也意味着身为奥菈代理人的善治郎的工作会在这一时期激增。
就是说,善治郎今后的既要努力学习『瞬间移动』魔法,又要作为女王奥菈的代理人工作,还得在学会『瞬间移动』后飞到双王国去为治癒术士派遣的事和对方交涉。
另外当然的,交涉预定将会长期进行,所以善治郎要定期返回嘉帕王国(善治郎自己学会『瞬间移动』的话,往返就成为了可能)。毕竟他必须作为奥菈的代理人处理其他业务。
总之,接下来忙碌的日子似乎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让你受累了吶,善治郎。谢谢」
「哪里,别客气啦」
善治郎托起爱妻和自己重合的手,轻轻回握。
◇◆◇◆◇◆◇◆
在『雨期』,人们的户外活动频率会变得低下是毫无争议的事实,但也不代表就完全停止了。
尤其是盘踞在王都的这些贵族,应该算是最不受降雨影响的人种了吧。毕竟王都的主道路上都铺设有石板,贵族进行移动时也会乘着有顶棚的龙车。
另外,王都贵族们进行集会的场所又主要是王宫,以及那些大贵族们设在王都的府邸。这些地方不管是哪一处,都是完全不受到风雨影响的大型石造建筑物。
结果就是,以王宫为中心的贵族们的社交活动,因受到『雨期』的影响相对比较小所以即便在这个季节也仍旧持续着。
某天,聚集在王宫谒见之间的贵族们,都用深感兴趣的视线注视着坐在高台王座的女王奥菈;站在高台下方的暮年领主贵族;以及贵族身旁以前从没见过的小个子少女。
本日举行的这场谒见并不是例行公事,而是以女王奥菈之名进行召集临时举办的东西。
【以女王之名召集的紧急集会】,仅仅是如此,作为确信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的依据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贵族脸上都带着「出什么事了?」的不安表情,但现在这些面孔都恢複了平静。这是由于在这类场合有着代表大部分人出头义务的嘉杰尔边境伯脸上沉着的表情,让他们做出了「看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态」的判读的缘故。
在众多贵族的集中注视下堂堂正正端坐在王座上的女王奥菈缓缓开口了。
「本日诸位愿回应朕的召集,实在令朕开心。今天将诸位召集到此不为别的,是有一件必须让你们知道的情报传达给诸位。
嘉杰尔边境伯米格尔,以及边境伯身旁之人,上前来」
「是」
听到女王的话,刚进入暮年的领主贵族——嘉杰尔边境伯以彷彿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年岁一般的灵活步伐走上前。
略微慢了一拍后,他身边的小个子少女——尼尔妲·嘉杰尔也走上前。
尼尔妲这边,则是让人一目了然的因为紧张全身僵硬。
步子的幅度、走路的姿势、提裙子的方法,即便这些地方都有好好遵守礼仪作法,但全是在内心慌张不已的状态下做出来的这点,已经被周围的贵族看穿了。
对在场的大多数贵族来说,尼尔妲只是一名从没见过的小女孩,可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已经用担心的心态守望着她的动向。
即便以前没见过,仅靠可以站在嘉杰尔边境伯身边的位置这点,也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尼尔妲是嘉杰尔家族的成员。
在场贵族当中也有出身嘉杰尔家政敌家族的人物在,可居然连这类人都不会用带着「活该。最好在王座前大大出丑吧」的恶意视线关注尼尔妲,这说不定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才能吧。
总之,虽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但当尼尔妲总算平安无事的跪到王座之前时,谒见之间里所有的人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如同为了让鬆缓的气氛再度绷紧一般,女王凛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闻,跪在朕面前的这名少女,是嘉杰尔边境伯米格尔的亲生子嗣。边境伯,朕说的没错吗?」
「是,陛下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在这里的尼尔妲·嘉杰尔的确是我的女儿」
「唔嗯,虽然朕没有一点怀疑身为久经考验忠臣——边境伯的话有假的想法。但很遗憾,朕所管理的王家『名薄』上面,并没有记载尼尔妲·嘉杰尔这个名字」
奥菈乾脆说出的这个宣言,让谒见之间立刻充满了嘈杂的议论声。
这也难怪。对于贵族来说,名字是否被记载到了『名薄』上面就是这么重要
在嘉帕王国,所谓贵族,就是指名字被记载到了王管理的『名薄』上的人。
说极端点,哪怕是由贵族双亲生下的嫡子,直到这名少年/少女前往王都进行谒见由王在『名薄』上写上名字为止,他/她即便是『贵族的孩子』也不能算是一名『贵族』。
实际上,部分无法享受继承者好处的贵族,即使以本人无才为由向王申请成为自家领地内平民的养子,只要这人的名字还在『名薄』上就仍是贵族。相反,一些财政紧张的下级贵族遇到得到多名孩子的场合,会故意选择不把后出生孩子的名字登录到『名薄』。
对贵族而言,名字是否在『名薄』上就是这么重要。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超过了血统的重要程度。
因此,现在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嘉杰尔边境伯和他的女儿身上可说是必然。
然而,和周围吃惊不已的人不同,被注视的嘉杰尔边境伯与尼尔妲本人,态度和最开始相比却没有任何变化。
尼尔妲那边是因为从最开始就已经抖得像紧张的小动物一样,现在已经做不出更夸张的表现了。但边境伯可不是这样。
他只是带着依旧泰然的态度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对女王的说法提出反论。
「就算您这么说,不论尼尔妲的确是我的女儿这点、还是我曾经参加谒见请王在『名薄』上记下了她的名字这点,仍然都是事实。这『副本』上也是这么记载的」
嘉杰尔边境伯边这么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张龙皮纸。
『副本』正如其名,是在往『名薄』上登录名字时,作为名字确实有写上去的证据发给当事者的文件。
当然,这是非常重要的文件,通常都会保管在各家最安全的地方。至少,不是会在这里仅仅为了【替反论提供依据】的理由,就立刻从怀里拿出来的廉价物品。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剧本吗】。一种做出这样理解的气氛,开始在谒见之间的其他贵族中间扩散开来。
实际上,这也的确是一场以对外宣传为目的的演戏。
奥菈与嘉杰尔边境伯数天前就进行过非公式会谈,关于『名薄』上没有尼尔妲名字的报告以及『副本』是否是伪造之物的验证,都已经在那时做好了。
然而,现在奥菈没法把这些背后发生的事向众人和盘托出,只能保持着端坐在王座上的姿势,向站在身边的文官下达命令。
「唔,『副本』吗。拿过来」
「是。边境伯,请把文件交过来吧」
从年轻文官手中拿起从嘉杰尔边境伯处取来的『副本』后,女王奥菈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
「嗯,这的确是真正的『副本』。上面还有着桑丘陛下的署名。这个字迹是桑丘陛下的没错」
当然,这些都是数日前确认『副本』真伪的时候专业笔迹鑒定专家确认完毕后说出的台词。
因为前前代国王桑丘一世是奥菈同父同母的弟弟,所以奥菈对他的笔迹的确有一定的印象。但那份记忆也还没清晰到她只看一眼就能咬定「这是我弟弟的字」的程度。
确认完『副本』是真货的奥菈,环视了一遍谒见之间里的所有人后宣言道。
「既然有『副本』在,那么朕虽不愿承认,但也只好得出『名薄』已经发生缺失的判断了。
嘉杰尔边境伯,这『副本』上的署名是桑丘陛下籤发的,这一点朕没说错吧?」
「是。是六年前在『名薄』上登录完名字后得到『副本』时,由桑丘陛下籤署的。整件事情的发生地点是波多西市」
对女王的询问,嘉杰尔边境伯以这番话表示肯定。
桑丘一世。别名『复仇王』。
就像这个名字昭示的那样,他是个发誓要讨伐兄长的敌人,不到一年的短暂在位时间大部分都在战场上度过的王。
所以理所当然的,经他手登录在『名薄』上的贵族,当时都是在前线或者距离前线最近的波多西市进行的『名薄』登录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