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王要私下招待身为他国王族的善治郎,这种活动必须做很多前期準备。
结果嘉帕王国王配善治郎,与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国王布鲁诺三世的私人会面,是在公式谒见两天后进行的。
走过走廊时还带着十几名护卫的善治郎,带进国王私人房间的随从却只有五人。
这五人分别是统领侍女的伊妮斯、年轻侍女凯特、护卫骑士纳塔里奥,护卫队总负责人普乔尔将军,以及善治郎还不是很熟悉的,一名年轻的骑士大队长。
让五名男女在自己背后站好,善治郎坐到了沙发上。
而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是一名白髮老人——布鲁诺王,以及坐在他左侧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果然,朱瑟佩王太子也到场了)
「本日承蒙二位的招待,实在是非常感谢。布鲁诺陛下,还有朱瑟佩殿下」
「哪里,我们这边才是,劳驾您受累过来一趟真是不敢当吶。善治郎陛下」
「抱歉我也过来叨扰了,善治郎陛下」
「您这是哪里的话,朱瑟佩殿下。不仅是布鲁诺陛下,能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与殿下碰面,让我不胜惶恐呢」
嘉帕王国的王配,与双王国的国王和王太子这么简单的互相问候了一番。
朱瑟佩王太子也会到场这件事虽然邀请函上没有写,但善治郎等人也早就猜到这种情况了。看着这样的善治郎毫不动摇的和朱瑟佩王太子打招呼,白髮的老王嘴边露出一个微笑。
「好了,虽然会被说人一变老就会变得性急,但朕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所以虽然朕知很不解风情但还是要真奔主题了哦,善治郎陛下」
「好的,当然可以了。其实我这边也希望您能这么做呢」
面对越过那些不疼不痒的閑聊开场白环节,乾脆的直接切入主题的布鲁诺王,善治郎努力做出笑容点了点头。
实际上,善治郎也确实希望能少说废话直接谈正事。
如果是拉法埃罗·马凯努斯或者已经是基杰侯爵夫人露西塔那样长于观察力、洞察力以及交涉力的人物,即便是閑聊也能当做有效收集情报的情报来源利用吧,但王族履历只有区区三年的善治郎,做不到那么细緻入微的观察。
似乎是对善治郎的承诺很满足,老王微微点了下头后开了口。
「首先比什么都要紧的,是让朕为在谒见之间发生的事向善治郎陛下您陪个罪吧。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也请允许我为事前没有任何联络就让那种事态发生一事向您谢罪。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虽然幅度很小,但布鲁诺王和朱瑟佩王太子都一起向善治郎低下了头认错。
不必说,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
就算再怎么私人的场合,这个场所里的外人也不会只有善治郎一人。
伊妮斯和凯特这两名侍女先不提,护卫骑士纳塔里奥、普乔尔将军、以及年轻的大队长,有着相当地位的嘉帕王国人现在这里可有好几位。
所以双王国的现任和下任国王一起向嘉帕王国王配低头这件事,恐怕根本就无法向外界隐瞒吧。当然了,因为现在是私人会面,所以不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件事决定两国的上下关係,但这其中仍旧包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巨大影响力。
(原来如此,这是真真正正的『赔偿』吶。作为偷袭一样利用我的代价,给了我个曾有国王与王太子一起向我赔罪的功绩)
虽然说是私人场合,但当着其他第三者的面赔罪,是属于无论如何辩解也没用的决定性行为。既然如此这件事应该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让陛下和殿下一起这出这种话,我实在是不敢当哇」
原本,比起靠交涉获得最大限度的利益,善治郎就更重视交涉后不要留下祸根之类的问题。所以他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谒见之间发生的事我会就此收手的意思。不过话虽如此,也不代表整场会谈要就此结束了。
「那么,关于这件事的种种,就全都到此为止吧,请问可以吗?」
听到善治郎这么确认,老王和王太子和善治郎预想的一样,一起露出苦笑表示了否认。
「不,只是半调子的说明内情的话,将来很容易留下祸根吧。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朕觉得大家还是推心置腹的把一切都讲明了的好」
「现在,就请允许我们把自己的立场扔在一边,向善治郎陛下仔详细说明一下这其中的缘由吧」
该说不愧是父子么,简直就像是用同一个人的声音分饰两个角色一样,布鲁诺王和朱瑟佩王太子毫无间歇的相继给出了回答。
(原来如此,刚才的赔罪最多也是针对突然袭击这点而已,为何要把我捲入这个问题本身现在仍悬而未决)
自己已经彻底无法脱身了,领悟到这点后反而有了主心骨的善治郎微妙的换个姿势,然后乾脆的开了口。
「我明白了,请让我听听看吧」
当然了,对于他国的王族再怎么说也不会真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去。
『推心置腹』这句话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个幌子,布鲁诺王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说明,应该有一半以上都是专门应付外人用的遮掩说辞吧。
「最根本的问题,果然还是朕在位时间过长这点。王座由一人佔据了长达五十年,周围的人还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情况。
当然,大家也都不是笨蛋。就算是国王也并非是不死的,所以大家脑子里都理解一个国王的统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他们还是希望这种虎头蛇尾的局面可以再维持一下,至少在他们自己还活着期间,现今的状况——也就是朕的统治可以持续下去,他们是这么向朕恳求的」
「原来如此」
布鲁诺王的说明虽然属于听上去比较合理的表面说辞,但也绝不是谎言。因此,在善治郎听来这应该是相当有说服力的理由。
「的确,诸位臣民希望布鲁诺陛下的统治能延长哪怕多一天也好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
「唔嗯,因为这是他们出于对朕的忠诚心而产生的想法,所以朕也不好随便拒绝。但之前朕也对他们说了很多次了,朕并非不老不死之人。
朕所建立的体制已经死板到了近乎僵硬的状态,因此考虑到朕死后会产生的问题,朕觉得即便多少会引起一些混乱,也应该趁现在把王冠让出去比较好」
当然了,有那么多贵族在王位继承问题上不给老王好脸色看,实际上肯定不会仅仅是因为这种听着好听的理由。
有人认为只要能将继承延后,自己就也有可能坐上王位。
有人虽然和布鲁诺王建立了良好关係,却和朱瑟佩王太子很疏远,因此不欢迎世代的更替。
更有甚者,将靠继承问题引发双王国国内混乱本身作为目标的,犹如国贼一般的人,也不能断言完全不存在。
总而言之,让身为他国王族的善治郎涉足这方面的问题,对他来说就和主动往无底沼泽里跳没什么分别。
(嘛,虽然目前来说,感觉沼泽的泥水已经没过我的双脚了)
像是为了把越来越朝消极方向发展的思绪甩开一样,善治郎也开了口。
「我理解您考虑的有多么深远了,能想到刚才您说的那个地步的陛下的深思熟虑实在令人佩服。说来丢脸,我是个满心都只顾着怎么去爱妻子的人,所以脑子里从来没对那之外的事多加考虑过」
哎呀,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善治郎带着这样的意思故意擦了擦脸上的汗。
善治郎的言外之意很简单。
也就是以「我,只是为了女王奥菈来这边请治癒术士的。到这件事有明确结果为止,我都没心情陪你们瞎折腾」的意思来牵制对方。
轻而易举就听懂了善治郎话中话的老王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嘉帕王国的女王夫妇真的就如传闻中那般恩爱吶。实在让朕羡慕。
不过,这方面您不必担心。朕已经和吉贝尔法王家商量过了。在奥菈陛下预定临盆的日子前一个月内,吉贝尔法王家将派出一名治癒术士让其一直留在嘉帕王国,他们现在就正在準备这件事呢」
然后,告诉了善治郎这个他预想之外的吉报。
「这是真的吗?」
因为以完全超出预想的节奏完成了此次出访的目的,这让首先感到的困惑和猜疑心的善治郎并没有高兴的很厉害。
而他的这个反应,在某种意义上可说以说很正确。
「那是自然。不过,现在能和您约定随时向贵国派遣治癒术士的时间就仅限那一个月。除此之外时间带的紧急情况出诊我们就无法向您保证了。毕竟,若想随时有人应对紧急出诊的话,就必须让某位术士空出预定专门待机才行,而吉贝尔法王家的治癒术士们,行程预定都是早就排满了的」
「……对此我能理解」
对布鲁诺王的这番叮嘱,善治郎叹了口气这么回答道。
虽然怀孕期间母子最危险的时候肯定是临产那一刻,但也不代表怀孕期间就完全不会出其他问题。
最理想的情况,是奥菈的身体情况一有突变,善治郎可以立刻用『瞬间移动』来双王国接治癒术士过去,然而现在对方却在事前就表示这种事办不到。
当然了,善治郎也明白布鲁诺王是什么意思。
想在紧急情况下可以随时招呼治癒术士过去,说难听点就是必须「插队」才能办到。
而吉贝尔法王家的那些顾客,几乎全是走投无路后才来向双王国求助的伤病患者。这些人大多都是拥有一定程度以上财力和权力的他国王族或贵族。
在这种人组成的队伍里插队,插队者嘉帕王国不必说,连允许这种情况的双王国也会招来不必要的怨恨吧。
「因此,朕有一个提议。如果善治郎陛下那么顾虑奥菈陛下的身体健康,那乾脆以半年为单位僱佣一名治癒术士,再带上此人一同归国如何?当然了,这种做法所花费的金钱要更多些,但相对的只需要经历最小限度的冲突就可以了事了哦」
如果因为「紧急」的理由半道插队的话,与被插队的人之间必定会产生冲突。
既然如此,那不如从最开始就签订长期契约,把某位治癒术士整个包下来比较好。虽然这种做法相当耗费金钱,但如果善治郎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的话,这个价格也不是不能商量。
话虽如此,这种做法的好处也太多了些。
「这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对善治郎故意把猜疑心表露出来的歪头不解动作,老王露出一个彷彿会加深脸上皱纹一样的笑容,点了点头。
「至少以前有过前例吶。不过要签订这种程度的契约,光靠朕支会海涅迪克特一声可不够。这方面应该还需要善治郎陛下您自己亲自去和对方进行交涉吧」
刚才提到的海涅迪克特,是指吉贝尔法王家的现任法王——海涅迪克特一世。
双王国正如其名,是有两个王家、两名国王并立的国家。
夏洛瓦王家的国王布鲁诺三世,与吉贝尔法王家的法王海涅迪克特一世,原则上地位是完全对等的。
而作为吉贝尔法王家成员的那些治癒术士们,当然都归海涅迪克特法王管辖。布鲁诺王并没有靠强权硬指使他们的立场。
「原来如此……」
善治郎暂时思考了一下。
考虑到奥菈的身体状况,当然是越早把治癒术士带回去随时守在她身边以备万一越好。
问题就在于这种做法的风险和回报比例是否适合。
(既然这个方法是布鲁诺王主动提出的,那对方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布鲁诺王在这件事上最多只能先和海涅迪克特法王通通气而已。剩下的事,得由我自己去说服以法王为首的吉贝尔法王家。
既然如此,反正现在也已经定下临产月会派遣治癒术士的契约了,如果那个过程太花时间的话,乾脆选择直接就此撤退的做法说不定比较好)
最危险的临产时刻让治癒术士照看,其他怀孕时间就交给米歇尔医师。这种做法应该已经可以确保相当程度的安全。
要是一个不小心拖延善治郎在双王国的滞留期,进而导致怀孕中的奥菈担心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只不过,朕这边也是有各种预定的。虽然提出这个建议的朕这么说不太合适,但直到朕的退位和朱瑟佩的即位这两件事上了轨道为止,朕都没有把善治郎陛下您介绍为海涅迪克特的空閑。这实在让朕过意不去」
「……这样啊」
理解了布鲁诺王这番话言外之意的善治郎,为了忍住自己想长叹一口气的冲动可是大大的拼战了一番。
虽然最后理性总算是获得了胜利,让善治郎不必显露出任何特别表情便可以了事,但那份冲动可是原原本本的在他肚子里留了下来的。
(啊啊,是这样的把戏吗。也就是说,想要长期借走治癒术士的话,我就必须留下了观望直到王位继承问题得到解决。他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这只白毛老狐狸)
布鲁诺王对善治郎的主动性、行动力、以及其他能力都没有任何期待。
说穿了,就是善治郎被人家当成活生生的驱魔人偶了。
在身为他国王族的善治郎的面前,即便是双王国的贵族,也不敢打破与布鲁诺王「王与臣下」的表面关係。这也意味着,布鲁诺王有着仅仅是指这样就足以实现他目标的把握。
「就像善治郎陛下期望的那样,朕也希望善治郎陛下您能儘早带着治癒术士回国,而所以会尽最大努力儘早收拾掉眼前这个事态的」
布鲁诺王这句追加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我们派遣治癒术士长期留在你们那里的话,就给个面子到王位继承问题解决为止都暂时留在这里吧」的意思。
「因为这么一来善治郎陛下滞留我国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延长,所以我国为了不让善治郎陛下感到不自由可是做了充足的準备哦。
不管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普洛伊侯爵家的露柯蕾夏提。那个女孩就是被朕授予了这种程度的许可权吶」
看来那位负责照顾善治郎的金髮少女,肯定是这位国王大人直接任命的美人计首席执行要员了。
善治郎故意的大大叹了一口气。
「这个,非常感谢陛下您的关心。只是,我从最开始就和本国约定好要定期返回嘉帕王国的,所以应该没什么机会感到有哪里不自由」
然后,进行了这种最大级别的敲打。
正是因为这种时候有『瞬间移动』这种犯规级别的魔法,嘉帕王族才会一贯保持强势。
善治郎虽然因为魔力量有一天只能用两次的限制,但在活动期也要走一个多月,在雨期和酷暑期则根本无法通行的嘉帕王国到双王国行程,他靠魔法一瞬间就能走完。
对善治郎的回答,布鲁诺王一边抚摸着他长满白鬍子的下巴一边问道。
「唔嗯?既然如此,那您即便是配合这边的安排随意在我国滞留也没有任何问题了,朕可以这么认为吗,善治郎陛下?」
对老王的这个问题,善治郎略微思考了下后,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话虽如此,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妻子奥菈陛下的健康。视本国的状况而定我的预定也有能做出更改,所以现在我无法断言一定能陪二位走到最后」
「啊啊,这个无妨。到了那种场合,就按原先说好的在奥菈陛下预定出产的日子前一个月把治癒术士派过去便可以了吧」
「那当然是可以了」
如此,双方以大致口头约定为名的契约便宣告成立了。
到夏洛瓦王家的王位继承问题大致得到解决为止,善治郎都会留在双王国,并为了帮忙解决问题儘力。
然后,当善治郎被承认对继承问题的解决做出了一定程度以上贡献的时候,布鲁诺王会为派遣治癒术士一事,替善治郎向海涅迪克特法王说好话。
这么乍一听的话,双方各自的付出收入似乎并不公平,但如果把能无条件的定下在奥菈临产前的一个月就把治癒术士派遣过去的约定当做预付报酬来看待的话,善治郎这边可以说已经充分赚回本了。
说实在的,光是能确实定下这个协约,对善治郎而言他来双王国的目的就可算是已经完成了九成。
所以,善治郎才那么乾脆的给出了大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