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围巾后,我被诺文拉到了迷宫。
除了提升等级的目的以外,他似乎还有些别的打算。
顺带一提,因为莉帕想留在地上玩,所以我就拜託斯诺照顾她了。斯诺估计也觉得跟探索迷宫比起来还是照顾莉帕更轻鬆,所以并没有推辞。
临出发的时候,我看到斯诺满面春风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带出了编织的道具,看来她还挺热衷的。
「——如此这般,跟挚友涡波一起到迷宫来了。」
「什,什么时候又变成挚友了……」
在二十一层前进时,我和诺文閑聊起来。
「仔细想想,同龄的朋友什么的,在我的人生中你还是第一个啊……就当是为了完成我的留恋也好,拜託了,涡波。」
「我,我知道了啦……不用你拜託,我本来也把诺文当作朋友看的……」
诺文以严肃的表情道出了闻者落泪的悲伤事实。
被蕴藏于其中的悲戚所打动,我连忙应允。
「每一天每一天,儘是在挥剑中度过的日子啊……朋友什么的,根本就是奢望……」
诺文嘟嘟哝哝地回忆起了往昔,看到他的目光越发空虚,我赶紧转移话题。
「那个,诺文很擅长用剑是吗?」
「……是啊,嗯,要说有多擅长——我觉得大概是世界第一吧。」
「诶,世界第一?」
「对,世界第一。」
一谈到剑的话题,诺文便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
接着诺文快步奔跑,十分专注地寻找起了怪物的身影。
我感觉不到诺文有在使用魔力,但他似乎可以利用与我不同的手段感知敌人。诺文没过多久便找到了一匹狂怒者,他摩拳擦掌道。
「让我来证明给你看吧。随便给我把剑就好。」
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量产的剑,将之丢给诺文。
诺文接过剑,摆好架势接近狂怒者。
狂怒者一边吶喊一边挥下它那青筋暴起的手臂。
就在它那奇异的四只手臂即将触碰到诺文的一瞬间,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细线划过。
紧接着,狂怒者的四只臂膀应声落地。
没错,敌人的手臂并没有被砍飞到空中,而是径直落到地上的。
正因为『Dimension』把握到了这一剑中蕴藏的技艺,才让我为它的异常感到畏惧。能够予以形容的,除神技外无它。
即使是在『Dimension』的加持下,我也没发现诺文有什么準备动作。故而可以肯定的是,直到挥剑之前,诺文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发力。
随后,在怪物的攻击即将击中自己之前,诺文以人体行动能达到的最大效率挥出了手中的剑。仅此而已。
描述起来虽然不过寥寥数语,但目击到该场面的冲击却令我默然良久。
就算将世上所有艺术品聚于眼前,也未必能胜过这股冲击。毋庸置疑,诺文的剑技已经演化为了凌驾于艺术的某种东西。
所谓最大效率的挥剑——就是刨除一切无用的行动代之以分毫不差的精準动作。
换言之,就是挥剑时要将时间、重心移动、轨迹的误差全部缩小至亿分之一以下。
这难如登天的剑闪在诺文手下却如此驾轻就熟。
正因为『Dimension』熟知其中的难度,我才愈加为之战慄、畏怖。
这已经不在力道的把握,腿脚的行动,手腕的挥动,剑的操纵等等方法的範畴之内了。
而是超越了剑技理论的,臻于极致的人体运用。
在我对此心怀敬畏的时候,又划过几道细线,狂怒者随之被切得四分五裂。
以敌人消散的光芒为背景,诺文转过身。
再看过去会发现,岂止是诺文的身体,就连剑身都没沾上一丝血迹。登极的剑速将那一切都留在了敌人的体内。
「——差不多是全盛期的三成吧。」
诺文带着不满的表情回到了我身边。
「这才三成……?」
如此神技居然还不及诺文实力的一半,这让我实在是没法相信。
「是啊,还是慢的很呢。但是这也没办法,既然我作为三十层的守护者被召唤来,自然就要被固定在与三十层相符的强度上了啊……」
「强度被固定……?还有这种事……?」
「是啊,如果三十层的boss不符合三十层该有的强度,那人类会很困扰不是吗?」
「……那还真是,相当体贴的考虑啊。」
「是啊,迷宫对人类很体贴的哦。因为它好像就是由一个很体贴的人创造的来着。」
诺文云淡风轻地聊起了有关迷宫根源的话题。
这在地上恐怕还是无人知晓的情报吧。
「也就是说,迷宫是由『某人』创造的吗……?」
「嗯,虽然有不能说是谁创造的『规则』……但是确实是经由『某人』创造出来的……」
诺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守护者向探索者提供的情报是有限度的。而诺文将其称之为『规则』。
但这是很重要的信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诺文对迷宫的事情都了解多少?」
「这个嘛,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我知道的,就只有自己被赋予了实现留恋的机会,同时作为交换,我有将人类引导至一百层的使命。」
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诺文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是不是谎言,凭我是无法辨别的。说不定他是因为『规则』才这样说。
当我为了辨识真伪而观察起诺文的表情时,他微微一笑,再次摇了摇头。
「是真的哦。我向朋友发誓,自己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因为我的守护者化实在是太过粗糙,所以并没有收到详细的说明。那一天,我正和莉帕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突然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吞没了啊。」
「被,被吞没?」
「是啊,我被这片大陆吞没了。被那样的一个魔法——不对,应该说是魔法阵才对。结果我和莉帕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扔到迷宫这里来了。」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关于『那一天』的事情能详细跟我说说吗?我想了解一下诺文和莉帕的过去。」
「我们的过去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我是投身于某场战争的一名骑士,而莉帕则是被投入到那场战争中的一个魔法。仅此而已。是啊,真的仅此而已……」
诺文一边回忆一边微笑。
从诺文的微笑中,我能体会到他是在怀念自己与莉帕的邂逅。
我还想儘可能的挖掘更多的信息,于是继续问道。
「你说的那个过去,是什么样的过去?说来,你今天早上看到天空的时候,表现得很惊讶来着,世界变化了那么大吗?」
「嗯——我记得被告知过自己会在千年后受到召唤……那么我所在到的过去应该就是千年前了。既然过去了一千年,那么世界当然也会变化了。看到连天空的颜色都变了,我真是大吃一惊啊。……千年前是个战火纷飞的非常无聊的时代。在那样的时代里壮志未成身先死的一名骑士,那就是鄙人啦。」
诺文轻描淡写地诉说着自己的结局。
然而我能感到其中蕴藏着各种各样的情感。不仅有后悔和悲哀,甚至还带有些乡愁。
我不知道该对已逝之人说些什么,故而只有沉默。然而诺文见状莞尔一笑。
「哈哈,所以就说了你不用在意就好。所谓人生就是那样的啦,没有留恋就死去的人反而比较稀奇不是?」
「也许是那样……但即使如此,在已经死去的人面前也是笑不出来的啊……」
「涡波你真是较真啊。再放轻鬆点不行吗?」
「放轻鬆……?」
彷彿是在给我示範似的,诺文反覆耸了耸肩。
「是啊,放鬆些比较好。多享受一下这个迷宫吧。」
「享受迷宫,怎么说……?」
「在这座迷宫里,越往深处潜入就会变得越强。变强不会让人觉得开心吗?」
迷宫守护者的这番台词很是耐人寻味。
简直像是在说这个迷宫就是为了让人类变强而準备的一样。虽然不能直截了当地讲明,但是透过每一句话的细节,我逐渐窥见了迷宫在诺文眼中的形象。
「是啊。这个确实,变强的话会觉得很开心……」
我那喜欢游戏的感性毫无疑问是热衷于练级这一行为的,在这点上我并不打算说谎。
「嗯,变得更强吧。我就是为此才把你带到迷宫的啊。」
「那个,也就是说……」
「你为了守护自己的生活而想要变强。而我作为守护者也想让前景可期的涡波增强实力。利害一致。而迷宫就是为此準备的修行场。」
看来诺文把我带到迷宫是有他的打算的。
「那什么,就是说因为守护者有引导人类抵达一百层的使命,所以为此想让人类变强的意思?」
「没错。我是这么听说的。」
这个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据说一百层寄存着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守护者不应该为了守护那个力量而妨碍探索者才符合常理吗。
「一百层不是有很厉害的宝物——或者说力量在吗?那样的话,也就是说守护者们是为了将那份力量让给人类才存在的?这是真的吗?」
「嗯——谁知道呢?关于那部分,其实我也没有了解到。」
我将自己基于常理的质疑丢给诺文,不想他的反应却很随意。
「谁知道,什么的……」
「一百层储存着异常的『力量』是真的。但是,到底是要守护它还是转让它?这就是我不知道的了。我只是被告知说要引导人类前往那里而已。」
「守护者的职责这东西,设定得还真是随便啊……」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同感啊。总觉得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整的太简易了。——这不合那个人的风格。」
对我的意见表示了赞同之后,诺文便沉默了。「不合风格」,这应该是在说创造出迷宫的「某个人」吧。
关于那个「某人」的事情,诺文不便多说。这里面有这样的规则存在。
于是我就把话题从诺文不便多说的转向了可以随便说的。
「虽然我是很欢迎自己变强,但是这对诺文来说合适吗?我变强了的话,诺文要在『舞斗大会』上取得优胜可能会变得更加困难啊?」
「这个问题你不用在意。对手越是强劲,那么我能得到的荣光也会越大,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而且只凭一个『舞斗大会』可能并非我荣光的全部。如果不行的话,那考虑别的办法便是。」
「……嗯,我明白了。」
反正对我来说怎么都合适。
儘管要达成诺文的目的需要满足各种各样的条件,但是我不同。
因为只要我变强的话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变强的话,谁都不能对我构成威胁。变强的话,我随时都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将诺文消灭。变强的话,无论对方是帕林库洛还是之前的少女们,我都能以实力强行打听出自己记忆的问题。
虽然我不喜欢这种强横的手段,但是选项能够增加是确凿无疑的。
「好啊,那就以变强为目的前进吧。诺文,上喽。」
「啊啊,总之先朝三十层前进吧。」
结果就跟往常一样。
一边通过迷宫探索增强实力,一边攒钱。
虽然这样会显得过于平稳,但却坚实且最接近正确的答案。
就这样,我和诺文一起朝迷宫的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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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文跟斯诺不同,是态度非常积极的搭档。
他既不会偷懒,也不会抱怨,光是这样就帮了大忙。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战斗方式不同于粗枝大叶的斯诺,是建立在精密的计算之上的。
诺文更加重视与同伴的配合,能够带来更有效率的战斗结果。
直截了当的说,这要比我和斯诺在一起的时候轻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