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会那晚过去,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使用『Connection』回到了联合国。
终于到『舞斗大会』的前一天了。虽然讨伐龙的事后处理还留有不少,但我借口说有要事处理,便一个人离开了『史诗探索者』的据点,来到杳无人迹的郊外,打算将自己昨天晚上的决定付诸实际。
「能成吗……?」
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了『新月琉璃直剑』,将剑刃抵在了『手环』上。
这是连结晶格雷姆都能一刀两断的利刃,无论这个『手环』是用什么矿物製成的,应该都能破坏掉。
我将力量灌入剑中,一口气切了下去。
——然而我没能切断『手环』。
这并不是说『新月琉璃制直剑』的锋利度不敌『手环』的硬度。
原因很简单,在剑即将切断『手环』的一瞬间,我使剑的手突然没了力气。
无关乎自身的意志,身体擅自抽走了力量。我一边咋舌,一边重新来过。
「——唔!!」
『手环』依旧毫髮无损。
不管重新试几次都一样。简直就如同受了什么诅咒一样,让『手环』安然无恙的始终是我自己。
岂止如此,试图强行破坏它的行为甚至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生了恶化。
就好像是要剥夺我反抗的力量一样,呕吐感和倦怠感幡然上涌。
没错,就像『诅咒』一样……
「咕,果然如此吗……」
虽然事前有过推测,但冲击仍然不小。
毕竟直到前一阵子,我还很乐观地认为『手环』这种物件随时都能破坏掉。然而,现实截然相反。即便抱着坚定的决心,我都没能伤它分毫。
「……没办法了。走下一步吧。」
我重振气势,转向计画的下一步。
拜昨夜的深思熟虑所赐,我对这种状况有所觉悟。
快步返回史诗探索者,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使用『Connection』进入迷宫。
移动到十一层,然后在那里搜寻怪物。
只要有像样的攻击力随便什么怪物都行,我在焦躁感的驱使下到处徘徊。
发现了一匹形如猩猩的好对付的怪物后,我赤手空拳地靠近过去。发现了猎物的怪物大吼一声,向我扑来。
「——『Dimension·决战演算』。」
对空间内的一切动向予以掌握后,我坚定决心站在原地,利用『手环』迎着怪物挥下的刚腕进行防御——紧接着、怪物被砍成了两段。
看着怪物消失化作的光芒,脸颊上流下一行冷汗。
不觉之间,剑已被我握在手中。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Dimension』看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过程也烙在了自己脑中。
就在我用『手环』进行防御的一瞬间,一股不明底细的感情涌来,迫使我从『持有物品』中拔出剑斩杀了敌人。仅此而已。
「被怪物破坏也行不通……?」
直面而来的事实着实吓了我一跳。接着我开始分析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底细不明的感情。在『手环』即将被破坏的一瞬间,恐惧支配了我的大脑,那是一种对即将失去无比重要之物的恐惧。
在恐惧的驱使下,我下意识地把威胁『手环』的敌人给剁了。
这些过程我是清楚的。然而,我不太理解自己为何会产生那种感情。
那简直就像是说,我将这个『手环』看得跟妹妹同等重要了。
但我确信这个『手环』绝非能与妹妹相提并论的存在。唯有这一点,我可以断言。
换言之,这是无关乎我自己意志的行为,也就是说,有某种东西操弄了我的感情。
分析结束后,沉积的感情沸腾了。
沸腾的是我对某人玩弄自己感情的『愤怒』。
我回想起了莉帕的一句话。
——『不许摆弄他人的命运』。
我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到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体内所有的细胞为何在不停嘶吼。
激愤令我将手攥出了鲜血,并一把殴向『手环』——打偏了,拳头落在手肘上,疼痛感传遍全身。
「混账……!再来一次。这一次要更……!」
我再次坚定决心。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带着这样的想法,寻找起其它的怪物。
很快,我找到了数匹跟刚才一样的怪物,一头扎进了包围中。
「——来啊!」
怪物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咬紧牙关将所有攻击承受下来,并尝试用『手环』对沖其中一份攻击。
自然,怪物们的刚腕将站着不动的我胖揍了一顿。直击、直击、直击,但是——只有『手环』没被打中。
身体擅自採取了迴避的动作。
「咕、哦哦!!」
不管被胖揍成什么样,身体仍然坚持保护『手环』。
就像是在保护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事物一样,擅自行动着。
脑袋被揍使得视线模糊,腹部被打伤意识也渐远,手脚受到冲击无法自如活动。即使如此,唯有『手环』仍然分毫无损。
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被乾死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周围的怪物们都给剁了。
在飞散的光芒中,我擦拭着流出的鲜血。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回覆道具,进行最低限度的止血。
「这样也不行吗……那就……」
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从十层返回了『史诗探索者』,随后立刻使用『Dimension·多重展开』,寻找能够破除我下意识的防御的强者。
首先找到了诺文,他正在街上散步。
跟在街上散步的诺文碰面后,我强行把他带到了自己最初前往的那片空地。
虽然有些惊讶,但诺文还是乖乖跟着我过来了。在那里,我诚恳地拜託他道。
「——诺文,你能不能帮我破坏这个『手环』呢……」
诺文听了这话,再打量了一番我的姿态,似乎就明白了一切。
理解了一切的诺文面容扭曲了。
「把『手环』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点上……?」
「……我终于明白了,不能容许谎言。是莉帕教会我这个道理的。」
「莉、莉帕她?」
或许这个名字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吧,诺文听了大感震惊。
「因此,我想要斩断束缚我的锁链……无论如何,发觉这一点都用了太长的时间了……」
作为朋友,我的话毫无虚饰。
然而,听到这些,诺文的表情却很是阴沉、非常阴沉。
「很抱歉……我做不到。唯有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你。」
诺文以游移不定的目光拒绝我道。
「做、做不到……?」
「在发觉了涡波身心的不一致后,我就去雷鲁·桑库斯那边打听过事情的原委了……恐怕,我打听到的比涡波你知道的还要详细……」
这个事实令我吃了一惊。但我能感觉到,作为朋友,诺文话中并无虚言。和我刚才一样,诺文的话语也毫无虚饰。
「——在此基础上,我做出了判断。我认为涡波的『手环』还是不要拿下来为好。我的想法也跟雷鲁·桑库斯一样。我也觉得涡波还是不要取回记忆了。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了。——所·有·人·都·会『幸·福』。」
听到诺文的回答,我皱紧眉头喊道。
「诺文!就算能够幸福,不能容许的事情就是不能容许。我讨厌裹覆在谎言之下的『幸福』。即便没有记忆,我仍然感受得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愤怒。所以我必须要取回记忆。现在立刻……!」
「不、不行……!取下那个『手环』的话,涡波很可能会不愿意实现我的愿望。你势必会觉得现在没有功夫解决我的问题。所以,我不能帮你取下它。我不想这么做啊……!」
诺文的语气十分动摇。为了自己的考量而拒绝了我的请求令他感到了不耻。
「没有那回事!我会帮助诺文实现留恋的。即使我取回了记忆,也绝对不会变!!」
「那种事,没有记忆的涡波又怎么知道……你取回了记忆之后会怎么做,根本就是无从想像的。既然那样,我还是选择现在的涡波……」
「告诉我说我的身心支离破碎的就是诺文你啊!难道诺文你真觉得这样支离破碎的我更好吗!?」
「这、这个……」
诺文支支吾吾起来。看他的样子,我明白他并非真心那样想。但是我也明白,有什么是让诺文不惜如此也不肯让步的。
为做进一步质问,我迈上一步。但却被诺文阻止道。
「——抱歉,涡波。请你等到『舞斗大会』结束的时候吧。」
诺文知道自己不佔理,即使如此他也选择贯彻自己的想法,故而一边同我致歉一边总结道。
「『舞斗大会』的时机在各种意义上都太完美了。参加舞斗大会,有我能够加以确认的问题,也有超越涡波成为『英雄』的预感。——在此之上,还有没能取下『手环』的涡波为了知晓一切而前来同我一战的保证。你和雷鲁·桑库斯之间有这样一份交易不是吗?因此,我不想破坏你的『手环』。要我破坏它,我做不到啊……」
诺文将自己的愿望和计画和盘托出。
「诺文……你就这么想要成为『英雄』吗……?」
「是啊,那是我的梦想啊。一直以来,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就渴望着成为英雄。没错,从千年前开始就一直……一直啊……」
诺文像被什么追逐着一样编织着台词,最后喊道。
「要将此放弃的话,就相当于背叛了我自己的人生!若不能实现阿雷亚斯家的夙愿,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喊出这些话的诺文看起来很是煎熬。
他无法像我和莉帕那样强颜欢笑,脸上写满了痛楚。
我们和诺文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我姑且有一些头绪。
我和莉帕都明白自己『混淆了自己的愿望』,并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诺文却无法接受。
「你摆出那样痛苦的表情,又怎么可能实现留恋呢……我想,『英雄』一定不是诺文的救赎……你需要的是『英雄』以外的什么东西。这是连如今的我也看得出来的……」
「啊啊,或许吧……可是,不得不如此啊。因为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那才是阿雷亚斯家<span style="color: #333333">嫡子的宿命,我就是为了成为『英雄』而活的……」
诺文缓缓地摇摇头,他退开一步,最后说道。
「已经是『舞斗大会』的前一天了……相关人员来过『史诗探索者』。参赛者必须在今天前往移动巨型剧场『瓦尔法拉』。我就先过去了。让我们在大会上见面吧,涡波。……然后在那里给一切做个了结。」
「……这样啊。」
我开始思考。
现在就在这里给一切做个了断的选项也是有的。如果只考虑我自己的话,也有在这里将三十层守护者诺文·阿雷亚斯打倒,去找雷鲁取回记忆的路可走。
但我不想走上那样一条『被赋予的道路』。如果选择那条路的话——感觉我就·输·了。所以我选择尊重诺文的心愿,在『舞斗大会』上给一切划上句号,并送他离去。
「我知道了……」
以此为结,诺文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一别以往,再也不见什么飘摇不定,曾经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诺文,不知不觉间周身已经缠绕起了浓厚的魔力。
亟待『舞斗大会』开幕的诺文,留恋正越发深重。
他那留恋的真身,恐怕并非自己口中的什么『英雄』。
我敢肯定,无论是『英雄』还是『荣光』都于诺文无益。
虽然隐隐约约地有所察觉,但通过昨天的飞龙讨伐,我已经可以确信。
纵然如此,诺文依旧会去寻求那些东西吧。
那是为了阿雷亚斯家,还是为了生前的熟人,亦或是有什么约定吗,我并不清楚。虽然我不清楚……但过分温柔的诺文注定会为了自己以外的什么人冲击『舞斗大会』的顶点。
——如果没有谁来阻止他的话,诺文会一直错下去。
并且,我有一种那个人只能是我的预感。我觉得这正是抵达三十层的人的义务。
然而,如今的我没有那份从容。莉帕那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不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我根本无从顾及他人。丧失了众多记忆,连自己重要的事物都回想不起的自己,不可能将他人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即便是为了诺文,我也必须儘早破坏自己的『手环』。想到这里,我拓展『Dimension』,寻找被自己延后拜託的她。
儘管不安,但此刻我已别无他法。除了她之外就没有能破坏我『手环』的熟人了。
我移步去找待在『史诗探索者』的房间里的斯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