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斗大会』的準决赛结束了。
因为拉丝缇娅拉弃权,作为劳拉维亚国代表,我获得了晋级决赛的权利。
换言之,这意味着我与拉丝缇娅拉的作战取得了成功,封印我记忆的『手环』已被破坏。
现在,我同时拥有在异世界的『基督·欧亚』与『相川·涡波』双方的记忆。
两者的记忆都是如此苦涩,以至于我在準决赛的最后丑态毕露。自己当时的表现至少也会成为联合国今后一个月的笑料吧。
不过无所谓。
作为交换,我终于得以认清自己『真正的愿望』。
既不会再有谎言缠身,也不再有他人摆弄我的人生。相较之下,我支付的代价绝对谈不上高昂。
最重要的是,记忆的恢複让我在真正的意义上与值得信赖的同伴——拉丝缇娅拉和缇亚重逢了。
準决赛结束后,我立马对跨越这场『舞斗大会』的计画作了安排。
出于某个理由,我的解释非常暧昧,但拉丝缇娅拉还是选择相信我并听从了指示。
与拉丝缇娅拉分头行动的我鞭策着筋疲力竭的身体,离开竞技场,穿过来时那道昏暗的走廊,返抵选手的休息室。
理所当然的,一手将我送往比赛的莉帕就待在休息室等我。
莉帕用天真无邪的笑容祝福道:
「大哥哥,恭喜你。你终于夺回『自己真正的愿望』了呢。」
然而,如果要我只是开心地接受她的祝福,那我是断然做不到的。
脑中警报声大作,曾经失败的记忆复甦,让我察觉了潜藏在这份祝福背后的真意。『联结』传达过来的感情告诉我,自己同莉帕是不能相容的。
面前的少女(莉帕)是堪比帕林库洛的强敌,我有如此确信。
「是啊,多谢啦。虽然是份蛮艰辛的记忆,但能恢複真是太好了。这都是多亏了莉帕的帮助啊。」
「嘿嘿,太好了。这样大哥哥就能不搞错自己的愿望把事情了结了呢。」
莉帕貌似开心地笑道。
可是我不能被她这幼小的外表和可爱的笑容骗了。
与看上去不同,莉帕实则老练而狡狯。
通过对她至今为止的行为的观察,虽然只是推测……可莉帕通过『联结』获得的恐怕不仅仅只有感情,并且也没有人能保证『联结』的数量只能有一个。
莉帕很可能製作了大量的『联结』,并从数不胜数的人身上汲取了经验和情感。
如果『联结』没有上限,那对象就是劳拉维亚国全体国民。
可能只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能收穫几百年的经验。
莉帕有时候之所以会表现出不合自己年龄的态度,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是啊,这样我就不会混淆自己『真正的愿望』了。多亏莉帕在讨伐飞龙的那天夜里推了我一把,我才能走到这一步。真是多谢了。」
「没有哦,我什么都没做。毕竟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呢。」
我嘴上亲切地报以谢辞,暗地里却使用『Dimension』观察莉帕的一举一动。
一如所言,莉帕什么都没做——看·上·去·如·此。
也就只是看上去如此罢了。她看上去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却切实地推了许许多多人一把,让他们前进。
我觉得这种做法跟帕林库洛不无相似之处。
于是自然而然的,我怀疑莉帕与帕林库洛之间也有『联结』。
……那么是从何时开始的?
两天前,莉帕跟我说自己曾「协助拉丝缇娅拉找人」。
拉丝缇娅拉她们所寻找的,应该就是帕林库洛。因为她们彼时已经找到了我,那么接下来就要确认敌人的所在了。于是莉帕使用次元魔法『Dimension』帮助她们找到了帕林库洛。其结果就是雷鲁先生的宅邸被夷为平地、帕林库洛逃往了国外。而莉帕则见证了这场战斗的过程。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她跟帕林库洛一定有所接触——
「——那么,取回了记忆的大哥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仅仅如此,我就有一股强烈的不安。
莉帕的愿望是『守护诺文』。
『联结』告诉我,唯有这份心意绝无虚假。
也正因如此,莉帕和我才是无法相容的。
也正因如此,她才试图将拥有可以消灭诺文的力量的我岔到别处。
换言之,莉帕从始至终都抱着让我离开联合国的打算而行动着。
于是,她才安抚我说斯诺已经能够自立,并帮助我取回记忆——而她此间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让我远离诺文。
如此断定后,我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道:
「……接下来,我要去找斯诺谈谈。」
「要跟斯诺姐姐谈谈……但是,那样好吗?大哥哥不是希望斯诺姐姐用自己的力量解决沃克家的问题吗?」
「嗯,没错……但是,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实在太过分了不是吗?都到最后了,我得跟她说点什么……」
「你·要·离·开,是吗——……说的也是,到最后了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毕竟大哥哥必须要排除所有后顾之忧,儘快去追帕林库洛才行啊。」
「就是这样了,因为我绝对不能饶了帕林库洛啊……话说回来,真亏你知道帕林库洛的事情啊。是跟谁听说的?」
「这个……是雷鲁先生告诉我的哦。诺文去询问雷鲁先生有关大哥哥过去的问题的时候,我也在旁边。所以,我知道一个叫帕林库洛的人封印了你的记忆。」
「这样啊,所以你才这么了解我的过去啊。」
我慎而又慎地……同时儘可能淡漠地与莉帕交谈着。
恐怕莉帕现在也跟我一样。
一旦感情过分高涨,我们的思考就会通过『联结』暴露给对方。因此,我们双方都在用假话牵制彼此。
『得到了圣诞祭时的经验的我』和『获得了数百年经验的莉帕』。
我们都已不再像于三十层相遇时那样纯真了。
挂着始终不变的表情,彼此试探道:
「但是你的身体没问题吗?不用那么着急吧,既然已经取回了记忆,先休息几天不是更好?」
「不行,我必须立刻去追帕林库洛。所以,我现在就要去斯诺那里。」
「这样啊。既然是要去追那个叫帕林库洛的人的话……就没办法了呢……」
我希望儘快说服斯诺,这并不是谎言。
此前的我几乎重蹈玛利亚那时的覆辙。我天真地期待着斯诺「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难」 ,不仅没有认真面对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她的问题。
但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了,这次我一定要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做些什么。
「莉帕,能拜託你用『Dimension』帮我找一下斯诺吗?一如所见,我的魔力已经枯竭了。」
「……嗯,我知道了。——那~个,斯诺姐姐现在在西区的医疗船上哦。我带你过去。」
虽然犹豫了片刻,但莉帕最终还是帮我找到了斯诺。
得知地点后,我立刻动身。
「多谢了。那赶快吧。」
莉帕尾随在后。不用看身后我就明白,莉帕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她锐利的目光让我感到如芒在背。
我慎重地保持着平常心,赶往目的地。
至此为止,事态的发展与我的计画一致。哪怕只有一点也好,让莉帕使用『Dimension』找人可以儘可能多地储蓄我的魔力。
就这样,我抵达了西区,登上了医疗船,以『史诗探索者』公会会长的身份打听出了斯诺所在的病房。
顺带一提,莉帕留在了甲板上。
我说自己要跟斯诺单独谈话,勉强她接受了这个安排。话是这么说,但只要莉帕展开『Dimension』,病房内的情况就能看个一清二楚。就是因为能做到这一点,她才会老实待在甲板上。现在远远不是放心的时候。
说服斯诺可谓时间紧任务重。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意。
一来到斯诺的病房前——我便看到了『史诗探索者』的缇莉。
她应该是在照顾受伤的斯诺吧。
我带着複杂的心情上去跟她搭话。虽然取回了过去的记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史诗探索者』度过的幸福的记忆就化为了乌有。
「缇莉……」
「……涡、涡波君?你来了啊!」
看到我的身影,缇莉黯淡的表情一下子明朗不少。
应该是因为我会出现在这里而感到意外了吧,缇亚露出了惊喜参半的表情。
「是的,我想着最后要跟斯诺谈一谈……」
「……最后?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她了吗?」
「是的。」
其实这并不一定会成为我和斯诺最后的谈话。
但既然莉帕在附近,我必须要把谈话引向这个方向。
「涡波君,求你了……求你理解一下斯诺吧……她很拚命了……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拚命地战斗……求你听我跟你说……!」
缇莉为斯诺辩解着。
她这副模样好像一个守护着妹妹的姐姐。
或许缇莉真的觉得机会失不再来,所以拚命地同我讲述起了斯诺的过去。
「……以前,让斯诺认真到使用『龙化』的情况一共有三次。但不管哪一次都招来了极致的悲剧。第一次毁灭了自己的故乡,第二次杀死了自己憧憬的『英雄』,第三次害死了帮助自己逃亡的挚友。然后昨天的比赛是第四次。现在,斯诺一定觉得自己又要失去重要的东西了……」(译注:详情请见斯诺外传)
我之前也隐约察觉到了。斯诺的人生是『遍布失败的人生』。
因为一错再错,让她变得惯于放弃一切。
一想到稍有差池我也会变成那样,就觉得自己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求求你了,涡波君。涡波君你是『英雄』不是吗?求求你救救斯诺……如果斯诺她不能在这时得到拯救,那么大家的牺牲就得不到报偿了啊……谁都得不到……!!」
「……很抱歉,那我做不到。因为我不是什么『英雄』……」
我回绝了她的诉求。
听到我的话,缇莉露出万分遗憾的表情,缓缓地垂下了头。
缇莉知道我讨厌『英雄』,可即便如此,她也仍然希望我成为斯诺的『英雄』。
「……那么,涡波君是斯诺的什么呢?」
「我是……我要作为斯诺的『搭档』,跟她谈一谈。」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跟斯诺应该是搭档的关係。
那时候,斯诺没有过于依赖我,也不把我看做什么『英雄』。我认为那段时间的关係才是最理想的,所以便以搭档自称。
将小声念叨着「这样啊,搭档吗……」的缇莉搁在一旁,我推开斯诺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斯诺——」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高级的白色床具和配套统一的白色家具、窗户上挂着不停曳动的白色窗帘。
青发被白帘撩动的斯诺正在眺望窗外的世界。
斯诺望着无垠的蓝天,彷彿视野因之眩乱。
她望得十分沉醉……
这样的斯诺是如此孱弱,以至于让我联想到一根残烛。
斯诺缓缓地扭动脖颈,看向这边,低喃道:
「涡波……?」
缠绕在她全身的绷带非常惹眼。
根据状态栏上的信息,她现在没有外伤。但不同于外伤的某种东西残留在了斯诺的身体上,并在对她进行侵蚀。『状态』将此现象表示为了『龙化』。
「嗯,是我。你这浑身都是绷带啊……」
「……嗯,拉丝缇娅拉大人的杰作。」
「我也是啊。咱俩一样。」
「……虽然我没有看见,但·是·听·到·了。咱们俩,都遍体鳞伤了呢。」
斯诺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到昨天为止的那种异常的执着心已经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