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为久远的记忆——
存在于在那份记忆中的,是一栋明明没有什么人住,但偏偏很宽广的宅邸。
不仅满是尘埃,天花板的角落还结着蜘蛛网。在走廊迈步时地板吱呀作响的声音,总是会让你担心会不会一脚踩漏。味道也相当糟糕,野兽的气味很重,简直不像人住的场所。
房子的背光处长满了苔藓,有的墙壁还掉泥露砖。
一栋算不上可以让人居住的宅邸——
那里就是我人生的原点。
在我懂事的时候,我手中就握着一柄跟我的身高差不多的直剑。
而我就拖着那柄直剑,在宅邸里走来走去。
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漫步呢。其中的理由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也不记得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历程,才让我抵达了那个地方。
记忆中的所有一切都模糊不清。
能想起来的东西真的不多。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够确信。
这里——这栋宅邸才是我·的·家。
所以我希望能够在这里招待些什么人。
想要孩子气地用这栋破旧的宅邸炫耀一番。
儘管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家……
说不定,对连与家人相见都做不到的我而言,这个家才是我真正的家人吧。
然而,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在这栋宅邸招待任何人。
至于死后就更是连回到这里都没能做到。
…………
啊啊,不知道那栋宅邸现在可还留存于世吗……?
虽然我知道它根本不可能还留在这世上,但心中的留恋还是促使我去遐想。
哪怕那个家并不喜欢我,但对我来说唯有它才是自己的家人。
对于被世界拒绝,没能和任何人结下牵绊的我来说,家人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存在于我(诺文)之中的、唯有『剑』和『家名』。
正因如此,我对这二者视若珍宝。
已经沦为怪物的我,如果再不去紧紧抓住这两者的话,那就真的不能再为人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知道这样的自己实在愚不可及。
但与此同时,我仍然觉得自己可以对此引以为傲。
就是这样的记忆的碎片——
◆◆◆◆◆◆
我经常做与过去有关的梦。
我能感觉到这些都是十分令人怀念的梦。可一旦睁开双眼,梦的内容就会变得暧昧不清。总是会做这样的梦。
我知道这些都是有关生前的后悔的梦。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并不想做这些梦。但是没用的,我已经死心了。
因为做过去的梦是『我们』的本质。想要逃避是不可能的。
——我的名字叫诺文·阿雷亚斯。
是迷宫第三十层守护者。在现代苏醒的名为『地之理的盗窃者』的怪物。
使命是将人类诱至迷宫的最深部。作为交换,会被赋予解决生前留恋的时间。这就是契约的内容。
实在是个漏洞百出的契约。
既然没有监督守护者的存在,那守护者当然不会认真地去锻炼人类抵达最深部。肯定都会以自己留恋的解决为优先。
果不其然,第十层和第二十层的守护者都已经消失了。
想出这个契约的应该是个更加慎重合理的人才对。但契约内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漏洞,实在是不·合·他·的·风·格。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故吧。
但那些跟我没关係。我打算和『将我唤醒的相川涡波一起』解决自己的留恋。
我也和其它的守护者一样,将留恋的解决放在了首位。
不过,还是老样子,相川涡波的状态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似乎是记忆遭到了封印的缘故。
经过仔细调查之后,我得知那是二十层守护者『暗之理的盗窃者』留下的试练。
那家伙也还是老样子。用些不知所谓的试练,不讲道理地测试他人。
我决定不和涡波的记忆扯上关係,把精力集中到自己留恋的解决上。涡波有涡波自己的人生,缇达有缇达自己的考量,我有我自己的目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好日无多。
一切都始于莉帕捨身保护我的那一刻。
在斯诺的邀请下,我满心轻鬆地前往讨伐黯淡之龙的那一天便是一切的开始。
在此之前我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留恋。因为这个缘故,我的存在开始稀薄起来。这导致我的力量被弱化到了超乎想像的程度。
我自负地认为诺文·阿雷亚斯在任何战斗中都不可能落于人后。结果实在是咎由自取。
因为这份傲慢,我犯下了大错。
当时我的心中充满了焦躁和恐惧。
那一天,和我一起被『魔法阵』吞没的少女莉帕。
她对我很执着。我很理解她的心情。这个没有家人的少女,将和她在一起时间最久的我当做了家人而思慕着。——没法不如此。
因为我也跟她一样,所以深谙此理。
恐怕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那莉帕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吧。
但我绝对不会容许那种事的发生。
如果我不赶紧实现留恋消失掉,那莉帕就会为我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人搭上性命。
不,不只是莉帕。只要我还以半吊子的状态留在现世就必然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搞不好又会招致众多国家的毁灭。
『理的盗窃者』就是如此危险。
为了不重蹈历史的覆辙,我必须要儘快、完全、彻底地解决留恋消失。
儘管做出了这番决定——
但我的留恋是什么,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应该说是太多东西纠缠在一起所以无法断定才对吧。
所以我只好将手伸向孩童时期的愿望这简单易懂的东西,只能如此。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具有自信的愿望了。
我是一个被迫背负阿雷亚斯家的一切,只为了将阿雷亚斯之名铭刻于世而苟活至今的存在。要我作为一个人类正经百八地实现自己的愿望,难度未免有些高。
所以我向同伴请求帮助自己实现留恋。
但莉帕笑着拒绝了我的请求,涡波则决定先取回自己的记忆。
但他们两人这样也无可厚非。因为我们彼此的目的无法相容。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去拜託斯诺。
然而——
「——绝对不要。」
「诶?这么坚决吗?」
但斯诺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
可这不是因为斯诺和我的目的不能相容。而是『她』和『我』这两个人无法相容的缘故。
「我讨厌诺文·阿雷亚斯的生存方式。你的人生、你的愿望、你的战斗方式全部都看不过眼。所以我不要。」
「说到这个份上了吗……我有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我本来觉得都是追求『英雄』之人,应该能互相理解的来着。」
「从互相理解开始就不行。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样,让我很烦。」
「以前的斯诺……?」
「像孩子一样憧憬着『英雄』、纯真地追寻着『荣光』。你这样子就跟以前的我一模一样。那个愚蠢的以前的我……」
斯诺一脸凄凉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虽然只有大概,不过她还是告诉了我自己是如何因为对『荣光』的追求而失去了一切的。
「也就是说,你最讨厌英雄了是吗?」
「不对,最喜欢了。但是我是绝对不可能成为英雄的就是了。」
「哈哈、明明自己不想当,却非要让涡波成为『英雄』是吗?」
「因为、涡波很强嘛。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他都能替我做。从他成为了会长之后就一直如此。所以当然的,以后我想要他一直这样对我——」
斯诺扭曲了。
即使是对人情世故不算熟络的我也看得出来。
这点必须要传达给她。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我不是守护者而是人类的话,斯诺会想要跟成为『英雄』的我结婚吗?」
「跟诺文·阿雷亚斯结婚?」
「斯诺一定不会想要跟我结婚的。就算是撕破嘴巴你也说不出那种话。我是这么想的。」
「你在说些什么——?」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没有把话说全。
剩下的希望她能自己意识到,毕竟此时的我也算不上那么从容。
结果我和斯诺的同盟并没有结成,仅仅定下了不妨碍对方的目的的约定。
我和斯诺最后互相确认道。
「——也许我们就跟涡波说的一样,都搞错了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了啊。」
「可能真是那样。」
「但是,我们对此却无法认同、绝对无法认同……」
「没错、无法认同。」
隐隐约约有那种感觉。
但是要我们去认同的话是不可能的。
要是真能那么简单,那贵族也不会如此光鲜艳丽。
就是因为有无论如何也不能捨弃之物,所以贵族这种存在才会留存至今。
贵族——无论是『千年前的阿雷亚斯家』还是『现代的沃克家』,在束缚人这一点上做得都是同样一流。
「诺文·阿雷亚斯。要我来说的话,『荣光』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好玩应儿。」
「我知道。但是就因为这样才必须要确认一下。……说到底被家族放进囚笼的你说这话也没有什么说服力啊。」
「……也是啊。」
我们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结果原本的四名同伴支离破碎,没有任何人彼此协助。
四个人都在不同的道路上,独自前行。
就这样迎来了『舞斗大会』。
我的留恋就是在『舞斗大会』中取胜,斩获『荣光』。
这是我自人生的原点以来就一直渴望的东西。只要能得到它,那我应该就可以消失了。儘管所有人都告诉我说不对,但我还是不得不加以确认。
可是如果想得到『荣光』,那仅仅是取胜还不够。
如果不是击败强敌,让所有的观众都为之倾倒的优胜就没有意义。那就跟在一个边境的小型比赛获得了胜利一样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