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木幽被左轮手枪击穿额头死亡。
幽握着的画笔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短促的声响。
当然这是夜晚的公园里发生的事,流出的血像影片倒转般回到身体,幽复活了。
今晚也平安进行了厮杀。
「最近天气变得很暖和了呢。」
阿久津说。她还是一样穿着制服。
在那之后阿久津又回到公园,今天也站在我身旁一起观看厮杀。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五月。
这是樱树嫩叶随风摇曳的时节,虽然是黄金周连假的假期正中,但没有参加社团的我时间多得是,高一时的打工也因为有一段时间反胃的感觉变得很强烈而辞掉了。
从那之后,我开始白天看漫画度过,晚上则到公园去。
和阿久津对战之后,我不曾再厮杀过,是说根本没有人来找我挑战,大概是因为阿久津就在我附近,很难来邀我吧。
这样的阿久津也和我一样,不再和他人厮杀。
「因为我害怕再次输掉。」
阿久津这么回答。
在这样的我和阿久津眼前,使用画笔的志木幽,输给了使用左轮手枪的少年,因此从公园中央离开,然后往附近的少女那里走去。
「姐姐被射中啦。」
「嗯,我看到了,也画下来了。」
「哇,太诡异了吧,这真的是我的尸体?」
这样的对话传了过来,带着些微暖意的超现实对话。
志木幽的说话对象是她的妹妹志木仄。
她抱膝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素描簿,身穿过大的帽T以及宽鬆的牛仔裤,也许她喜欢比较不合身的衣服吧,髮型与姐姐相似,黑色的鲍伯头加上蓝色的挑染。
以前影野先生曾说过:「那个女孩是志木同学,国中一年级,对她来说,画对阵厮杀的画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应该是吧,不过志木仄同学自己并不参加厮杀,只有画画才是她的本质。」
「晚安,水森阳向同学,阿久津冴绘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想影野先生的事,本人出现了。「晚安。」我和阿久津回礼。我现在才发现,影野先生会以全名来称呼一个人。
「志木幽同学和志木仄同学是很不可思议的姐妹吧。」
「很不可思议吗?」
「她们两人都是拒学的孩子。」
影野先生突然说出不知轻重的话,这不是非当事人可以说的东西吧。
「那是可以告诉别人的资讯吗?」
「『希望你告诉来到这座公园的其他孩子。』这是志木姐妹本人这么要求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向站在旁边的阿久津,她点点头,看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听说妹妹仄同学没有拒学的理由。」
阿久津像是补充说明般道。
「没有理由?」
「该说是没有吗?也许比较类似无法解释吧……」
因为阿久津困惑地迟疑了起来,所以影野先生开口了。
「她并不是遭到霸凌,不是交不到朋友,也不是有不喜欢的老师,或是跟不上学业进度,就只是无法上学,而志木仄同学自己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无法上学。」
好难懂,我无法说什么。
「为了理解这样的妹妹,所以姐姐志木幽也跟着拒学,不过为了不让母亲太过担心,所以志木幽同学似乎三不五时会到学校去。」
的确是不可思议的姐妹。
不过要说谁比较难以理解的话──或许是志木幽吧。
「因为自己没办法好好说明这些原因,所以来到这里的孩子们,都会希望由我事前稍作说明。」
虽然只靠刚才的解释没能让我吸收任何一件事,但那是光听就已经很有意义的一番话。这里聚集了一群个性迥异的孩子,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
在我和阿久津及影野先生谈话时──一名少女走向公园中央,她有着不太对劲的紧张感,眼神四处游移,厚重的黑髮留到肩胛骨附近,刘海也长了点,从刘海的缝隙间可以隐约看见她慌乱转动的眼珠,服装是打褶长裙加上简单的针织衫。
我对她没有印象。
「她是佐藤海恩同学。」
影野先生为我说明。
「佐藤……海恩?」
「佐藤海恩同学是露草町出生、露草町长大的日本女孩,她的父母也都是日本人喔,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讨厌的含糊说法。在这个时代,海恩可以算是闪亮亮名字吗?虽然我觉得好像不算是,不过在这样的乡下日子应该不好过。
一名少年走到了那个佐藤海恩的对面。
好痞呀。
不,说是痞或许有点语病。头髮不知道是不是烫过,呈现微微的波浪状,长相是超级大帅哥,却带着些许可疑,为什么呢?是因为眼角和嘴角看起来很轻浮吗?服装是帽T配上紧身裤,身形纤瘦,这个人我有印象,也知道他的名字。爱田景。
虽然不同班,但是同一所高中的二年级,印象中他是在高一时从其他县转学过来的,他是个被评价为频繁更换身边女伴的男孩子,加上他的特性,所以他似乎不受男孩子们──或许也不受女孩子们──的欢迎。我记得他和阿久津同班。
「那,来打吧。」
爱田说。他转动肩膀之后,让手指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然后缓缓地飘了起来,和缓又轻盈地。爱田飞到了夜空中,他身上帽T的帽子像云朵一样轻柔地飘在他的脖子周围。
爱田俯视着公园的一切,无所畏惧地笑了。
与他对战的佐藤海恩抬头看着爱田,看着,看着──像是下定决心般花费了一段时间后,一只手伸向空中。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伸出的那只手收回到原本的位置。
搞不懂她想要做什么,飘在空中的爱田似乎也一脸问号。
这里的厮杀没有开始的信号,不过彼此等到对方準备好了再开始已经成为礼节。
「喂、喂,怎么了?快点出招啊,杀了妳喔。」
爱田说。最后的「杀了妳喔。」这句话不是威胁,而是「我要攻击了,可以吧!」的意思。
即使如此,佐藤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垂着双手低下头。
「喂!影野先生!这要怎么办!」
爱田从上方说道。
本来应该站在我旁边的影野先生,不知何时站在公园中央,他的手贴在佐藤的背后,看起来像在安慰她。
「我以裁判的许可权终止这场厮杀,胜利者为爱田景同学。」
「我什么都没做。」
爱田飘在空中小声说道。佐藤的肩膀动了一下,她像是被影野先生引领着一样离开了公园中央,然后不知为何走到了我的身边,于是影野先生、阿久津、我和佐藤,四个人并排站着。
公园中央,爱田飘在空中坐了下来。
「喂,随便哪个人都好,来个人打一场吧。」
爱田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打倒志木幽的左轮手枪男孩走到了公园中央。这两人正打算开始一场新的厮杀,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站在身旁不发一语的佐藤,就在我侧眼偷瞄她时,佐藤突然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啊,是水森学长。」
「妳好,我是水森阳向。」
「你是赢过阿久津学姐的人对吧,当你创造出魔术方块的那一刻起,那种狠角色的感觉不是开玩笑的。」
阿久津本人就站在旁边,佐藤却这么说。
「阿久津学姐妳也晚安。」
「……晚安。」
佐藤向阿久津打招呼,然后再次转向我这边。
「你好,我是佐藤海恩,国中三年级,名字看起来虽然像外国人,但我是日本人,因为我的名字是闪亮亮名字。」
她熟练地自嘲给我看,或许是因为以往每次自我介绍都会遭到嘲笑的关係。从一开始就先贬低自己的名字,也许是佐藤的自我防卫方式。
「我可以叫妳佐藤同学吗?」
「叫我佐藤就好了,还有,可以去掉姓直接叫我名字的人只有影野先生。」
「这样啊,请多指教,佐藤。」
「在这种乡下地方,名字竟然叫作海恩真的是……水森学长你觉得呢?」
可怕的问题出现了,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才好。
刚好眼前爱田和左轮手枪男孩的厮杀开始了。爱田被枪射中而死了,厮杀在数秒内即结束。
「真要说起来,海恩听起来很像男孩子吧。」
「这个嘛……」
「水森学长,你怎么看会搜寻『兴趣 推荐』的女孩子?」
怎么看啊……兴趣这种东西是可以这样找出来的吗?要我诚实回答的话,答案会是「不敢相信」。
「不是有个学长叫县瞬吗?学长你来的时候他还在吗?」
佐藤虽然提问,却不等我回答就继续说下去。
然后县学长出现在话题中。
「在啊,我有看到县学长的对战。」
我从村濑学长那里得知县学长出院了,之后他不曾再到公园来,但他应该不是毕业了,大概。
「这样啊,那我想你应该明白,那个人没有自我这种东西,所以他才会想自杀。我也一样,虽然和县学长有一点不同……但是,我也一样创造不出任何东西,也许比县学长还要糟糕,因为我连想把别人比下去的知识都没有。」
创造不出任何东西──这就是佐藤的烦恼吗?
连想把别人比下去的知识都没有,我觉得这种形容的方式,透露出佐藤的烦恼的深度。
「我觉得我也会变成像县学长那样。」
「佐藤海恩同学和县瞬同学不一样。」
刚才一直沉默倾听的影野先生开口。
「你们是不同的人,当然,我不是在说谁好谁坏,只是妳将自己的结局套用县瞬同学的结局也没有意义。」
他说的话还是一样严厉呢。
「没有意义吗?真的吗?」
佐藤一脸无法认同的样子,而就在这个时候,输给左轮手枪男孩的爱田离开公园中央,不知为何往我们的方向走来。
「喔?什么什么?在争论吗?是说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
爱田打断对话向佐藤说道。
「用那种方式赢了也高兴不起来啦,妳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呀,态度啦,拿出妳的态度。」
佐藤一句话也回应不了,紧咬着下唇低下头来,她的刘海盖住了眼睛。
「我……我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什么东西都创造不出来,我这个人内在什么东西都没有。」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爱田以严肃的口气说道。
「就是有啊!在这里!」
「是、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佐藤以强硬的口吻反驳,爱田马上就退缩了,然后不知为何转向我。
「我说,这样就没办法了对吧?呃,你是谁啊?」
他说。真是个不会转移话题的家伙。
「我是水森阳向。」
「是喔,我是爱田景。欸,嗯?等等喔,水森阳向?是赢了阿久津的那个家伙吗?」
「没错,就是赢过我的人。」
不知为何是阿久津回答。
「是喔,就是你吗?我那时候刚好不在公园里,所以没看到你和阿久津的对战。我问了观战的人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时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