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凛冬将至

我感觉自己最近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原因一定是因为这个。没错，冬天来了。

这些天的日照时间越来越短，我进行光合作用的时间少了许多；并且由于冬季阳光偏弱，我通过光合作用获得的营养也随之减少，再加上动物们都去冬眠了，导致我这一个时期每天的营养都不太够。

更有甚者，就连地面都开始变得乾燥。我想要水，拜託来个谁给我带点水吧，只做这一冬天就好，我会用自己的蜜汁支付报酬。

啊，好难受。

乾燥的环境使我体内的水分变得极易流失，我的花和叶子都开始有些蔫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都在于水分不足。我想要水，如果是用在花和叶子上的话，化妆水也行。

还有，我最近特别寂寞，可说是身心俱寒了。

我的女骑士团最近请了几个月的寒假。

蜜蜂们虽然不用冬眠，但每到冬天她们都会撤回巢里裹成一个球保持体温，姐姐大人也就是女王陛下处于正中，和女骑士们肌肤相亲。

这已经不是两手捧花的等级，而是物理意义上真正的百合之园。这是怎样，也太让人羡慕了吧！姐姐大人，请务必让我也掺一脚，我也想和你们抱团取暖••••••

啊对了，我和她们亲密接触是会受粉的，我都忘了。

我究竟应该独自一人忍受寒冷和孤独呢、还是应该献上自己的纯洁主动受粉呢，真是一个苦涩的选择。嘛，还是保证不受粉的优先顺序更高，所以如果蜜蜂们来邀请我的话我会慎重地拒绝。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还会出现在我面前的只剩下那只白鸟。

这家伙来我面前挑事几乎是风雨无阻，区区季节变换什么都不算。

白鸟啊，虽然我还是很想吃你，但吃了你之后我就又变回孤身一人了。我讨厌寂寞，所以这段时间就算特别优待、我不会主动出手，你可以放心地多活两天。

就让我通过听你嗷两嗓子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吧。我这里冬天几乎不会有客人上门，娱乐活动和其它季节相比少得离谱，甚至连晒太阳光合作用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啊咧？

什么，你说你不会叫？

这么一说我确实没听它叫过。一般的鸟哪怕我什么都不做都会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只有这家伙安静得简直不像长了张嘴。

看来这是一位大师啊。确实有些鸟类的叫声优美程度更甚歌声，与之相对性情也十分高傲；因此只要我放低身段，它就一定会回应我的邀请。

【吶，鸟先生】

我久违地发出了声音。虽然我依然不擅言谈，也发不出太大声音，但我相信我的声音一定传达到了。

【鸟先生，不会，叫吗？】

白鸟没有任何回应，现场的气氛就这样尬住了。那个，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一只鸟听不懂人话，但我现在閑得发绿，因此你哪怕啥都不干、就站在那里听我自言自语唠叨几句也是好的。

就在我準备放弃的时候，白鸟张开了嘴。

【啾】

叫、叫了！？它叫了！

真是太惊人了，你果然还是会叫的啊，毕竟鸣叫也算是鸟类的工作之一。

不过有一说一，你这叫声属实不怎么中听，撑死了业余水準。

它一定和我一样不擅长发声吧，这么一想感觉居然有些亲切。

白鸟只叫了一声就又没动静了。鸟先生没关係的，万事开头难，多练练就好了。

【再来】

我请它再来一次。

【••••••••••••啾】

嗯，比刚才那声强点有限，One more please。从它身上我体会到了当音乐老师的感觉。

【我没，听见】

【••••••••••••••••••啾】

很好，就这样一点一滴逐渐进步吧。

我现在才回过味来，它该不会能听懂人话吧？

会产生这种想法一定是因为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真的太久了。野鸟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这只是鸟养久了之后见个人就随便叫两声这种。然而哪怕仅此而已，对我来说也是难得的娱乐。

啊，鸟先生你不要跑，音乐课还没上完呢。

白鸟消失在天空的另一头。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我不会吃你的，下次还要来哦。

不过呢，出现在我面前的白色物体只有白鸟就足够了。。

没错，对我而言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森林里下霜了。

当我张开花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结了一层霜。霜是接近地层空气中的水汽直接在地面或近地面的物体上凝华而成的，我整朵花都变得跟刚从冰箱冷冻室里出来一样冷得吓人。

好冷，好冷啊。

虽然我用藤蔓将身上的霜尽数抖掉，但由于我是植物、不像动物一样有心脏和血液，因此体温也没有任何上升的迹象。我周围的地面全被冻得梆硬，甚至长出了地冰花。

我想要水，这该死的白霜快点化掉变成水吧。

情况不妙，由于天气太过寒冷，我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越来越差。虽然不会立即冻死，但也在一天天衰弱下去。

我已经不知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每天只靠光合作用产生的那一点点营养吊着一口气，身体没法不差。

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说起来落叶树冬天的时候叶子会掉光，也不知我有没有这种性质。

就像动物冬眠那样，植物落叶也是为了过冬。虽然叶片肩负了进行光合作用获取营养的重任，但维持它们的状态同样也需要消耗相当多的能量。由于叶片既不耐旱也不抗寒，一旦到了没什么太阳的冬季，大多数植物反而会主动捨弃它们，从而节省能量以便过冬。

啊咧，这样一想我岂不是要糟？这段时间阳光不强，光合作用产生的营养十分有限；再加上地面乾燥，水分的获取也愈发艰难。我想要水。

这样下去，我整个上半身连同花蕾和叶片岂不是会像落叶一样被本体直接放弃？

一旦变成那样，我这株阿娜温就只剩底下的球根了。

虽然来年开春之后还有可能开花，但我无法保证到那时我还能有自我意识，换一种说法就是凉了。

怎么办啊。

我要变成落叶了••••••

二、我要枯了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最恐怖的那种可能发展，那么我的上半身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逐渐枯萎，然后落到地上回归尘土。

呜呜，我不要那样，太可怕了。虽然我是植物，但我同时也是魔物，耐久比一般植物高很多，一定可以不用枯萎就过冬的。

如果我是一棵针叶树，那我就不必落叶，但很可惜我不是。

归根结底，松树和杉树一类的针叶树都是棵子植物，而我是茄科的被子植物，从根上就不是一个类别。

总之，这个冬天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上半身。

能想到的手段只有大量获取营养一途。话虽如此，野生动物都去冬眠了，到处乱晃的野生魔物也被我吃乾净了，万事休矣。

虽然魔物不一定有落叶这个概念，但我无法断言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为此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延长寿命，不能将自己的未来託付给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如果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很耐寒就好了，否则我就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耐寒。

——对啊。

我可以获得捕食对象的特性，只要我多吃一些耐寒的植物，就能获得它们的耐寒特性，如此一来我也就不会落叶了。

然而我周围并没有符合要求的捕食对象。如果对方连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开花都做不到，那就肯定不会有我需要的特性。

但凡我能移动、希望就不会断绝，但谁让我是植物呢。

啊，白鸟先生你好，我真羡慕你想飞到哪就飞到哪。

对了，我还有白鸟啊！

前段时间教唱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只鸟可以理解一定程度以内的语言，所以我可以尝试去拜託他。

【鸟先生，我有事，求你】

我发出了声音，但并没有呼出白雾。

透过这一事实，我再次认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棵植物。

【花朵，带给，我】

求你了白鸟，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依靠啊。

保险起见，我用超大幅度的肢体语言强烈地重複了自己之前的请求。

白鸟一言不发腾空而起，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能在冬季盛开的花朵或多或少都有耐寒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铁筷子花和迷迭香。

神啊女神啊白鸟啊，请回应我的愿望吧。

一夜过后。

白鸟竟然真的把东西带来了。那是一朵通体洁白、看上去竟有几分高级的小花，外形和女高中生世界存在的铁筷子花非常相似。要知道铁筷子花最多甚至能抵御摄氏零下十五度的低温，如果这朵小花也有相似的特性，那么区区冬季就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么让我来吃吃看吧。

啊呜。

我的身体似乎产生了一种原本就很习惯寒冷的感觉，这样看来耐寒性多半是成功入手了，我又获得了一次至关重要的品种升级。

谢谢你白鸟，多亏有你的协助，这个冬天我能挺过去了。

说起来女高中生世界在这个时期有个叫圣诞节的节日，虽然这边的世界没有，但我还是挺想和恋人一起过上一次的。

由于我生前被后辈见习圣女那小娘皮给绿了，导致我再也无法和未婚夫勇者大人一同创造这样的回忆。

那俩狗东西现在想必正在王城里某个有暖炉的房间里一边喝着热汤一边望着窗外的雪景，为那之后将会持续一整夜的人体炼成养精蓄锐。

与之相对，我却要孤身一人待在寒冷的森林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此巨大的差距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我怎么又开始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我有些口渴，我想要水。

虽然我说了想要水，但我想要的并不是眼前这种冻成块的水，这一点请你们千万不要误解。

细小的白色结晶从空中飘扬洒落。

下雪了。

这玩意化了就是水，给我的感觉并不坏。不如说只要能让地面不再乾燥，下来什么我都能接受。

雪花好美味啊••••••！等一下，这降雪量是怎么回事，这绝对很奇怪吧，哪有这样的啊。

这场绝不寻常的大雪很快就将整座森林染成了白色。

就在刚刚说话的工夫，我下半身的球根已经埋在雪下面了。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会被冻死的。

儘管我竭尽全力驱动藤蔓铲雪，但效果不佳。在此期间，鹅毛大雪如瀑布一般持续倾泻。

雪积得越来越厚。就算耐寒性再怎么高，整朵花都被埋在雪里的话很难保证不出问题，拜託了快来个人拉我一把吧。

一旦我完全被埋进雪里，我不仅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甚至连氧气和二氧化碳都得不到补充，这样一来不管耐不耐寒我都死定了。

对于绝大多数生物来说，只要能移动就有机会找到安全的地方，然而我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埋。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是棵植物，为什么我无法移动啊。

真是够了。

真是恨死了这副植物之躯。

只是因为无法走路，我就要被迫在这冰雪的牢笼中凋零散落。

这样啊，我要在这场暴雪中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