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醒了过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把我弄醒了。我从那锐利的光芒中预感「今天会很热」,我的精神顿时变得萎靡不振。还好睏——还好倦——还残留着昨天开车造成的疲劳——就在我这样躺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个无情的刺客扯掉了我的被子。
揉揉眼睛抬头一看,比太阳还要耀眼的my sister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妈妈说要你帮忙去摆货。今天有两个人不在,很辛苦的——」
「我还要去学校」
「才七点,来——得——及」
「你看」妹妹把两头有铃铛的闹钟像个印盒似的推到我面前。这款只有在当年的漫画里才能看到的模拟怀旧的闹钟,是父亲为了庆祝我上小学时送的礼物。沢北家实在是太富裕了。
「嗯~……知道了。给妈说声我现在就去」
「知道了!」
目送完匆忙走出房间的妹妹,我也起身站了起来。
早上七点,正好是第二趟送货卡车到店里的时候。同时也是来买早餐的司机们蜂拥而至的时间段。两个工作人员都休息了的话店里就会完全爆满。现在妈妈又要收银又要摆货,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没办法,开干吧。
我脱下当做睡衣的T恤和运动衫,从塑料衣橱里取出校服衬衫和裤子,然后再取出便利店的工作服。在制服上面套工作服这一绝技,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但就算做到这种程度,迟到的可能性也很大。
虽然妹妹说得很乐观,但今天是周一。这是在工作日的早晨之中店里最拥挤的一天。加之从今天开始附近公寓也开始施工了。肯定会挤满过来买早餐的师傅们吧。虽然妈妈会照顾我让我尽量不迟到,但能不能及时离开就完全靠运气了。
要是迟到的话——。
今天风纪委员那帮人肯定也因为「迟到清零运动」而站在校门口吧。
自然,那位不可爱学妹也会在。虽然其他委员是轮班制,但身为这一运动发起者的她,每天都会站在那里。
这几天极其尴尬。
本来就不好意思和她见面,要是迟到的话就更尴尬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这种事情从未考虑过。明明迄今为止对待学妹反反覆复的牢骚都是一边「嘿嘿哦——」地与作伐树*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着。(注:源自北岛三郎的《与作》里的歌词,「 与作在伐树,嘿嘿哦」)
首先要怎么和她打招呼?
是说「昨天承蒙关照」什么的,还是要怎么说?
要是被其他学生听到了怎么办。
要是被问说「昨天你们发生什么了?」该怎么办?
校内闻名的冤家居然会在周日见面,这种事情肯定会瞬间传开。
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地得知我有驾照的事情。
但是,我都欠了她那么多人情,闭嘴什么都不说也有违仁义*。(注:日语的仁义和中文的仁义并不相同,具体请谷歌)
「啊——好烦!」
总之迟到会很不妙。
我一边啃着妹妹说着「新款哦!」递给我的不是豆沙麵包而是饭糰的早餐,一边把脚蹬进鞋里,然后走出玄关,跑到就在眼皮底下的店后门那里。
*
然后,结果是——。
总算勉强赶上了!
幸好八点开始上班的雫小姐碰巧提前半小时就来了,她如同少年漫画的英雄一般对我说「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学校」,这样才得以没有酿成大事。她那栗色的短髮看上去有佛光普照。果然这个人太棒了。是my女神。和我结婚吧。
话虽如此,但时间并不怎么宽裕。
我在奔跑。现在是六月尾声,可以让人感觉到是夏天的阳光从东方照射过来。我在该死的热浪之中全力奔跑。啊,有驾照的我为什么还要跑啊?明明驾驶带空调的车子的话就能轻鬆赶上了!
这么想的我抵达校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其他学生的人影,两名风纪委员也正準备要撤退了。
当然,鲶川彩璃就是那两个之中的一个。
「早上好沢北学长。姑且算你没迟」
「……早」
学妹看着喘着粗气的我,她的表情和往常一模一样。
「汗很多呢」
「啊,因为是跑过来的」
「那么着急的话在交通方面会产生安全问题的。请再早五分钟从家里出来」
发牢骚这一点也和往常一样。对兜风的事情只字不提。口气还是一贯冷静·透彻的「雪女」模式。
我正想对昨天的事情表示感谢,但学妹却抢先一步阻止了我。
「那我们也要去上课了」
「啊,嗯」
「学长也请儘快去教室。我先走了」
她迈着利落的步伐回到教学楼那边去了。她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进行无谓的閑谈。反而是另一名女风纪委员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总觉得有些扫兴。
难道在意昨天发生的事情的人只有我一个吗。硬要说的话,她今天的态度并不像冰冷的冰块,而是像玻璃一般的无机质。冰块和玻璃,有什么区别我倒是不知道。
我在那站了一会儿,目送着离去的银色头髮。
「……嘛,也是呢」
我的肩膀突然脱力了。
只是我产生了奇怪的意识,而果然对于学妹她来说只不过是「风纪委员的工作」而已。
一旦开始这么想,这种想法就逐渐在我的心中佔据起了主导地位。越是佔据主导,我就越感到羞耻。昨晚我在被窝里那么烦闷是怎么回事?居然「看到冷淡女子的温柔一面就心动」什么的。男·沢北廉太郎,不像样也要差不多些。
——我露出破绽了呢。
但总之,我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总之先想想如何回报她吧。
接下来的考试期间那家伙估计也会很忙,在暑假之前得给她点什么谢礼——。
一边这么想着,我也向着教室走去。
*
就这样六月结束七月来临,期末考试开始了。
虽然教室里充满了紧张的空气,但不考大学的我相当泰然自若。我每门课都学得差不多,也拿到了差不多的成绩,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学期的学业。
终于从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
到头来,从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和学妹说上话。因为考试的原因,第一学期的校门指导也在六月份结束了。虽然在食堂看到过她一次,但因为她和其他风纪委员在一起所以没能搭上话。当然也还没有答上谢。欠的人情也还没有还。
该怎么办呢——在早上的班会前,我这么想到。
新横滨三吾一边像往常那样吃着当早餐的点心麵包,一边专注地看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占星的网站」
「可真不像你」
损友一边拍掉粘在手上的麵包屑,一边用半边脸颊笑了起来。
「不不不廉廉。我啊,对这种事可是相当在乎的哦?它可以成为和女孩子说上话的契机。明天就是暑假了,必须得鼓起干劲」
何等温和派的理由啊。
「嘛……确实女孩子的话会喜欢占卜或者咒语之类的东西呢」
「对对。她们会偷偷地调查喜欢的男生的生日,然后占卜相性什么的。就是所谓的少女心啊」
「哼嗯——」
说起来,不知为何学妹她好像知道我的生日呢。当然那家伙并不是像损友这样的温和派。她大约是借着委员会的工作什么的,偶然间看到了我的资料吧。
「怎么怎么?廉廉也对占星感兴趣?」
「不,并没有……」
就这样聊着聊着,损友的两边脸颊都笑了起来。
「呀,那个是,说不準的话也说不準哦?」
「才不可能吧」
不知为何,这家伙倾向于让我和学妹变成那种关係。也许是因为那样会更有趣,但被散布毫无根据的谣言的话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廉廉你才是,为什么要那么顽固地否认?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没有女朋友。和那个雫小姐怎么样了?」
「怕是不行啊。感觉她就根本没把我当男人」
「峰不二子呢?」
「她在画面的对面,连摸都摸不到」
「真惨呢」损友嘻嘻笑着。你不也没女朋友么。
「顺带一问,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听听你说『说不準的话也说不準哦』的原因吧」
「嗯~…………」
损友做出在意周围目光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
「那女孩,是用『前辈』来称呼我们高年级学生的对吧?」
「当然是啊」
「但称呼廉廉的时候,总——感觉听上去有些不一样呢——」
「听上去?」
「感觉不是『前辈』而是『学长』」*(注:原文一个是先辈一个是せんぱい,为体现区别故这么翻译)
「啥啊???」
搞不懂什么意思。也搞不懂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
「学长」
听到声音的我回头一看,一位女学生站在教室门口。她胸前的红丝带说明她是一年级的学生。还有那隔着很远都很显眼的银色头髮。聊着起劲的男生们的视线,也都被她吸引了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学妹有时候,会像这样到教室来叫我出去。不过只有在我犯了不得了的事情的时候会这样。哎呀,但我不记得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啊——。
好友咧嘴一笑。
「对吧?」
「你在说什么对吧啊?」
「明明这个教室全都是『前辈』,廉廉你却回头了吧?」
「…………」
不是,刚才的,不是那样的……。
「只不过是一直被她说教,熟悉她的声音了而已」
「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察觉不到她的心意的原因哦?」
面对窃笑着的损友,我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唔……」
是那样吗?
不是前辈而是「学长」,问我能听出什么区别?不不不,我是不知道那种微妙的语感差异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了。
但总之,待在这的话会显眼的。我迅速起身,走到学妹那边,和她一起移动到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