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景象无论怎么看都很异常。
将倒落的木箱及物品弹开,加上一名站着不动的少女,只靠单手轻鬆举起足以装起自己的巨大木箱。
(这是什么状况?谁能跟我说明一下?)
「大、大小姐……」
由于大脑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就这样举着木箱停止了思考,直到听到提提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
「啊,这是……那个!」
我连忙将举在手上的木箱丢了出去,焦急地转身面向提提,接着倒抽一口气。
提提在我转身的瞬间倒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恐惧。
那代表他人的拒绝。
我在前世曾数度看过有人因为同情我的境遇,露出哀怜或悲伤的表情。但是与我有接触的人都不曾拒绝过我,真要讲起来那种人也不会刻意过来我的病房吧。今生也一样,至今为止我接触过的,全都是珍惜我的家族和佣人。
因此,当提提的表情对我露出那未曾看过的反感时,我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一样难过。
「那个,呃……」
(必须对她说些什么,得好好解释才行。可是,就连我也没想过自己能举起那么重的东西。)
我的脑中乱七八糟的,无法好好整理思绪。
过没多久,听见声响的佣人就冲进来仓库,他们大概是迅速理解了状况,确认我没有受伤后,打算带我回房间。
在大人们的包围下,我完全放弃思考,毫无抵抗地被带回房里。
从那之后过了好几个小时,时间来到大家都熟睡的深夜。
我独自待在房间里,坐在床铺上发獃。从那之后我没有踏出门口一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
现在我不想见任何人,特别是提提……
害怕可能会再看到提提先前那种表情,让我变得非常胆小。
(她把我当成是怪物了吧?绝对会被她讨厌……我从来都不知道被拒绝是这么恐怖的事。)
我望着天花板,露出自暴自弃的笑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那个……大小姐……」
从房门另一侧传来提提的声音,我的心脏彷彿被紧握住般难受。
「不、不要进来!我想一个人独处!」
我连忙离开床铺把房门锁上。
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却没办法停手。现在的我就是幼稚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大小姐……您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咦?生气?)
我在门边竖起了耳朵,听着提提那出乎意料的话语。
「我在那个情况下应该挺身保护大小姐才对……但是我却因为害怕而动弹不得。」
(她在说什么?如果提提那时候上前保护我,会受重伤吧?)
我没有摆脱普通人的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是贵族,而提提是受雇之身的平民,两人之间存在这种绝对的差异。
「我!」
提提一度提高了音量。
「……大小姐出生后,老爷对我说『照顾这个孩子就是妳的任务』,当时,我才第一次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在那之后的三年里……我为了能帮助大小姐,努力学习了各种事情……」
她的声音慢慢变小。
「结果……我却在关键时刻吓到腿软……不对,是因为只想保护自己,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我们两人陷入一时的寂静。
「大小姐……我说出这种话可能真的是不知分寸,但还请您务必再给我一次机会。请让我……随侍在大小姐身边……拜託您……了……」
提提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经含糊不清,可能是一直在忍着眼泪吧。
(我是笨蛋,竟然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前世也是这样,光是只想着自己要怎么活下去,根本没有思考别人的事。)
她也很不安吧。
提提当时的表情是来自对自己的悔恨,以及害怕我会因为对她失望,夺走她的使命吧。
「大小姐……请让我……随侍在您身边……」
也许是至今为止的恐惧和思绪混杂在一起终于决堤,提提说的话语中带着哭腔。
三年。
整整三年之间,她「只为了我」磨练自己。
(现在仔细想想,她真的有害怕我吗?若真的是这样,那她为什么会来我房间?如今在拒绝别人的不是我自己吗!?是害怕被拒绝的我,在拒绝提提吧!)
我边想边为自己至今的行为感到后悔。我的心胸为什么这么狭小?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涌现而出。
「对不起,提提……对不起……让妳这么害怕,对不起……」
回过神时,我已经打开房门,哭着跟站在眼前的少女道歉。
提提低着头拚命忍耐眼泪,在看到我丢脸到不行的模样后,感到相当困惑。
那天晚上,我痛哭着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不停重複说着「对不起」,声音传遍了宅邸,使得大人们深感困惑。
顺带一提,关于我犯蠢做出粉碎、高举木箱一事……
「啊,您是说那个啊?我听说老爷在五岁时,就举起了比自己还大的石头,所以觉得大小姐真不愧是老爷的女儿……怎么了吗?」
提提露出笑容如此表示。看来提提也没有把整件事从头看到尾,只对我在最后举起木箱有印象而已。至于东西碎了一地的惨况,她以为是箱子掉在我面前才坏掉。好啦,确实箱子是在我面前碎得一蹋糊涂。不过话说回来,五岁就……我老爸还真是厉害。
(嗯,所以这是遗传吗?不,到底是怎样?……我可是完全没有锻炼过喔?)
等到我搞清楚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则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