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回去了。」
菲菲对还趴着的吉尔兹宣布要回去,老人一听忽地坐起身来。
(已经复活了吗?魔族真厉害。)
我对奇怪的部分感到佩服。
「不要!老夫要在这里完成老夫的野心!」
吉尔兹盘腿坐下赖着不走,表现出绝对会坚持到底的态度。
「老夫喜欢这里!有三餐吃又可以睡午觉,再加上还有人会照顾老夫所有生活起居,也不会有人骂老夫!不仅如此,只要老夫提出要求,什么都会有人替老夫準备。连预算都可以想要多少就多少!根本就是天堂!」
老爷爷张开双手,一脸极度沉浸在梦幻世界的陶醉表情。
(嗯,他没救了。这个老爷爷迟早会听信对方的花言巧语,做出无法挽回的作品。)
「我可以说句话吗?」
我无法再保持沉默,打断了他们师徒间的对话,吉尔兹看向我,脸上浮现不解的表情。
「这个小矮子是谁啊?如果是僕人就快去倒茶噗──!」
「小矮子……」
才刚自我介绍完就马上被他给忘记的打击,以及被叫小矮子的心痛感令我脚软,提提于是撑住了我。同一时间,菲菲抬起脚来,往用高傲态度坐在地板上的吉尔兹脸上踩下去。
「……她是阿尔迪亚王国公爵家的千金,梅雅莉•雷葛利亚大小姐。把这个装进你那只想满足自己慾望的腐烂脑袋里。」
徒弟转动脚底,践踏着师傅的脸。这时没有表情反而更显得恐怖。正因为是过去总是散发冷静沉着氛围的菲菲,对于她面对师傅的兇狠态度,甚至让我忘掉刚才的打击。
「……然后呢,梅雅莉大小姐,妳刚刚要说什么?」
菲菲维持着那个状态,继续说下去。
「嗯,啊,我想想~虽然你说这里很好,可是吉尔兹先生,你了解照顾你的那些人吗?说到底,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开口本来是想问些最基础的问题,但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我不小心忘记了。
「啥?那些人?老夫当然完全不知道啊。只要提供理想的工作地点给老夫就够了。小姑娘妳是笨蛋吗?」
菲菲此时已把脚移开,吉尔兹脸上还留着脚印,用打从心底觉得难以置信的表情对我说道,并且哼哼笑了两声。他说的话明明就很蠢,为何那样的人可以用瞧不起人的态度,冠冕堂皇地说出那种话?我实在无法理解。
(怎么办……我也好想扁他。)
我微微颤抖的拳头握着剑,而提提则握紧我的手,不断小声地叮咛我「要忍住」。剎那间,我好像明白菲菲态度变得好战的理由了。如果每天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肯定会超出忍耐的极限,然后菲菲就爆炸了吧?
仔细一看,站在另一边的丝菲亚也一样,她正拚了命阻止眼神黯淡无光、眼下也想拔刀的萨菲纳。萨菲纳嘴里不知碎碎念着什么,但她那样很恐怖,反而让我恢複了理智。
「咳咳,老夫说过头了,抱歉。」
连吉尔兹也感受到萨菲纳非同小可的杀气,他大概是怕了,立刻向我道歉。
「但就像老夫刚刚说的,老夫对他们的事情没有兴趣,所以通通不知情。老夫一直都待在房里专心研究,完全不知道目前状况如何!」
「啊,是这样吗?那是谁介绍那些人给你的?还是说,是对方直接找上门的?」
我不抱期待,继续提出像在质询的问题。
「那还用问?是这里的市长达布札尔介绍和委託的啊。」
吉尔兹满不在乎地说出了爆炸性发言,现场气氛瞬间冻结。
(我是有想过,只是想归想,没想到市长也是一伙的啊~啊!王子他们去参加晚餐会了,不会有问题吧?)
我担心起进入敌方阵地的王子他们,不知所措,开始感到焦虑。
「……师傅,你在製作什么?」
菲菲不知不觉间移动到了桌子旁,浏览着放在上头的资料。
「嗯?是什么来着?那个老夫没有很想做……啊,对了,叫做『超大型歼灭魔工兵器』!」
听到吉尔兹轻易说出了如此危险的字眼,我抬头往天花板看去,觉得自己就快要昏倒了。
(神啊,不能给这种人才能啊。)
「不过,那其实是为了实现老夫野心的试作品。说实话,还是个未完成品,连启动都无法做到。毕竟东西太大了,没有足以当作驱动动力源的魔力。而且他们一直催老夫快点做出来,所以老夫就随便做做样子,不过老夫没跟达布札尔那家伙说。製作过程中,老夫有测试各个部件给他看,假装机能都正常运作,但全部组装起来太大了,没办法偷偷地进行测试,缴交出去也是上个月左右的事了,他应该还没发现吧?哈哈哈哈!」
吉尔兹放声大笑。
(用未完成品交件,算是诈欺吧?也罢,就眼前的状况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那个……达布札尔市长製作那种兵器,是要用在什么地方呢?维护城市的治安吗?」
恢複正常的萨菲纳加入对话。
「那种事老夫怎么知道!再说要是拿那个来维护治安,城市才真的会崩坏哩!」
我听到吉尔兹的话,再次无奈地望向天花板。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说。就是等压制港都后,再向王都进军啊。」
一道预料之外的年轻男子声音,回答了我的喃喃自语,一行人立刻绷紧神经。
我护住提提往门的方向看去,一名穿着类似祭司服装的年轻人,脸上挂着愉悦表情站在那里。
(唔,被吉尔兹先生给牵着走,不小心待太久了。话说回来,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那个像是祭司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会说他「像是」祭司,是因为他的服装和我知道的阿尔迪亚王国祭司不太一样。此外,就祭司严肃的形象而言,他显得太过年轻,态度上也缺乏祭司风範。
「你是谁?」
「我没打算自我介绍,也不需要妳们介绍自己。我们的存在就像是影子,不需要名字。这也会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遇到妳们。」
年轻人微微一笑,但我感受不到丝毫善意,唯一有的只是敌意。
(随便啦,我也没有一定要问你的名字,和你当朋友的意思。既然没有要报上名字,那就这样吧。)
「哎呀,话才聊到一半,不要做出不识趣的举动喔。」
年轻人这么说道,瞬间从怀里抽出比短刀再长一点的剑,对準提防着他、朝门靠近的丝菲亚。
「好了,刚刚跑题了。我也很想知道呢,我听到你说那个是未完成品什么的。不好好完成工作是不行的喔。」
对準丝菲亚的剑,一点一滴地朝她逼近。
「快住手!她是即将成为重要原型、实现老夫野心的人啊!对她客气点,小子!」
吉尔兹乍看之下好像说出了很帅气的话,然而事实却是他随口就说出了可怕的发言。我压抑住想吐槽「喂,老头」的冲动,不过在某种意义上,年轻人比我还更控制不住自己。
「哈哈哈,你们不管哪一个都很敢命令我呢。能指挥我的啊……只有我的主与那位大人而已……你个骯髒的魔族不準命令我──!」
年轻人方才的笑容从脸上消失,朝吉尔兹冲去。就在这时,我身后的菲菲推开吉尔兹,自己站到前面想代为接下那一击。无论如何,她都还是个重视师傅的徒弟,这点让我鬆了一口气。
喀锵────!
年轻人的剑和我的剑交锋发出的声响,响彻整个房间。
在那之后,就算不用多说也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萨菲纳,从另一个方向瞄準年轻人拔刀。
然而年轻人在千钧一髮之际,往后纵身一跳,并在跳跃时和我们拉开距离。由于他往后退去,因此退到了房间外头。
(那不是祭司会有的身手。啊,我知道了,这个人是假装成祭司行骗的小混混。他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伴?)
此时的我,比较常和怪物等非人类的生物战斗,还没办法準确拿捏对付人族的力气。说白了,在我眼里大家力气都差不多。在第一击,我也觉得他的力气和萨赫不相上下。实际上应该完全不是这样就是……
我趁机冲出房间,进到宽广的空间。房间里太狭窄,大家在场也对我不利。这样一来,其他人也能移动到宽敞的地方,比较容易逃跑。遇到最糟的情况,也能关起门防守。
「呼──!吓了我一跳。像妳这样楚楚可怜的少女,竟然能接下我的剑。」
年轻人一面说笑,一面拔出另一把剑。
(双剑士啊……说到双剑,前世在游戏里双剑的攻击範围太小,总是打不到大型怪物令人不耐烦~)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白银……这么说来,我记得在阿尔迪亚王国王子殿下的小跟班里,确实有这样的人呢。没想到就是妳。」
「是又怎样……」
他不知为何开始讲话,我心里觉得很幸运,同时动脑思考着如何延长话题,好让大家能安全逃跑。
「呵呵呵,没想到用来拖延你们而举办的晚餐会,反倒是拖延了达布札尔的脚步呢。就算他接到了魔女去到商会的报告,也因为正在接待王子而动弹不得。真是个弄巧成拙的杰作啊。这么说来,妳不是因为发高烧而昏睡了吗?那是为了方便妳行动而撒的谎吧?」
我分神听着呵呵笑出声的年轻人说的话,一边警戒着他。我留意了下后方的动向,人在另一边的老爷爷无视现场气氛,正着手检查丝菲亚是否有受伤,从眼角余光,可以瞄到他被大家拉到一旁。
(那个老爷爷在搞什么啊!也看一下场合吧!)
「对了,提到发高烧,袭击女僕时,击退他们的是妳吧?我接获报告后,想说这家伙在鬼扯什么,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但我现在相信那是真的了,因为没几个人可以接下我的一击。」
「是喔……」
由于我很在意大家,只有用一半的注意力在听他说话,明明没在听他讲的内容,我还是应话了。
「你们来商会时,我也躲在一旁看喔。万万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来,都有点着急了。妳带来的那个狐狸兽人,好像能够看透道具的内部构造呢。她在商会露一手时,我简直不敢相信。不过,这样一切就说得过去了。达布札尔说少了一个禁锢道具。那个是在妳手上吗?妳看穿了达布札尔在妨碍你们吗?」
「……你说呢?」
总觉得他的说法听起来很耳熟,可是那个老爷爷还是没学乖,可以不断瞄到他一直试图想做些什么,我几乎彻底忽视这边的对话,只是敷衍过去。
「那时放着在魔女身边的妳不管,真是个败笔。妳到达商会时,第一眼就盯上了那个我根本懒得管他、把他丢在一旁的画家了对吧?这和妳得知这里的位置有什么关係吗?」
「吉尔兹先生的信。」
我已经快要连一半的内容都没听进去,只对他问怎么得知这里的位置做出反应老实回答。
「这样啊,妳从那个画家手上拿到了信……他确实是个有名画家呢,在阿尔迪亚王国内,作品会被贵族以高价收购。妳看起来是个贵族,难道说妳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儘管他和魔女没有接触,和妳却有。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们早在那时就已经出局了。」
我看到年轻人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并哈哈大笑,终于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妳从何时採取行动的?事情发展成这样,每一步都显得很可疑。妳透过画家掌握现况,觉得可以利用便将计就计,进而和吉尔兹取得联络是吗?所以吉尔兹才会跟我们提出想要女僕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事情按照妳所想的发展,迫使我们留下证据。妳装作公主的客人,但其实是那个魔女偷偷把妳找来解决这次的事件?我们似乎太过把精神放在提防那个魔女上了。」
「什么……?」
我注意到话题疑似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决定要认真听他说话。
「呵呵,我们正中陷阱,转眼间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而且妳不惜利用那个魔女,让情势变得紧急,逼得我们慌慌张张把吉尔兹带到这里。吉尔兹藉由画家送信,我被魔女给拖住,妳则从容不迫地来到吉尔兹这边,也就是我们藏到现在的藏身之处……我没说错吧?哈哈哈!如果是这样,刚刚提到的未完成品,也是妳教唆的吗?太可怕了……原来该提防的不是魔女或王子,而是妳啊。」
「那个……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他的话,歪头表示不解。
「呵呵呵,妳装得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却不知在背后操控了多少人。妳太危险了,会妨碍到那位大人。就让我在这里送妳一程吧。」
(不对、不对、不对,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出自我『本性』的反应,不是演技,也没有其他可能,百分之百的『本性』──这种情节到底要上演几次啊!)
「来吧!神兽!」
年轻人从怀里拿出像是装有宝石、看起来很豪华又很坚固的小箱子后,如此吶喊道。
紧接着,地下楼层的其中一扇门发出「叽~」的声音开启,先前那只巨大的豹从门里现身。牠用一副非~常慵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喂,妳既然是神兽,至少登场时稍微做做样子嘛。那个灵巧地用前脚开门的动作是怎样?还有,可以不要散发出那种睡到刚刚才醒来的氛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