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次在这里重逢哦!」
我与你的最后约定,如今仍珍藏在我心中。
我会一直等待着,直到与你再会的那一天。
一个四方形框起的视界。
他窥视相机的取景器,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世界中。
隔着镜头所看见的世界里覆盖着白云的天空,以及天空下昂然伸展树枝的梅树。
一棵似乎具有知性的梅树上,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色花朵静静地绽放。
这朵小花可说是方框世界中的主角,他细心注意着花,并且按下快门。
在按下快门的同时,从照相机可以听见底片捲动的声音。
不将照片沖洗出来就无法得知拍摄得如何。
如果是数位相机就可以当场确认影像,也有很多人这样向他推荐,不过底片独有那种不洗出来就不知道拍得如何的期待感,则是他——千仓一真喜爱的感觉。
他正在拍摄的景物,是种植在他就读的水仙寺高中校舍一角的梅树。
他估算过年后正是花朵开始绽放的时候,于是便来此摄影。
「啊、在这在这,千仓~~」
意外听见有人从头上呼唤他的名字,于是他离开惯用的单眼相机,抬起头来。
「抱歉,现在方便吗?」
从校舍二楼窗户探出头的人叫别所良彦,他是一真的同班同学。
认出对方之后,一真熟练地盖上相机镜头问道:
「方便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班上的毕业纪念册委员说啊,想拜託你担任下个月远足的摄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我说啊~~」
一边说着,一边从别所身旁探出头的是同样为同班同学的有原有二。
「虽然毕业纪念册委员们说千仓是摄影社的,要他负责的话刚刚好,可是都到高二了还去远足,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有原你嘴上抱怨这么多,我看到时玩得最疯的人正是你吧。」
「别所!你当我是小孩子啊!」
「不,我也和别所持相同意见。」
「千仓~~!」
「那千仓你觉得怎样呢?愿意担任摄影的工作吗?」
「毕业纪念册委员说想要在今天内敲定这件事,不过我们先跟他们说过你不是很想做这份工作。」
「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绝吧,我记得千仓讨厌拍人物照对吧?」
讨厌拍人物照。
原来我给大家这样的印象啊,千仓不禁露出微微的苦笑。
正确说来并不是「讨厌」,而是「害怕」。不过,能拥有这群理解他不擅长的事物并且为他设想的友人们,他感到非常欣慰。
对于他的苦笑,别所似乎解读为肯定的意思,于是便说要代他拒绝。
对此一真则是摇头说道:
「我亲自去拒绝就好,要刊登在毕业纪念册的照片真的非我能力所及。」
「那最好早点去哦,毕业纪念册委员他们好像赶着要听你答覆的样子。」
「我知道了。」
「好了,话已经带到了,别所我们回去吧。」
「好。千仓,明天见啰。」
「再见,谢谢你的传话。」
在向有原与别所挥手道别之后,一真也回到校舍里。
他来到教室后四下环顾,找寻毕业纪念册製作委员的成员。
「啊,来了来了。千仓同学,这里啦!」
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班长?」
叫住一真的人是班长渡濑巡。
看见巡挥手叫他过去的一真走近一看,只见在数张桌子排设而成的一个讨论用空间中,巡与其他毕业纪念册委员的成员都聚集在一起。
「你遇见别所同学他们了吗?」
「是啊,听他们说是要我担任下个月远足的摄影人员对吧?」
「没错,你意下如何?」
巡隔着眼镜,目光直直盯着一真看。
「……」
一真在心中暗自叹息。
因为他已经觉悟到这次可能推不掉了。
巡虽是一脸笑容看着一真,但她的眼神充满魄力,让人无法拒绝,又或者该说是让人一拒绝就会感到内疚吧。
她那种让对方无条件臣服的特性,真可谓是班长的气质(也可以说是威严)。恐怕是在经年累月担任班长的经验中所学会的吧,一真如此推测。
(被班长拜託大概就没办法推辞了吧。)
儘管直觉这么告诉他,一真还是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那照片是要登在毕业纪念册上对吧?要我拍那种要遗留到将来的东西,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範围啦。」
「会吗?我觉得千仓同学的摄影技术很好呀!我看过文化祭摄影社的展览,千仓同学照的照片很棒呀。」
巡笑咪咪地说道。
「班长说你绝对是最佳人选,就请你答应下来好吗?」
「我们班上参加摄影社的人就只有千仓同学而已,我们正在为找不到人摄影而伤透脑筋呢,拜託你就答应好吗?」
继巡之后,毕业纪念册委员的成员们也纷纷开始恳求起一真。
在他们这样恳求之下,一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看,大家都这样求你了,拜託千仓同学你就帮帮忙吧。」
「……我知道了。」
一真只得举白旗投降。
「谢谢你!」「得救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巡与毕业纪念册製作委员们纷纷向一真道谢。
能让他们开心固然值得高兴,不过有一点一真非得事先向他们确认过才行。
「但是你们可别太期待能照得多好哦。」
「别那么谦虚嘛,我不是要奉承你,我看过千仓同学文化祭时的风景照,觉得你拍得非常好呢。」
听巡这么说,一真也只能勉强笑笑而已。
走出教室后,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地走向摄影社社办。
他今天原本预定在拍摄完校园的梅树后就要去郊外拍照,但如今不管是时间上还是精神上,经历刚才的事情后他都不想再去摄影了。
他打开社办的大门。
「喔,是千仓啊,好久不见了。」
室内一名正在整理照片的男学生举手招呼他。
一真稍微鬆了一口气后,反手关上门,然后来到桌子旁。
「柿崎社长竟然会过来社办,真是难得啊。」
「喂喂,别叫我社长了啦,我可是已经引退了哦?」
这么说道的男学生——柿崎拉开了椅子,要一真坐下。
一真于是坐下眺望着柿崎正在整理的照片。
黑白照片里是某处木造的小学,以及对着镜头露出满脸笑容的小孩子。
每一张照片都是由柿崎摄影,由他沖洗出来的。
「您又去哪里拍照了吗?」
「是啊,升学考试也考完了,所以我就去大拍特拍,纾解一下心情啊。」
柿崎在说出「大拍特拍」的同时大大张开双臂。他的动作都是大开大阖,而且由于其体格本来就高大得像头熊,因此光看外表不会觉得他是摄影社的人,反而比较像是美式足球或登山社的社员。
然而他所拍摄的照片则是与他的外表相反,每一张都非常纤细,让一真打从心底尊敬他。
特别是柿崎所照的人物照,更是让他倾倒不已。
照片中人物其实并没有特意做出表情或动作,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故事』。
明明是隔着照片,却能感受到照片里那些人们活生生的故事。
那是一真无法触及的世界。
「千仓最近都在拍什么呢?」
柿崎停下正把照片分类的手,转过来看着一真。
一真听他这么说,顿时感到有些紧张。照片能得到柿崎指教固然很令人高兴……
但同时对于会获得怎样的评价,也让他多少有点害怕,所以说话也变得慎重起来。
「……能拜託您指教吗?」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进步多少。」
只见柿崎开玩笑地将双手盘在胸前,故作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点头回应。
于是一真便从书包取出他最近照的一叠照片,将其放在桌上,柿崎则是拿起照片开始端详。
「哦~~这张的照明不错,嗯嗯……啊,但是这张再靠近点拍应该比较好吧?」
柿崎仔细审视着一张张的照片,并且陈述他的感想。
而一真则是专心倾听柿崎每一句话,就怕听漏了一句。
然后到了某一张照片后,柿崎的手停了下来。
「嗯~~……」
「……如何呢?」
「这一张啊……」
只见柿崎搔着他那以高中生来说过于浓厚的鬍鬚,思索着该怎样说明。
他现在手上拿的是一真拍摄其妹千仓名央的照片。
最后柿崎终于放弃挣扎,将那张照片放回一真面前。
接着他以「比起以前进步很多」为开场白,对千仓如此说道:
「不过千仓啊,你的人物照缺少了很重要的部分。」
一真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真也很清楚他会说出这句话。
你的人物照缺少很重要的部分。
一真拿起拍摄名央的照片。
那是拍摄身穿制服的名央正在堆小雪人的照片。
照片上妹妹的笑容略带腼腆。
拍得并不差,虽然他觉得这张照片拍得不差,但一真也确实感觉到照片似乎有什么地方不自然。
于是一真抬起头,将目光从照片转向柿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