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相浩二郎望向窗外,才发现事务所的招牌灯没关,他离开电脑,逃也似起身关上。
浮现在白底压克力板上的「回忆侦探社」几个字顿时失去色彩。
他抬头看时钟,现在是凌晨五点。距离和委託人约好九点领取报告书,还有四个小时的缓冲时间。三小时完成报告,再把校正工作交给八点起床的妻子,接下来整理完照片等资料,说不定还能悠閑喝上一杯咖啡。当然,前提是须将三十分钟前入侵的瞌睡虫一扫而空。
浩二郎不擅敲键盘。五年前辞去京都府警的刑警一职,除非必要,他尽量不碰电脑。他爱用粗字钢笔,字迹不算漂亮,但清楚好读,风评不错。自从踏入这行,他渐渐地学会独自完成报告书编辑,但他也到这时才认识数位资讯的简便性。考虑到效率,浩二郎深深体悟,坚持用自豪的钢笔字写原稿只会拖累进度,于是逐渐改用键盘。
浩二郎起身关灯,走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清晨的薄雾缭绕在眼前的京都御苑四周,路边还有一对散步的老夫妇。时序迈入七月,但拂在脸庞的微风并未带着令人烦躁的热气。
无论写过几次「回忆侦探报告书」,浩二郎仍觉得这门差事劳心费神。委託人寻找回忆,而非人或物品。调查内容是否获得认可,报告书写得好不好是关键,委託人的主观判断决定一切。
侦探委託备忘录上明载,若报告书不得认可,委託人只需缴付成本开销。利用别人的回忆换成金钱一事,常让浩二郎感到愧疚。浩二郎最初并未打算将搜寻回忆当成工作,更别提一门生意。独子逝世后,浩二郎将所有精力放在办案,忽略耽溺酒精的妻子,家庭步步崩坏。
毕竟,失去一个读高一的儿子,打击非同小可。他的儿子在冬天的琵琶湖溺死。
滋贺县警的搜查课在他儿子用暑假打工买来的全新电脑中,发现一篇疑似遗书的诗,研判他自杀。虽然平时几乎不在家,但浩二郎笃定儿子不会自我了断;更别说身为母亲的三千代,她完全无法接受儿子自杀的事实。浩二郎不相信滋贺县警提出的结论,独自进行调查。然而,警方不允许他恣意妄为,与上司发生过无数冲突后,浩二郎提出辞呈。
现在他有空了。查明儿子的真相,或陪妻子治疗,他都可以自由进行,再也不必受到任何制约。
三千代的病情若继续恶化,可能会从酒精性肝炎变成肝硬化,接着也许会迎来死亡——浩二郎怜惜不已出现幻视、幻听,人格也开始崩坏的妻子。妻子总盯着与儿子相关的事物,比如妈妈手册、相本、小学时期的联络簿与教科书,整天反覆听儿子喜欢的CD。无法接受浩志死去的心情,将她囚禁在过去。
她一头栽进回忆,否定当下生活。
过了一阵子,她沉溺酒精,说服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钉死浩志的房门。她不断与回忆对抗,最后遍体鳞伤。
浩二郎儘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为了解决浩志的事件,支持妻子,浩二郎下定决心,接下来要为她空出大把时间。
2
某日,浩二郎遭遇一件事,了解回忆对人生的意义。
一如往常,他带着妻子到K大医院。在看诊结束前,他想晒晒初秋阳光。医院的玄关到大路间,设置大片奢侈的广场空间。他找张长椅坐下,既可享受日光浴,又看得到妻子出来,十分合适。
他找张长椅,正要坐下时,忽然听见一道叫声:「喂,你给我站住。」
他转头看,空无一人。
三十公尺远处,一头棕发,穿宽鬆T恤的年轻人朝这里跑来。一位初老妇人则蹲在年轻人后面。
他猜是街头行抢。浩二郎的身体自然反射,他不朝年轻人的正面,而沖向偏左侧的位置,撞击对方的肩膀。年轻人闪避不及,失去平衡跌倒。
年轻人的脸险些撞到地面,但浩二郎抓住他的手臂,转身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对方的头部。逮捕术的原则就是极力避免对方受伤。虽然数个月前已辞去刑警,但体技深深烙印在浩二郎的身体中。唯一让他觉得不习惯之处,就是即使擒住对方手臂,确保人身安全,却没有逮捕他的权力。
「可恶!我还她就是了嘛。放开我啦,大叔。」听到年轻人大吼,实相的脑中掠过送交警察的麻烦手续,不自觉鬆开力道。
年轻人甩开手臂,啧了几声就当场逃跑。
浩二郎苦笑着,拾起被抢匪丢在地上的提包,亲手交给步履蹒跚的妇人。
「太太,你没受伤吧?」
「真不好意思,谢谢,多亏帮忙。要是弄丢这东西,我……」妇人不停点头道谢。接着,她从提包中掏出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皮革制钱包。她爱惜地摩娑几下,又收进提包。
「我猜他大概来不及抽走里面的东西,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老练的匪徒通常会迅速抽走钞票。这些老手不会像那名年轻人,紧抓着包包逃跑。
「钱不要紧,我出门没带太多钱。钱包还在就行了。」
「这东西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浩二郎脱口时,发现自己多嘴了。这句话隐含着另一个意思:如此破旧、斑驳的钱包有什么价值?
「这是我儿子用他第一份薪水买给我的。修修补补,用了二十年了。」老妇人似乎看穿浩二郎的心思。
「用惯的东西最好了。」
「是啊,得好好谢谢你。」
「不用,这份心意就够了。」
「不,要是弄丢钱包,我会失去活着的动力。真的很谢谢你,感激不尽。」
不管浩二郎怎么拒绝,妇人丝毫不退让。不得已,浩二郎提议请她在院内的西雅图咖啡店喝杯饮料,才得到妇人首肯。
3
浩二郎前往妻子的诊间,告诉认识的女护理师自己的去向,再度回到咖啡店。他和妇人没有共同的话题。既然在医院相遇,很自然地就聊到关于生病的事情。
「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身体健壮得很,主要是太太身体不好。你呢?」浩二郎问妇人。
「腰痛和腱鞘炎,还有类风湿性关节炎。不过,我现在可不能倒下。」
妇人散发出想吐露心事的氛围。浩二郎想,离妻子结束问诊、批价还有一个小时,相逢有缘,他决定听妇人吐苦水。
「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刚才我提到的那个儿子,他长年卧病不起,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浩二郎忍不住覆诵。
听说就算是慢性疾病,至少半年就会被迫转院或出院。姑且不论高龄者的疗养状况,从妇人外观年龄推算,她儿子应该是壮年。那名青年若不是非常严重的疑难杂症,就是罹患身体无法自由活动的重病。
「他发生事故时撞到头,无法恢複意识。」
她儿子因为事故的后遗症,现在只能眨眼和活动右手的手指。
「原来如此。」
「为了居家照顾儿子,我们改建房子,但我丈夫改建完没多久,就骤逝了。前阵子才办了十二周年忌日的法会。」
由于医院互踢皮球,她儿子转了好几家医院,最后他们选择居家照护,重新翻修家中。妇人的腰痛和腱鞘炎应该来自于长年照护累积的伤害。她人生不顺遂,始于一桩意外。家里打造成适合居家照护的环境后,丈夫却因为蛛网膜下腔出血去世。当年年仅四十八岁。
这是儿子用第一份薪水买的钱包,再怎么破旧,她依旧珍惜。浩二郎完全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这个钱包……」妇人双手伸进提包捧出钱包,接着继续说。「他用第一份薪水买给我的。他那时在印刷工厂实习的薪水大概只有七万圆左右,扣掉滋贺租屋吃饭的费用,手头仅有四万圆。」
儿子从剩下的薪水购买要价两万圆的钱包送给母亲。她至今无法忘怀许久未回家的儿子骄傲地将钱包递给她的表情。妇人从未看过如此高级的皮革钱包,她非常在意价钱,循着包装纸的印刷字往该店探查。一周后,儿子遭逢事故。他骑着速克达从滋贺回老家京都,在国道遭到砂石车追撞。
「警察说没死已经是奇蹟。幸好,他活下来了。」
浩二郎不是没看过意外事故后从濒死状态起死回生的案例,但他并未遇过有人埋首二十年照护病人,还笑眯眯地说,幸好他活下来了。
「不过……我儿子的病情最近不乐观。」妇人喃喃细语。
「这么辛苦的时候还遇到这么不幸的事。」实相叹息。
「一看到钱包,我就会想起他念小学时受过伤,升上中学后离家出走,读高中时和我先生大吵一架。好的回忆不多,儘是操心事。我心想,虽然辛苦,但也都熬过来了。要是弄丢钱包,儿子好像会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很珍惜它。」
妇人回忆儿子生病前的点滴,撑过辛苦的照护时期。老旧的钱包象徵健康时期的儿子,也是祈祷儿子康复的寄託。不难想像妇人历经多艰苦的操劳。但看到儿子的钱包,她就能得到慰藉,努力活下去。
——回忆。
浩二郎回顾过去四十五年的人生,几件回忆至今深深烙印脑海。每当他站在人生的分歧点,都会想起这些,反省,然后得到疗愈。他辞去刑警一职后,这股心情特彆强烈。当时他坐困愁城,掠过脑中竟是九年前病死、生前也是刑警的父亲。
浩二郎的老家在京都北郊外,现由哥哥建一居住。哥哥改建老家庭院,开一间叫「无心馆」的剑道馆。这处称为洛北地区,浩二郎小时候一家人住在此。家紧邻山脚,若走入深山,可见小溪潺流,是捕捞香鱼或山女鱼的绝佳游憩场所。
七岁的浩二郎冒险精神旺盛,与人比试胆量,闯入告诫傍晚时分不準进入的山林。不懂得黑暗恐怖,少年浩二郎失去方向,在森林里迷路。两天后,他被当地的消防队救出。这两天,他肚子饿就喝溪水,虽然疲累,但健康无碍。他担心父亲大发雷霆。当父亲赶去医院时,浩二郎躲在棉被里,痛哭流涕地道歉。
平安无事就好。
父亲隔着棉被紧抱浩二郎。此后,浩二郎不曾夜晚入山。
浩二郎还有另一个同等重要的往事。某日,父亲逮捕过的杀人犯来到家中。那人出狱后最想见到的人是浩二郎父亲。父亲还特地迎接他回家。中学生的浩二郎认为父亲把杀人犯带回家,对家人的生活造成威胁,这是非常鲁莽的行为。老实说,他觉得杀人魔很可怕,而且瞧不起有前科的人。这份心情反应在他的行为。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礼貌地打招呼,但浩二郎视若无睹。
瞬间,父亲揪住浩二郎的胸口,甩他一个巴掌。一下而已,但他至今记得那份疼痛。谅解犯错者的心,给我变成那样的人!父亲说完话,缓缓鬆开紧揪胸口的手。
浩二郎听母亲说,因为卧病在床的母亲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苦苦哀求他杀死自己,那人才吞泪用枕头闷死母亲。男人害怕而选择逃亡,躲避追捕。父亲抓到他那天,一回到家,就直说工作很累,不停地挥舞竹刀到深夜。然而,仅管了解事情原委,浩二郎仍无法理解自己被打的原因,憎恨着父亲。
脸颊的痛与隔着棉被的温暖拥抱,反覆出现在他脑海。某刻,他豁然开朗。
那是对弱者的慈悲。
一边是反省自己失败而哭泣的儿子,一边是亲手杀死不希望她死的母亲并在监狱服完刑的犯人,两者共通点是精神软弱。原来父亲教导自己,这种人需要关怀。
若父亲还活着,看到由于浩志之死而身心俱病的妻子,会说什么呢?看到怀疑儿子死因不单纯,为了调查真相,不惜脱离组织的刑警,又会说什么呢?思及至此,浩二郎脑中掠过父亲的拥抱。
一起受苦,不也是慈悲吗?
浩二郎提出辞呈后,心境反而海阔天空。
妇人道别时不停点头道谢。
人们认为藏在物品背后的的回忆,重要性远大于本身价值。有时,活过的足迹就是生存的意义。浩二郎从妇人身上体悟这个道理。
浩二郎做为刑警,成天看到人心黑暗面,如今心灵彷彿被洗涤一番。妇人极度珍惜色泽斑驳的钱包,以及回忆儿子健康时受到鼓舞的模样,让浩二郎开始觉得帮忙别人寻找与回忆相关的人、事、物,是很有意义的事。
他与妻子两人将时间花在帮助有困难的人,并且经思考后行动。当志工也无妨,只要帮到别人,这对无法将浩志之死视为回忆的妻子是很好的精神复健。他抱着这样的心情,从事回忆侦探这份工作。
他在自家挂上看板,立刻引来当地媒体採访,委託量大增。主要案件大多是帮忙战后世代寻找遗失物。然而,免费调查反而让人起疑——媒体上开始出现这样的意见;另一方面,委託人有愿意支付一笔远高于必要开销的侦探费。因此,浩二郎决定将收费标準订为必要开销加上报告製作费,成为真正的「回忆侦探」。
因为续住在原本的家会阻碍妻子复原,他们买下一栋屋子正式开业,当作住家和事务所。前屋主是税务代理士。
浩二郎深切体悟,回忆是一把双面刃。可以使人禁锢在内心世界,就像自己的妻子;也可以成为人活下去的动力,就像珍惜钱包的妇人。
人生无非就是回忆的累积。不管好或不好,都是活过的证明。喜怒哀乐全藏在回忆中,充满人性,而深入挖掘就是回忆侦探的工作。
若真心想与他人的回忆打交道,就须以慈悲待人。他彷彿听到死去的父亲这么说。
透过回忆侦探这份工作,浩二郎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与妻子都能接受浩志之死,并一起取出存放在事务所三楼的儿子遗物,将之化为回忆。
4
自己对咖啡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了。刚才喝过长时间保温的黑咖啡,却无法赶走睡意。现磨现煮的咖啡香味更能有效驱赶瞌睡虫。浩二郎心里如此想着,眼睛盯着咖啡机时,玄关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及熄火声。
得救了。
那是行政兼调查员一之濑由美。三十四岁,离过一次婚,九岁女孩的母亲。她是骑着750cc的重机骑士。
由美原是护理师,浩二郎与她在妻子看病的医院中认识。她善于照顾人,据说在院内当到护理长。然而,她后来与利用职权骚扰女护理师的医师冲突不断,最后辞去医院职务。事务所成立之初,浩二郎只是请她来帮忙,但委託量快速增加,由美逐渐变成事务所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又熬夜了,我就知道。」
腋下夹着安全帽走进事务所,由美操着温言软语的京都腔。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是她位750cc的重机骑士。
「老样子,思绪一片模糊,没由美的咖啡就是提不起劲。」
「好的好的,我来泡。」由美回话,把安全帽放在自己座位下面,走进更衣室,準备把一身红白相间的骑士装换下。她换上鲑鱼粉的衬衫,配上棕色裙子,看起来紧实挺拔,宛如高F的模特儿。
「不可以老是熬夜啦。要不要去做一次健康检查。」
「不用了,身体强健是我的卖点,若去健康检查,不就坏了我的招牌了吗?」
「我看你是不敢吧。」
由美在厨房清洗餐具,熟练地把咖啡豆放进磨豆机,按下开关。
当咖啡香飘散在事务所中,浩二郎又提起劲继续与报告奋斗。
「还要再花点心思。」浩二郎看着电脑萤幕低喃。
报告书已经写完了,但为了琢磨贴近委託人心情的字眼,须一字一句推敲。虽然按照报告书的体裁来说,照着时间轴把调查过程写下即可。但浩二郎偏好推测委託人的心情,思考对方对回忆的期待,尽量写出符合期待的内容。
比如说,好不容易找到想见的人,对方却已去世;或对方想不起委託人是谁,这些状况都很常见。无法重逢的失落感,须用别的幸福感来填补。例如,强调对方的人生过得很好,一生都过得很幸福。
浩二郎不说谎,但有时光事实就够令人伤心。如何不捏造事实而让真相自然浮现,这考验侦探的本事。回忆侦探和调查杀人命案或外遇事件的徵信业者,本质上完全不同。
「由真谁顾?」浩二郎盯着指着六点的时钟,问端来泡好咖啡的由美。由真是由美的独生女。
「现在放暑假啦,送去我妈那了。」
「暑假啊,没有小孩都忘记还有这东西。」
「小时候都希望早点放长假,身为母亲反而希望学校赶快开学。」
每年暑假,由美都将女儿寄放娘家。她老家在京都市郊外大原的山中,自然环境丰富,气温较低,对小孩来说极为舒适。
「三千代姐应该还没那么快下来,我帮你校正。」
由美称浩二郎妻子三千代姐,她在医院时就如此唤她。
「也好,这样早点做完。她八点后才会下来,雄高大概也拍完戏才来,佳菜的上班时间也还没到。」
本乡雄高三十二岁,他是透过浩二郎哥哥介绍来的打工青年,立志当演员。他也是浩二郎哥哥剑道馆门下的弟子。最大愿望是当上时代剧演员,进来工作前已经和浩二郎说好,只要太秦1那边有工作,以拍戏为优先。他最大的烦恼就是年纪不轻了。听他描述,鹿儿岛乡下的双亲唠叨不停,不是快点成家,就是回老家帮忙务农。
话说回来,假设雄高现在回老家,最伤脑筋的人应该是浩二郎。他不在的话,跑外务的人就剩浩二郎,他到时势必推掉三成以上的委託。最好的状况是雄高继续当临时演员,同时帮忙回忆侦探社。
另一位员工橘佳菜子是个二十七岁,个子娇小的女性,身材纤细,外表给人柔弱的印象。体弱多病的她高中毕业后,每份工作都待不久,有些甚至没几天就辞职。她很愿意工作,也很努力,但身体不配合。浩二郎知道,她的身体这么差,是因为她在十七岁时遭遇的事件。十年前,浩二郎负责办一起杀人命案,佳菜子正好是被害者。
佳菜子遭一名陌生男子纠缠,她的双亲向当地伏见警察局报案。然而虽然那名男子会打电话、写信给佳菜子,甚至曾戴棒球帽加太阳眼镜尾随,但没具体犯行,警方没採取行动——不,应该说该辖区负责人并未主动採取行动。
但橘家接到莫名电话与没贴邮票的信次数却增加,显见那名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家人都相当害怕。之后,双亲数次登门警察局,每次都提出证据,希望警察至少查出男子身份。但双亲期望落空,悲剧突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