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
猫猫一手拿着洗衣篮,面露喜色。
东门旁的松林生长着赤松。
在后宫内,庭园大致上来说管理得很周到。每年也会有人替松林除去枯叶或枯枝。经过细心照料的松林,能够促进某种蕈类的成长。
在猫猫手里的,是蕈伞只有小幅张开的松茸。
儘管也有人厌恶此种香气,但猫猫很喜欢,将这种蕈类撕成四片用铁网烘烤,洒上盐与柑橘汁享用,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虽然是座小树林,不过猫猫幸运找到丛生处,篮子里装了五朵松茸。
(要到老叔那儿去吃,还是去厨房吃?)
如果到翡翠宫吃,可能会被追问食材的来源。到林子里采松茸,可能不是一介宫女该做出的行为。
因此,猫猫去找人好医术差的老好人医官。如果他爱吃很好,不爱吃应该也会放猫猫一马。猫猫已经跟八字鬍庸医有了交情。
半路上,猫猫还不忘顺道去看看小兰。猫猫朋友少,小兰是她宝贵的消息来源。
猫猫为了照顾患病的梨花妃而瘦了不少,一回翡翠宫就被前辈侍女养胖。待在劲敌妃子那边长达两个月,大家仍然这么热心让猫猫很高兴,但同时也很伤脑筋,每次茶会都送给她的点心也摆在篮子里吃不完。
再多甜食都吃得下的小兰两眼发亮,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当中一直跟猫猫讲话。
两人坐在洗衣场后边的木桶上閑聊。
虽然还是老样子,多半是些空穴来风的鬼怪故事,然而……
「宫中宫女使用春药,成功色诱了不近女色的古板武官喔。」
听到这件事,猫猫莫名地直冒冷汗。
(嗯,应该跟那无关。大概吧。)
猫猫这才想到,那时好像完全没问要用在谁身上。算了,是谁都无所谓。
这里的宫中,指的是此处以外的宫廷。
由于那里有像样的男性,因此成了竞争激烈的明星职业。不同于后宫宫女,要通过考试得到任用的菁英才当得上。
附带一提,由于此处没有像样的男性,因此成了只能独守空闺的职场。不过嘛,怎样都无所谓。
到了尚药局一看,除了八字鬍的大叔,还有个铁青着脸的陌生宦官。
宦官不知怎地频频摩娑着手。
「哦哦,小姑娘,妳来得正好。」
庸医面露好脾气的笑容,出来迎接猫猫。
「什么事?」
「好像是皮肤髮炎,能不能给他调份软膏?」
这实在不是掌管后宫医药的官吏该说的话。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来调製?
反正司空见惯了,猫猫打算前往隔壁有葯柜的房间。
在那之前,她先将篮子放下,拿出松茸。
「有木炭什么的吗?」
「哦哦!采来的这几朵可真是肥美。豆酱清与盐也不可少。」
既然是庸医爱吃的东西,事情就好谈了。庸医步履轻快地前去食堂要调味料。要是差事也能做得这么俐落就好了。
可怜的病人被丢着没人管。
(如果他不排斥,我可以分个一朵给他。)
看着可怜的宦官,猫猫一边咭吱咯吱地搅拌药材一边心想。
等到庸医拿着调味料与炭盆回来时,黏糊的软膏已经做好了。
猫猫执起宦官的右手,仔仔细细地替红疹子涂上软膏。味道有点不好闻,但也只能请他忍耐了。
涂完葯后,铁青的脸色似乎恢複了点红润。
「哎呀,真是个好心肠的宫女啊。」
在宫女当中,有些人会用侮蔑的目光看宦官。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不男不女的畸形生物。
「就是啊,她常常帮我的忙。」
两名宦官悠悠哉哉地对话。
讲到宦官,在一些时代会被当成挟势弄权的恶人看待,但实际上那种人只是少数。大多都像他们这般性情温和。
(也有例外就是了。)
一张令人不愉快的脸闪过猫猫的脑海,她把它消除掉。
猫猫点燃木炭,放上铁网,用手撕裂松茸放在上面,又切开擅自从果园取来的酢橘。
烤到独特的香味飘入鼻腔,表面带点焦痕后盛盘,洒上盐与酢橘享用。
两个大叔都吃了,所以已经确定是共犯。猫猫一直等到两人都吃了,自己才开动。
猫猫正在咀嚼时,庸医悠閑地开始话家常。
「小姑娘无所不能,帮了我好大的忙啊。除了软膏之外,她还帮我做了各种葯呢。」
「哦,那真是了不起。」
简直把猫猫当亲生女儿了,让人有点伤脑筋。
无意间,猫猫想起已经半年以上没见到的阿爹。不晓得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人买葯赖帐?
猫猫正陷入些许感伤情怀时,庸医竟然发挥庸医本色,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来。
「是啊,我看没什么葯是她做不来的。」
(嗄?)
猫猫还来不及阻止他夸大其辞,眼前的宦官已经有了反应。
「什么都行吗?」
「什么都行。」
庸医得意地用鼻子出气,啊啊,难怪会是个庸医。
宦官睁大双眼看着猫猫,表情显得不苟言笑。
「那么,妳能做出驱邪解咒的葯吗?」
男子一边抚摸发炎的右手一边说道。
他的脸色又变得跟刚才一样铁青。
○●○
事情发生在前天夜晚。
每天的最后一份差事都是收垃圾。
后宫各处拿出来倒的垃圾,会用板车收集起来,运至西侧大洞烧掉。
本来傍晚之后是禁止生火的,不过这夜无风,空气也潮湿,上面认为没有问题就准了。
下官们将垃圾扔进洞里。
他想早点做完差事,因此自己也同样专心做事,把板车上的垃圾陆续扔进洞里。
无意间,板车上有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是女子的衣物。虽不是丝绢,但也是高级料子,丢掉可惜。
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拿起来一看,发现里面包着零散的木简。
包着木简的衣裳,袖口有一大块烧焦的痕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差事总得要做。
他将木简一一拾起,丢进了洞里的火堆。
○●○
「结果火舌猛烈升起,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颜色?」
「正是。」
公公似乎光是回想都觉得害怕,肩膀在打颤。
「颜色是一下红一下紫,又一下蓝?」
猫猫确认性地问道。
「是啊。」
猫猫恍然大悟地点头。
原来今天小兰告诉她的传闻,就是从这里来的。
(明明是西侧的事,竟然会传这么远。)
都说宫女的流言蜚语传得比飞毛腿还快,看来此话不假。
「那一定是以前葬身火窟的妃子作祟。就说晚上不该生火嘛,所以我的手才会变成这样。」
宦官手上的发炎,似乎是看到那种怪火后才发作的。他铁青着脸簌簌发抖。
「拜託了,姑娘。就为我调配一道解咒的药方吧。」
公公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猫猫,一副病急乱投医的神情。
「哪可能有那种葯嘛。」
猫猫冷淡地说完逕自离席,到隔壁房间的葯柜翻找。
她不理会不知所措的庸医与公公,把一些东西放到了桌上。有几种粉末,还有木简的碎片。
「那个火焰是不是这种颜色?」
猫猫拿木简去碰燃烧的木炭,确定点着了火后,用药匙舀起白粉洒入火中。
橙色火焰变得赤红。
「不然就是这个。」
猫猫洒入别种粉末,火焰变成了青绿色。
「用这个也行。」
她撮起一点沾松茸的盐加进去,火焰就变成了黄色。
两名宦官睁圆了眼。
「小姑娘,这究竟是?」
庸医神色惊讶地问道。
「就如同染色的烟火,只不过是随着燃烧的东西不同,火焰颜色也会有所改变罢了。」
妓楼里有个寻芳客是烟火匠。传家密技一旦进了香闺,也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不知道隔壁就住着小孩子。
「那我这手是怎么搞的?不是诅咒吗?」
公公摩娑着手向猫猫问道。
猫猫将白色粉末拿给他。
「直接用手碰这个有时会起疹子,要不就是木简上用了生漆。不管是哪一个,我想公公应该原本皮肤就弱,容易发炎吧?」
「……经妳这么一说,的确。」
红肿着手的宦官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公公脸上挂着安心与惊讶。
上回大概也是零散木简上沾到了什么东西吧。所以烧掉时才会冒出彩色火焰。
哪里是什么诅咒,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问题是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猫猫的思绪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