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士兵都慌了手脚。诸位高官窃窃私语,不时还嫌麻烦地看向马闪。
自从主子离席以来已过了一个时辰(两小时)。这样要说是如厕,恐怕有些难以取信于人。
马闪心想:早知道就跟去了。但为时已晚。是主子吩咐他不準跟去的。那时,父亲对那个他们总是带在身边的下女做了些指示。
马闪闷闷地皱起眉头,大家都说他这表情像极了亲爹。
他的亲爹高顺仍然面无表情,旁观着众人的情形。不同于自己眼下的立场,高顺是局外人。他表现得就跟周遭官员一模一样。
马闪很想第一个就找父亲商量,但是此时不便接近父亲。马闪一边被高官烦躁的态度弄得心绪不宁,一边思考着主子人会在哪儿。
他已经派部下去搜索了,但其实他很想亲自去找人。
马闪一边对徒具虚名的职位感到厌烦至极,一边等待部下的报告。
据佣人所说,主子似乎说要到外头吹吹风就出去了。听说主子叫护卫不要跟来,但有个小个头的侍女拿着水追了上去。马闪知道那个侍女是谁,正因为知道,他才会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而等候着消息。
错就错在不该等。
眼下此处瀰漫着两种氛围。一种是担心主子上哪儿去了,另一种则是揶揄主子与侍女两人独处,迟迟不归。前者也就罢了,后者真教马闪气愤,觉得愚蠢至极。
岂有此理!马闪忍着不发火,但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把地板跺得喀喀响。
在这种气氛之下,宴会场面变得有些尴尬,想散场也不好散。马闪是觉得只要主持活动的子昌讲句话就能改变这种气氛,但那个男的只是小口小口地把酒灌进他那狡猾的大肚皮里。
马闪心想「真猜不透这人的心思」。若不是像他这般狡黠的男子,大概无法爬上现在的地位吧。就这层意义而论,人称军师的男子罗汉更是魔高一丈,但那个男的没有野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那个人们口中的怪人,最近似乎迷恋于赎来的娼妓,并未参加此番游猎。他不参加活动不是件稀奇事,只是宫廷中人都大感惊讶,说想不到那个怪人竟也有着天下男子的普遍感性。
然而,此番筵席乃是子昌主办。如果出了什么乱子,应当会对他自己有些不利。至少马闪不会希望在轮到自己办事时出差错。马闪心想就算出了什么事,或许也跟子昌扯不上关係。
就在此时,一名武官脚步又急又响地过来了。是个体格结实,年纪尚轻的男子。
「失礼了。」
武官如此说完就进入宴场,走到了马闪跟前来。马闪觉得此人稍稍欠缺礼数,但没人试着阻止。马闪命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武官抬起头来。
「何事?」
「……」
武官瞄一眼周围后,将一块布交给了马闪。这块碎布是湿的,马闪忽然知道这块布是什么了,他悄悄看一眼武官的脸。马闪很想偷看一下父亲的神色,但忍了下来,握紧碎布。
「这是……」
一名高官正要伸手过来,马闪把布藏起来,低垂着头说:
「此乃下官主子的衣物。」
马闪压抑着表情,看着武官。武官低着头开口:
「下官瞧见这块布勾在河边的岩石地上。」
旁人闻言,顿时一阵哗然。这是衣服的碎片。
「附近没有别人。前方是激流,日前下雨使得河川暴涨。」
一听此言,原本还说什么主子与侍女幽会等鬼话的官员脸色都发青了。他们到这节骨眼上才嚷着「快去搜救」,但为时已晚。官员鱼贯而出,一一离开宴会厅,仅余马闪与前来通报的武官,以及包括子昌在内的数名高官。
武官瞄了一眼离开的官员后站起来。
「那么,下官再去找一遍发现此物的地方。」
说完,他就出去了。
武官一抬起脸的瞬间,马闪瞧见他咧嘴一笑,但装作没看见。
马闪指示两名部下留在宴席场地,自己则来到山庄外头。担心主子安危的官员,在马闪命人搜索时早已对部下做了指示,因此现在慌张失措的,都是那些方才说长道短的家伙。
马闪应付官员的询问,一边随口回答一边四下张望。方才那名武官这回带着狗走了过来。狗抽动几下鼻子,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这狗好像是猎犬,马闪本以为牠在找猎物,没想到牠停在一名官员面前,开始吠叫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突然被狗这样狂吠,官员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啊!请大人恕罪。」
「还不快把这狗牵走!」
官员火大地说,狗被牵走了,但这次又换成对该名官员的部下吠叫。官员一边抱怨猎犬没教养,一边陆续离开。
搜索了约莫两刻钟后,他们听到了很大的声音,官员都聚集到瀑潭的下游。那里有件破衣服,上面沾有红红黑黑的污渍。不只如此,还有断箭勾在衣服上。
「这是怎么回事?」
马闪一问之下,发现破衣服的那些人都摇头。马闪将破衣服与方才收到的碎布比对之后,发现正好吻合。红色污渍虽然被水泡淡了,但显然是血迹。血应该是从箭镞勾住的部分流出来的。
四下没找到衣服的主人。若是只有衣服被冲来,表示人在上游;若是只有衣服勾在这儿,表示人在下游。河岸没有水渍,主子应该并未从这儿爬上岸。
马闪一边看着撕裂的破布,一边眉头紧皱。
「让我瞧瞧那箭。」
属吏听令,将断箭交给马闪。马闪看看箭羽与箭镞。
他拿着箭,对着陆续聚集而来的官员说:
「可否烦请各位大人,让下官查验你们的行囊?」
箭羽用的是鹰羽。鹰羽价格昂贵,不是谁都用得起。此番听说要进行鹰猎,有不少人想讨吉利,带来装了鹰羽的用具。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此类用具都是由工匠一件件精心製作。达官贵人都不喜欢物品装饰与他人重複,就算是箭矢这样的消耗品,必定也喜欢独树一格。考虑到箭羽、箭镞、箭身的材料或形状,可以说每人携带的箭都各有千秋。
官员对于自己遭到怀疑虽然满脸不高兴,但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各家马车都把狩猎用具搬了出来,大家似乎都确信自己的行囊之中没有那种箭。
「……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马闪口气冰冷地当众说道。
「这是哪来的东西?」
马闪手中箭矢的主人,语气困惑地说。此人乃财务官署的高官,记得名字似乎叫鲁袁,头衔不重要。此人只是摇晃着丰茂的鬍鬚,否认箭矢是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我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鲁袁比手画脚地嚷嚷。周遭旁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怀疑的目光显而易见地聚集到他身上。
然而马闪手中的断箭,与鲁袁箭筒里的箭就是有着相同形状。
「大人说是误会,请问是何种误会?」
「你们难道没想到,有可能是某人想陷害我,把我的行囊掉包了吗!」
鲁袁的脸孔焦急得抽搐,看得出来他心慌意乱。乍看之下,像是因为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而由衷感到困惑。他的那些部下也明显地不知所措。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旁人似乎也慌张起来了。的确,把用来行刺的箭就这么留在手边,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带着猎犬的武官待在马闪的身后。他似乎有话想讲,目不转睛地看着马闪。马闪又仔细端详了一遍碎布。
「那么,别处也许能找到被掉包的箭。」
马闪环顾山庄的周围。
「河边大致上都找过了,也许是扔在林子里。」
听到这句话,有个人身体抖动了一下。虽然动作极其轻微,但马闪观察入微,没看漏这个动作。
但愿对方能乖乖上钩。
「那么,不如众人分头寻找吧?不用劳烦到所有人,下官希望能留下一半,继续搜索吾主下落。」
没人刻意对此一提议唱反调,只有鲁袁一行人依然心神不宁。
马闪叹口气,看向身后的武官。武官脸上浮现出平易近人的笑容。
这么做就行了吧。
马闪一副无奈的神情,又看了看碎布。
碎布上写着熟悉的字迹。
○●○
男子五内如焚。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担心会有人找到那个地方。即使他认为不可能有人找到,但是大伙儿一起搜索,难免让他心生不安。
那个东西不可能被人发现。他虽如此心想,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往那个地方走去。在落叶堆积形成柔软土地的林子里,他把落叶铺平得整整齐齐,乍看之下是找不到的。只是那些拗脾气的家伙,若是把叶片扫开翻遍整块林地,事情就棘手了。
该如何是好?
男子大感困惑。
他一点也搞不懂,那件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或许是因为如此,男子异乎寻常地惊慌失措。
而当他抵达目的地时,他呼地鬆了口气。他看着跟方才一模一样,毫无改变的地面,总算放了心。
「那儿有什么东西吗?」
背后传来一名年轻女子的嗓音,男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名头髮湿透的姑娘,手里拿着个被泥巴弄髒的布包。男子看到那布包,赫然睁大了双眼。
「喂,那是!」
男子正想伸手去抢,但手腕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一看,抓住他的人是个身材魁梧的武官,正是方才带着猎犬的男子。
猎犬对男子吠叫不止。刚才这只狗也对自己吠过。
「大人似乎很不得狗的喜欢。」
姑娘维持着冰冷的目光,以手指拈住了布包。
「您之所以没带狗去狩猎,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说完,姑娘从布包里取出了突火枪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