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么,小的失陪了。」
捎信来到药铺的男子,办完事就速速走人了。猫猫面无表情地看完信后,把它放进信匣里。
信是壬氏寄来的,不过内容与平素稍有不同。猫猫双臂抱胸偏着头。
(这下该怎么办呢?)
壬氏每次总是拿麻烦事来找她,这次还是一样麻烦透顶。毕竟由不得猫猫拒绝,看来得作些準备了。
(问题在于如何说服嬷嬷。)
正在思考此事时,小孩子乱鬨哄的吵闹声传了过来。只见两个手上拎着篮子的孩子,正是赵迂与梓琳。篮子里装有摘来的嫩草。
(对了,他们说过想吃草饼。)
猫猫漫不经心地看着,但看到两人直接就往厨房走,急忙抓住了他们的后颈。
「妳干么啊!」
「让我看看。」
猫猫把赵迂手上的篮子一把抢来,看看里头的草。
「……」
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猫猫眯起眼睛看着摆在篮子里的草。
「到底要迷糊到什么程度,才会在这附近採到乌头?」
猫猫看向赵迂。赵迂坐在那里生闷气,旁边有个一脸担忧的姑娘。那对贫民窟姐妹的妹妹梓琳,似乎已经确定成了赵迂的手下。
「谁叫它们长那么像。」
「……用这个作草饼会吃死人喔。」
他们似乎是摘了嫩芽来想作艾草粿,结果拿来的却是长得很像的毒草。
(不对,这附近应该没有这种草才对。)
猫猫都不知道有长这种草了,他们又是怎么采来的?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呜──那是不是作不成草饼了?」
赵迂与梓琳面面相觑,露出难过的表情。
「死了这条心吧。」
「麻子脸妳昨天不是也摘了些来?分我们一点嘛。」
「那是要作针灸材料的。」
猫猫冷言拒绝后,赵迂故意噘起了嘴,梓琳也学他。猫猫毫不留情地把手指插进两人嘴里,拉扯他们的脸颊。
「好痛──好过分,妳太狠了吧!」
「!」
梓琳也无言抗议。
「谁过分了?你想让绿青馆食物中毒倒闭吗?这不重要,我不是叫你不準擅自到外头乱跑吗?」
「左膳有跟我们一起啊,左膳也在!」
什么?猫猫脸孔抽搐。至于左膳本人,到现在才手里拿着布袋慢慢跑来。
「拜託不要丢下我啦──我可没少爷你这么年轻啊。」
讲话口气也未免太卑微了。左膳知道赵迂过去是什么人,明明都阻止过他了,他却还是忍不住把赵迂当成少爷看待。
「喂,左膳。都是你动作慢,害我被麻子脸骂了一顿。」
猫猫一言不发地一拳捶在赵迂头上。梓琳惊慌失措地张着嘴,左膳嘴巴一开一合地想说些什么,但猫猫瞪了回去。
猫猫从药铺拿了昨天採的艾草过来。虽然有点枯黄,但形状完好。她把艾草与赵迂采来的乌头放在左膳面前。既然两个小鬼讲不听,就只能教带小孩的大人如何分辨了。
「喂,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当然是艾草跟乌头啊。」
看到左膳若无其事地一口断定,猫猫愣愣地张着嘴。
「我本来是打算之后偷偷换过来的,真不知道小孩子怎么都这么急躁。」
左膳从袋子里拿出现採的艾草,然后又从中拿出一只布包,交给猫猫。猫猫偏着头打开布包,里面装着植物的根。
「这是……」
「乌头根。我想大概是谁觉得花漂亮,就从山上带来种,但我觉得危险所以都拔了。摆着任它枯萎太浪费了,这应该有用处吧。」
乌头根能当成药材。猫猫依然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了左膳的手。
「咦?」
猫猫直接把这家伙带进药铺,然后把柜子里的草药全拿出来摆好。
「这是什么?」
「咦?不就枇杷叶吗?」
「有什么功效?」
「记得是止咳或止泻吧,其他还有一些功效。」
猫猫指着下一种草药,问同一个问题。左膳偏着头回答,赵迂与梓琳从门口探头张望。
该问的都问完了之后,猫猫双臂抱胸陷入了沉思。
「大致上知道的大概占这些的一半吗?」
「干么忽然问这些?」
猫猫不理会左膳的疑问。她拿起柜子里的书籍,交给了左膳。
(对了……)
左膳说过等生活安定下来后,要把图鉴买回来。
「你识字吗?」
「跟老先生学过。」
老先生说的大概就是那位再也无法恢複正常神智的前任医官了。方才的草药知识只要想成是向医官学的,就说得通了。
这真是喜出望外。
「那么,你把这些背起来!然后呢,你这阵子白天都到我这儿来。」
猫猫砰地拍了一下交给左膳的书。
「咦?」
「我会向嬷嬷与右叫解释清楚的。」
左膳偏头不解,猫猫亲切地解释给他听。
「我看你好像不太擅长青楼男僕的工作啊。」
「呃,这个嘛,嗯……」
「乾脆来卖葯,应该比较合你的个性吧?」
「妳这话的意思是……」
猫猫无意放弃药铺这门行当,不过这药铺本来就只有她跟阿爹两人一同经营,再增加一两个药师也不算多。她本想训练行动不便的赵迂调配药方,但那个死小鬼对药方毫无兴趣,成天不是玩耍就是画画。
既然如此,不如训练这个男的还快多了。最重要的是,猫猫既然与壬氏有所往来,就时时得离开药铺,能有个备用药师最好。
(问题在于……)
这个男的有没有那个意愿?
左膳低头盯着书瞧。他翻开书页,神色认真严肃。
「……我只是个农民喔。只是没饭吃不得已,才会去那个城寨,字也只是跟老先生学的。药材也都是他叫我拿什么,我就去拿来给他而已喔。」
药师是一门颇受器重的职业。这个男的之所以会犹豫,应该是对自己缺乏自信。长久受到旁人否定,会让当事人的个性变得自卑。
这样猫猫会很伤脑筋。难得拥有知识就该善加活用。
「那又怎样?世上还有一堆人用可疑的诅咒在维生呢。想治好风寒,与其跳什么奇怪的舞,不如让病人保暖并服用止咳散热葯来得有效多了。这点葯你总作得来吧。」
「呃,是作得来没错。可是,如果来个病情严重的人怎么办?」
「那种的医不好就说医不好啊。葯这种东西,治得病治不得命。与其乱开药方,叫他另请高明就是了。多得是配药本领比你还差的大夫。」
(例如庸医。)
庸医作为医官的知识应该还算马马虎虎,但不懂得如何应用。他虽然是个好人,但那样子实在不行。
「总之,就这样决定啦。」
「怎么平白无故的讲这些?不觉得太急躁了吗?」
「不急就来不及啊。」
猫猫想起今早收到的书信内容后,无视于愣头愣脑的左膳,站到两个小鬼面前。
「好啦,有閑工夫玩耍的话,还不快去把店门口扫一扫。书的内容要背好喔。」
说完,猫猫把两个小鬼赶出店铺,然后将书籍堆在左膳的面前。
正如猫猫所料,左膳学得很快。简单的药方立刻就记住了,虽然不流畅,但也看得懂图鉴的内容。猫猫把他带到住处附近与外墙之外的田地,教会他田里有哪些药草。
(虽然很想把毒草也教一教……)
猫猫是觉得左膳不会做傻事,但无意教得太多。他有兴趣的话自己用功就能慢慢学会了,猫猫目前只教他常用的药方。她教到堕胎药的配方时左膳虽然蹙额颦眉,但得知这样比「打掉或拿掉」来得好之后就不再有意见了。总强过把娼妓泡在冰水里或是殴打腹部吧。
猫猫也算是教过赵迂,但死小鬼丝毫不感兴趣,总是一回神就溜出去玩耍。零用钱似乎也赚得很顺利,最近连其他青楼的娼妓都请他去画图。
猫猫请左膳调配些简单的药方后,就拿着包裹外出了。她要把别处娼妓委託的葯送去给人家,但这时听见了叮铃叮铃的铃铛声。猫猫不解地一看,不晓得什么东西从远处沖了过来,原来是只三花猫,在她脚边绕圈子。
「……」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猫猫不禁心想。三花猫虽然随处可见,但项圈却颇为精美,是丝绢加上来自海外的工艺铃铛。路边野猫不可能戴着这种东西。
「毛毛,你跑哪儿去啦──」
熟悉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一名中年男子摇晃着沉甸甸的肚子,用不知算是跑步还是走路的速度靠近。
是庸医。
猫猫抓住这只长大不少的猫,等着庸医慢吞吞地过来。
「小……小姑娘,好久不见了。」
庸医气喘吁吁,但笑容可掬地说。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老叔怎么会来这里?」
毛毛与庸医应该待在后宫才对,不该出现在这烟花巷里。
「呃,是这样的……」
由于庸医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猫猫回到药铺準备了茶水。猫猫特别端上放凉的茶后,庸医一口气把它喝乾。
「话说老叔怎么会来到……啊,还是算了。」
真可怜,看来是终于被扫地出门了。虽然庸医的确不是个坏人,但完全是白领薪俸,所以恐怕是莫可奈何的。前宦官要找份新差事想必很不容易,就在猫猫打算儘力帮忙时……
「小姑娘,妳是不是有所误会啊。」
庸医半睁眼死盯着她。
「这没什么,您别介意。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嘛。」
「不是,我是说啊……」
庸医摸摸毛髮不太丰厚的脑袋。毛毛在他大腿上打呵欠。
看来毛毛还是继续由庸医来照顾。皇帝的女儿铃丽公主虽然似乎不大情愿,但玉叶妃如今已是皇后,离开了后宫。今后她将居住在与皇太后相邻的宫殿,似乎多得是规则得遵守。其实不过是一只宠物罢了,照理来讲应该不妨事才是。
(如果只有皇太后的话或许会准。)
但周遭的女官恐怕不会答应。侍女也是,肯定会嫌翡翠宫原有的七人不够而增加更多人数。
猫猫虽感到有些落寞,但没继续跟随玉叶后看来果然是对的。不是猫猫要说,她自知比毛毛更会引起騒动。
「事情是这样的。」
庸医的呼吸总算平顺下来,喝了茶。
「我长年以来头一次获准返乡探亲,所以打算回老家看看,然而……」
「哦哦,总算要免官归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