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含猫猫在内,医官的贴身女官有五名,第一个月先让她们在军府练武场旁的尚药局学做差事。
之所以选在军府旁边,是因为这儿差事最多。
猫猫虽然有壬氏举荐,但并未得到特别待遇。因此,猫猫如果想进出后宫,必须在当差方面获得讚赏才行。
每日总会有些练武人因为各种原因被抬进来。擦伤金创都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还得用针线缝伤口。正适合用来熟悉差事。
(原来这衙署设立得还挺认真的。)
猫猫还以为只是表面设立个衙署,也以为其他新进女官都是为了觅得姻缘才来当差,然而……
(有两个人意外地卖力。)
其他四人当中,有两个人勤快俐落地做事。就是看似集团领导的女官,以及另一名乖巧文静的女官。
其余二人别说有没有干劲,第一次看到流血时就已经昏了过去。儘管过了几天之后渐渐习惯了,然而脸孔还是扭曲的。猫猫是觉得她们最好别一看到满身大汗与泥巴的武官就蹙额颦眉。
「燕燕,把白布条拿给我。」
「是,姚儿小姐。」
唤做燕燕的文静女官,似乎是名叫姚儿的女官的贴身侍女。在这里她们名义上是同僚,但看现在这种态度,身分谁高谁低不言而喻。
姚儿是个出落得丰润娉婷的活泼姑娘,即使找不到差事,想必也多得是官人想娶她。
燕燕这位姑娘,隐约给人一种晦迹韬光的感觉,表情鲜少变化。只是,她生得一张标緻脸蛋,从显露的气质就知道是位才女。
猫猫一个劲地洗濯白布条。这是要用来包扎伤口的,必须随时洗乾净备用。洗好之后,要煮沸消毒再晾乾。
同僚们还是老样子,对猫猫不理不睬。她们极尽所能地不跟猫猫说话。不过只要对方不来攀谈,猫猫也不找她们说话,所以或许该说半斤八两吧。
医官使唤起女官似乎毫不留情,不过猫猫早已习惯了这类差事,不需要找别人帮忙,都是独自淡然干活。
结果猫猫没跟任何人混熟,就把自己的差事做完了。
她正在把煮沸消毒过的白布条晾起时,一位医官来找她说话。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不觉得差事做起来不方便吗?」
难怪觉得这位医官眼熟,原来是以前猫猫在壬氏那儿当差时认识的医官。
「还好。」
「你用膳时好像也是独自一人。」
「这儿的膳食真是美味。」
不像后宫,在这里可以添饭,而且吃的跟武官一样,所以调味下得够咸。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们这样明显地冷落你,你不难过吗?」
「话是这么说,但只有她们问我怎么做可以轻鬆点,我却没什么需要问她们的。」
困扰的是她们。她们偶尔会不把重要的传言告诉猫猫,但是由于窗外有个怪人死瞪着斥骂猫猫的医官,后来医官就不敢说什么了。那怪人每日来个数次又被部下带回去,天天都是如此。
毋宁说最困扰的是教她做事的医官们。真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要跟大家交朋友很难,不过关于应付怪人的方式,小女子倒有点心得。」
「……教教我吧。」
总之,猫猫先搬出了罗门的名字。虽然对阿爹过意不去,但猫猫可不乐意让那老家伙成天黏着她。还有,只要给那老家伙一本棋谱,他就会安安静静地读上一段时间。只是如果棋艺太差,他会出言纠正。
「我可否再问个问题?」
医官一边在意仍旧躲在树后偷窥的单片眼镜老家伙,一边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老家伙眼睛瞪着跟猫猫说话的医官,好像想把他一刀捅死似的。
「你与军师大人是何关係?」
「毫无瓜葛。」
「呃不,那……」
「毫无瓜葛。」
猫猫清楚明白地断言后,就继续去干活了。
自从在尚药局当差以来,猫猫就住进了宫廷附近的宿舍。虽然以距离来说,从烟花巷往返也不成问题,但毕竟住的地方较为特殊,她想避嫌。儘管烟花巷的药铺令她挂念,不过克用会去,让她还算安心。
阿爹也跟猫猫一样住在宿舍里。不过正式的医官常常需要值夜,也有不少人直接在尚药局附近的假寐房住下。阿爹似乎也很少回宿舍。
房间不大不小,放张床跟五斗柜之后还有能摆下书案的空间,猫猫就满足了。
另外,还安装了个简易书架。书是贵重物品,猫猫买不起几本,不过听说只要获得准许,尚药局的书可以外借。
猫猫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坏。只是,饭食必须各自準备。虽然附近有家馆子,不过猫猫经常都是借用炉灶煮粥吃。
猫猫坐在床上,摊开似乎是白日寄来的书信。书信有两封,一封来自烟花巷,告知她药铺的现况。
老鸨有在对克用保持戒心,不过信上说他目前还没做出什么奇怪举动,与左膳也处得不错的样子。
另一封书信,是壬氏寄来的。
书信是以高顺的名义寄来的,但字是壬氏的笔迹。内文乍看之下就像是平凡无奇的近况报告,被人看到也不妨事。但实际上提的却是自砂欧乍到后宫的,名叫爱凛的新进中级妃的近况。为了预防遭人偷看,信中将她比喻为异国花卉。
可是,说也奇怪。
那女子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但毕竟是只身进入后宫,为何需要这样百般提防呢?猫猫读完了信,把它收进信匣。她没从爱凛的所作所为看出什么异状。
等到数日后猫猫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此时此刻她无从知晓。
就在猫猫渐渐习惯了尚药局的差事时,今日怪人军师又不厌其烦地从窗外偷窥,被阿爹领了回去。
阿爹腿脚不方便,人家似乎觉得让他一再往返不好意思,最近都用板车载他。阿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但毕竟一边膝盖没了骨头,不得已。
「奇怪?」
刚刚才把怪人领走的阿爹罗门又回来了。正在猜想他是否忘了什么东西时,就看到他走进了尚药局。
猫猫收下晾着的几条白布条走进屋内。猫猫以外的女官已经受到召集,排成了队伍。
看来又有女官没传话给她。医官板着一张脸,叫猫猫也来排队。
「我今天打算前往后宫,需要几名帮手。」
原来如此,难怪罗门会来了。
后宫虽然有庸医在,不过最近罗门也在后宫进出。其他医官由于还没少掉命根子,只有前宦官罗门能进后宫。
「小女子愿意同行。」
四名女官当中的头儿——姚儿上前自告奋勇。燕燕也跟着上前。这么一来,另外两人也走上前去。
「很不巧,我们已经决定好带谁去了。」
医官一说,姚儿眯起了眼睛。
「太医说的,是这位姑娘吗?」
她不称名字,只是瞄了猫猫一眼。
猫猫并不需要人家记住她的名字,只是希望别阻止她去后宫。毕竟猫猫就是为了这份差事,才会成为女官。
「这姑娘成天只会洗布条,倒没看她做过什么像样的差事。喔,对了,还有打扫也做了呢。」
就像在附和姚儿似的,一个记不得叫什么名字的女官插嘴了。
「与其说是女官,我看是下女还差不多吧?」
两名女官一同嘻嘻窃笑。
(不是,那是因为你们不做吧?)
猫猫不在乎人家叫她下女,反正她的确是当了很久的下女;但那些事情明明是上头吩咐的差事,猫猫觉得说那些不算差事恐怕不太好。
就在猫猫考虑着是否该反驳时,另一位医官笑咪咪的,把手放在两个不知其名的女官肩膀上。
他正是猫猫等人初来乍到时,测试过她们的老医官。
「说得对,你们俩可以走人了。」
忽然被这么说,两名女官睁圆了眼。
「什、什么意思?」
「因为我分明说过,要你们好好做洗濯的差事。但你们却单方面认定这不算差事而什么都不做,难道我还会留你们下来吗?我向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态度。」
说话口吻虽然稳重,却散发一种不容分辩的氛围。
「你们好歹考试是通过了,但是不适合在尚药局当差。我会把你们调到其他衙署,不过别处洗衣打扫的差事可多着了,劝你们心里最好有个準备。」
老医官把话讲明了之后,就指示年轻医官将两人带走。
「姚、姚儿小姐!」
她们看向姚儿求救。
姚儿与燕燕只是不予置评地看着她们俩。之前看她们像是一伙的,原来之间的关係如此淡薄。
「好了,既然安静下来了,我要再补充一点。」
医官看看剩下的两名女官与猫猫,然后看向阿爹。
「我对走后门更是深恶痛绝。」
阿爹的眉毛困扰地弯成了八字形。
(这该不会是说……)
猫猫自认为循的是正规考试途径,但看在旁人眼里或许并非如此。
更何况自从猫猫来到这儿,怪人军师就时常流连不走,坦白讲确实妨碍到大家当差了。
「如果你没有,就表现出你的本事让我看看吧。好了,我言尽于此,你们要去后宫还是哪里就快去吧。」
一脸伤脑筋表情的阿爹低头致谢。
结果阿爹只得把剩下的猫猫与另外两人,加起来总共三个人一併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