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久违的假日,猫猫才确信那件事果然不单纯。她有些挂心烟花巷的状况,于是溜出宿舍偷偷前往绿青馆。
信上是说没什么问题,一看似乎也是如此。白日的青楼清静閑适,小丫头在打扫玄关,坏小子正在跟猫儿毛毛玩闹。
「麻子脸!」
赵迂抱着毛毛跑来了。毛毛四脚乱蹬,踢踹赵迂的肚子逃走,绕到了猫猫的背后。
看来它还记得猫猫是谁。猫猫手一捞把毛球抱起,将它放到围墙上,毛毛就匆匆跑走了。真是团无情的毛球,最好晚点可以带点珍贵的生葯来报恩。
「喂,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啊。」
「没办法啊,我要当差。」
赵迂过来抱住猫猫,她不耐烦地抓住赵迂的脑袋把他推开。
(嗯?)
猫猫看了看赵迂,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一点。可能是因为每天在外头玩耍的关係,皮肤也晒得黑了一点。门牙已经长好,不再有之前那种憨态。
「左膳在吗?」
猫猫问起见习药师的事。
「在啊,现在跟独眼小哥在一块。」
克用似乎也在。
猫猫一边跟熟识的娼妓稍微打个招呼,一边走进跟绿青馆租下的药铺,就听见讲话的声音。
「嗯,重点就在于仔细而均匀地磨细。这是因为拌料的时候如果颗粒粗细不均,做出来的药丸效用会下降。」
「喔——」
左膳正在用捣葯棒嘎吱嘎吱地磨药粉,克用有耐心地教他。虽然两人认真干活很棒,但两个大男人挤在狭窄药铺里做事,看了就觉得透不过气。
他们似乎也知道热,把门窗全部敞开让室内空气流通,但这又造成了另一个问题。
(腐透了。)
有几名娼妓嘻嘻窃笑着看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儿说话。克用只要遮起半张脸就是个美男子,左膳则是长得土气不起眼,但还不算难看。
女子当中有不少人爱好男男恋。由于绿青馆并未提供男娼也就是娈童服务,那方面的事对娼妓们而言似乎颇有乐趣。
猫猫迈着大步,走进对那种眼光浑然不觉的两人之间。
「看来一切都没问题呢。」
「啊~店里做得还不错喔~」
克用照常用傻呼呼的口吻回话。
「才怪,根本就挺吃紧的。」
左膳露出有些怨恨的眼神说道。
「看样子好像没什么问题,那就好。」
「欸,听我说话啊!」
信上不是写了没问题吗?还是说那是被老鸨逼着写的?不过问了也只会听到一堆怨言,所以猫猫不予理会。左膳这人还蛮爱唠叨的。
猫猫稍微检查一下药铺,只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怪东西,或是什么东西用完了。
「这是什么?」
架子上有个东西,不是葯,但从没看过。看起来像是薄煎饼,又有点像是零嘴,不晓得是不是点心。
「喔,那个啊。那是最近试做的~」
克用拿起一片薄煎饼,把磨碎的葯放在上头。
「就像这样脆脆地连葯一起吃下去。或者是加水弄软了包起来吞下。」
「哦,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猫猫由衷表示佩服。都说良药苦口,但有些人会因为怕难吃而不买葯。猫猫以往会拌入蜂蜜之类的东西让病患服用,但光是蜂蜜就要不少钱了。如果服药时能够不碰到舌头,就不需要调整药味。
「可是,这个恐怕不好吞吧?」
「就是啊,不建议给小孩或老人家服用,会噎到的。」
克用摇摇水瓶,就像在说不会忘记準备水。
「可是,听说这种服药法在西方还满常见的喔。我有听说那里的人天生唾液比较多。」
「……你知道得真多。」
猫猫两眼有些发亮。克用看起来傻,医学知识却很扎实。
「对了,克用你是在哪儿学得医术的?总不会是无师自通吧?」
刚才看他教左膳就知道他基础打得稳。
「哈哈哈。以前领养我的人啊,是西方国家的人啦~有着一头金髮,鬍鬚与体毛也都很浓密喔~」
「砂欧人吗?」
「嗯~应该是更西方的人吧~?」
猫猫对这类话题可不会不感兴趣。
「你能说那里的语言吗?」
「只会一点~」
「你那养父现在人在哪儿?」
如果可以,猫猫很想跟本人见面说话。
「啊~他死了~得了这个~」
克用指着痘疮疤痕说道。
「这样啊。」
猫猫感到有些遗憾。医师患病而死并不稀奇,毋宁说常有此事。因为他们接触病患的机会比别人多。
「抱歉打扰你们的谈兴。」
被撇在一边的左膳戳戳猫猫。
「那边有人叫你。」
左膳手指的方向,站着老鸨与罗半。
老鸨一如平素,为猫猫等人準备了密会用的房间。
老鸨这人有趣的地方,就是钱收得越多房间越豪华。今天的点心属于中上程度。附带一提,罗半的养父到来时,只会得到一只盛水的破碗。没像以前那样被老鸨用扫把打出去就算不错了。
「听说你今日休假就猜你会在这儿,幸好你在。」
「才怪,我看你是查过才来的吧。」
罗半处理这类事情总是一丝不苟。
「废话少说,麻烦你开门见山讲重点。我可是很忙的。」
「最好是,你刚才不是在跟人聊天吗?」
「因为我一跟你这家伙说话,就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什么叫做你这家伙?要尊称我一声兄长。」
这种对话猫猫已经讲腻了,真想请他快说重点。
「你有事找我,还不就是为了医官贴身女官的事?」
「很高兴你反应这么快。」
罗半行事谨慎,无论是姚儿还是燕燕一定都是调查过身世,确定她们为人端正清白,但似乎还是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进入正题。
「关于诊断砂欧巫女病情的事,另外还有一点令我介意。」
「是什么?」
猫猫偏偏头。
「就是巫女可能并非巫女,这样你懂吗?」
不解其意。
「别卖关子,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猫猫拿起包子掰成两半。里头是甜馅,因此她啧了一声只吃一半,剩下放到了罗半的盘子里。
猫猫不是很喜欢甜食。很遗憾地,老鸨认为罗半的口味比猫猫重要。
「你不是听说过成为巫女的条件吗?就是只限初潮未至的姑娘。」
「是啊。但是,实际上也有女子一辈子都不来。」
虽然很罕见,但不能因此就断定可疑。
然而……
「假如那个巫女生过孩子呢?」
「……」
猫猫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这样前提就完全不成立了。」
「……什么时候?」
「据说巫女有一段时期身体欠佳,曾经到远离砂欧都城的地方养病。从大约二十年前起,住了个几年。正好就在当时,爱凛妃以见习巫女的身分仕宦。」
(见习巫女——)
爱凛想必是为了成为巫女,才会出任官职。这么一来,假若当今巫女退位,可能就会是她成为巫女。
无意间,猫猫想想画师是在何时见过白美人的。白色女子可不是到处都有,既然是巫女这般地位崇高之人,一介旅行画师应该是无缘一见的。
可是,假如是在乡下养病的话就可以理解。
然后,假设那位巫女在养病期间生了孩子……
「白色巫女有可能生下白色女儿吗?」
「……我想顶多只比自然巧合的机率来得高。」
假若父亲同样是白子,就几乎可确定了。纵然没有个白子父亲,也无法完全否定此种可能。
倘若巫女生过孩子,问题就不只一个。
「你是想说那孩子就是白娘娘吗?」
罗半的微笑甚是诡异。
「坦白讲我不知道,但至少能够理解。白娘娘现在安分地被幽闭着,却不肯说出是谁命令她那么做。不过爱凛妃提过是同为使节的姶良所为。」
难怪众人对白娘娘,都抱持莫名谨慎的态度。
「你是想说爱凛娘娘当时,见过那个婴儿?」
「或许就是如此,才会像这样请求我们帮助。」
不知为何,白娘娘在外国挑起了事端。对砂欧而言,白娘娘的存在必定只是个烫手山芋吧。
只是,或许也有某人觉得如此正中下怀。
「我姑且问一下,将爱凛娘娘逐出国外的政敌,不是那个什么巫女吧?如果是的话,有些地方就说得通了。」
爱凛将那事归咎于姶良,但也许其实是她自己在操纵白娘娘。假若她是为了陷害她所怨恨的白巫女,而利用白娘娘在世间兴风作浪的话……这样在不久之后,砂欧请求荔国帮助时,巫女就不能从旁干预。
之所以要求猫猫她们调查白娘娘是否为巫女之女,也是因为这足以成为最后的招数。
(也许我想太多了。)
猫猫摇摇头。可是若非如此,爱凛为何要她们调查那种事呢?
「总而言之,我目前是假设爱凛妃的言行属实而採取行动。她与巫女似乎并非敌对关係,只是想确认巫女是否有所隐瞒。讲得简单点,或许是打算查明事实后拿来威胁巫女,将她拉拢至自己的阵营。爱凛妃原本就说过姶良之所以派出白娘娘也是为了陷害巫女,只要想成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倒还不是不能理解。」
「别随口说出这么狠的话啦。」
话虽如此,为政本来就很难上下一心,三心甚至四心都不稀奇。在政争上落败的爱凛或许为了夺回地位会不择手段。
(可是去年她们来访时,看起来并不像是那样。)
两位女使节身着相同衣裳,简直就像孪生姊妹。这一年多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