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氏目不转睛地看着笼子里的鸟。
「没想到竟有一种鸟长成这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众人来到壬氏的房间,观察捉到的鸟。
壬氏坐主位,周围是水莲、桃美、雀以及侍卫马闪等老面孔。马闪的哥哥马良感觉似乎也在附近,但应该不会现身。
高顺不知是休假还是另外有事,不在房间里。
不知为何天祐也待在同个房间里,笑咪咪的。
(找借口说另外有差事,推託掉不会啊?)
气氛看起来有趣就爱跟,这就是天祐。
「妳为何会认为这只鸟就是鬼怪『飞头蛮』的真面目?」
对于壬氏的询问,猫猫闭上眼睛。讲话时必须小心,不能让天祐得知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回殿下。起初是『面具』这个形容让小女子觉得奇怪。听到一些人说在树上或屋宇上看到『面具』,我就先去看了看树木周围。之前我看到的,也是一张宛如面具的扁平脸孔。」
她在雀也注意过的树木周围,发现鸟类的粪便。不是小鸟,是大到某种程度的肉食性鸟类。
「白日,宅子里总能看到小鸟飞来飞去,因此假设宅子里有猛禽,小女子猜想八成是夜猛禽。」
「嗯。妳似乎从这一点,即已判断鸟儿正是鬼怪的真面目,但妳有何根据?」
「只要知晓此鸟的习性,窃以为谁都想像得到。小女子也是初次亲眼看到,但以前早就知道有种鸟的长相如同戴了面具。小女子从前在药铺做生意时曾得到一册生物图录,书中即绘有此鸟。只是小女子第一次看到牠时,还未曾反应过来。」
壬氏听她这么说,应该就知道是哪本图录了。正是他们从子字一族的城寨带走的图录之一。那些书如今应该归壬氏保管,假如有带来西都就能查阅。
「图录是吧。」
壬氏对桃美使个眼神,桃美便拿来了数册书籍。太多拿不动的,则由雀帮忙拿来。除了药草图录之外,也有虫鱼鸟兽的图录。有些是子字一族的图录,但另外还有些猫猫没看过的书。
(昨天刚提到,今天就準备齐了?)
猫猫大感佩服,觉得他手脚真快。
「名称似乎就直接叫做『猴面枭』。若是一般的枭,看起来应该不会像是面具浮在半空,更重要的是此枭的颜色较为稀奇。」
这只枭的羽毛颜色偏黑。猫猫以为一般的枭即使羽翼是黑色,腹部也应该都是白的,但这只枭除了脸孔之外几乎全是焦茶色。容易藏身于夜色之中。
「猴面枭是吧。就是这个吧?」
壬氏拿起子字一族的图录,翻开记载的那一页。先不论颜色,图画上那张宛如诡异面具的脸孔,确实与此时的笼中鸟长得一样。
「小人可以问个问题吗?」
天祐举手发问。
「说来听听。」
壬氏的讲话口气比起平素更高高在上一些。
「这鸟长得确实像戴了面具,但这脸不会太小了吗?以人脸来说未免小巧可爱过头了吧。」
天祐看着笼子里的枭。枭乖巧安分,表情看似昏昏欲睡。若是帮牠放些巢材进去也许就会睡着了。
「人的眼睛其实是很暧昧的。我想光是一个白色的东西看似浮在半空,就够抢眼的了。再说——」
猫猫从怀中取出纸张。正要借用笔墨时,雀一伸手就递给了她。真是办事俐落。顺便还摆出看了让人火大的表情,有事没事就去逗一下没捉到枭的马闪。
猫猫在纸上画四个点,正好排成一双眼睛与口鼻的位置,拿给壬氏与天祐看。
「人的眼睛,生来就是仅仅看到几个点排在一块就觉得像人脸。就像常常听到有人说柱子上浮现出人脸是一样的道理。」
「这下夜里飘飞的面具真面目就搞清楚了。」
天祐把手伸进笼子里,戳戳那枭。枭也没怎么反抗。桃美端着小碟子过来,里面盛着生鸡肉。
桃美对家鸭似乎并不宽容,对枭却很温柔。莫非是同样身为猛禽,因而惺惺相惜?
(好奢侈啊。)
桃美用筷子夹起鸡肉递过去,枭温顺地吃了。让人餵食一点也不抗拒。
「面具的真面目是搞清楚了。可是,那脑袋又是什么?妳方才说一半是如此,所以应该是认为脑袋另有来源吧?」
天祐不是傻子。猫猫说过的话他记得很清楚。
「面具与脑袋?此话何意?」
壬氏要求说明。
猫猫决定再说一遍,兼做複习。
「此事从两个月以前就有目击消息传出,当时大家都说看到的是『面具』或『脸孔』。但是大约在这二十天以来,目击消息似乎多为『脑袋』,而且说是飘浮于宅子的外头。我看到的碰巧是『面具』,没看到过『脑袋』。」
「妳是想说『面具』与『脑袋』是两个东西吧。那么假设这只鸟是『面具』,那『脑袋』又会是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
猫猫瞄了一眼雀。
「什么事呀?姑娘有事找雀姐吗?」
「不会是雀姐吧?」
猫猫试着思考了一下时日顺序。「脑袋」的目击证言大约始自二十天前。这似乎与猫猫等人来到西都的日期不谋而合。再加上他们当中,有个人似乎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做得出来。
「真没礼貌。雀姐这几日都跟猫猫姑娘待在一块儿呀。」
正是如此,雀跟猫猫一起耕田去了。
「只是做个假设罢了。不过看着这只枭,我好像看出些端倪了。」
猫猫看看正在啄食鸡肉的枭的爪子。她看到了一只精雕细琢的金脚环。
「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只要设个小圈套就行。」
猫猫咧嘴一笑,摸了摸长相诡异的枭。
翌日,雀来到了药房。
猫猫收拾了早膳,正在和庸医一起调葯。她看了壬氏準备的药草图录,得知自农村回程採集的草可作为生葯,现在正在试作。
「猫猫姑娘莫非是先知?」
雀眼睛直眨巴着说了。
「看来是捉到犯人了。没有对人家动粗吧?」
「两位姑娘在说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懂。」
庸医自始至终都被排挤在外,但猫猫懒得解释,就请他继续调葯。葯调合完了之后,应该会帮她们泡茶吧。
雀当成自己家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等着庸医端茶点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谈话只是顺便。
「是呀。我们照猫猫姑娘说的,整夜盯着枭笼。结果枭忽然开始躁动吵闹,我们抓准这时机到宅第周围一看,哎呀不得了,可不是找到了一个戴着奇怪面具、全身黑衣的女子吗?」
雀一边讲得开心起劲,一边喝庸医悄悄端给她的茶。点心是极具西都风格的果乾。
「没想到竟然真的打扮成那样。」
听到事情果真一如预料,猫猫也不禁大感惊讶。
「那么,那个可疑人物就是养枭人了?」
「答对了。」
雀用双手比出一个大圈圈。
「猫猫姑娘为何会想到,装神弄鬼的犯人就是养枭人呢?」
雀直率地问了。
猫猫想起那枭的特徵。
「因为那枭显然是被人饲养的。脚上戴环,在笼子里也不吵不闹,又毫无戒心地吃下处理得易于入口的鸡肉。所以我猜想牠并不是一时被捉住,而是长年被养着的。」
「哦哦。」
「而且目击消息当中,有件事令我在意。」
「面具」的目击消息是始自两个月前,「脑袋」则是始自大约二十天前。两件事有个共通点。
「若是两个月前,我在想会不会就是玉叶后那位侄女準备出发赴京的时候。」
「啊!」
雀似乎也听懂了。
「假设枭原本是要带去京城的贡品之一,却因为某种原因而让牠逃了呢?」
「哦哦。那么,之所以事到如今才想捉回,是因为皇族莅临所以想重新进献了?戴那种奇怪面具,是为了避免被人看见长相吗?」
关于奇怪的装扮,猫猫心里有点头绪。只是,还不算是明确的答案,只不过是猫猫的一项推测罢了。
「猫猫姑娘。雀姐虽然容易得意忘形但不是傻子,猫猫姑娘的看法我只会当作参考,不会尽信的啦。」
雀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有话快说。」她都这么说了,猫猫也只能从实招来。
「我想面具与黑衣,大概是在模仿枭的亲鸟外形。」
雀听了猫猫所言,偏了偏头。
「雀姐可有听过印痕作用?」
「有,雀姐有听过。就是雏鸟在破壳而出时会认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为亲鸟对吧?我那小叔现在被家鸭黏着,也是因为如此吗?」
「正是如此。育雏人也许原本想让那枭回归山野,所以用这种方式不让牠认得人的长相。」
「……哦。」
就枭的粪便来看,食物是牠自己捉来的。牠懂得如何猎食。
「只是到头来,牠似乎还是养成了让人餵食鸡肉的习性呢。长相有趣的枭如果习惯与人相处,富豪会视为珍禽而购买,也可以作为贡品献给贵人。」
「但育雏人不同意,就把鸟放了,或者是鸟自己逃走了?」
「这只是我的假设。」
猫猫不把话说得太肯定。
「结果早该逃走的枭,好死不死竟然在玉袁国丈的别第筑巢定居。然后皇族又要在这儿暂住,这下可好了。」
「就说了只是假设嘛。」
「育雏人急着早点捉住枭,只要穿起育雏时的衣服,枭自己就会过来。捉到之后,就把枭带去远方放生吧,以免被别人发现。」
「我说是假设。」
「我知道啦——」
育雏人大概是用吹哨子或其他乐器的方式呼唤枭吧。枭起了反应但出不去。
姑且不论猫猫的假设猜中了没,总之有了一项收穫。
「黑衣可疑人正是养枭人,这点千真万确吧?」
「我想是的。」
猫猫与雀露出邪笑。庸医对事情一无所知,害怕地看着打坏主意的两人。
假设正如猫猫的假设,那人懂得育雏之道,某个问题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也就是名唤念真的前农奴述说过的「识风之民」——戌字一族供养过的部族。
(我不认为只掌理祭祀能餵饱自己。)
除此之外,想到他们是用何种方法驱除虫害,就能推论出一个答案。
传说「识风之民」懂得使唤鸟禽。
猫猫跟壬氏谈过,也许那部族以鸟禽作为互通消息的手段。顺畅无碍的联繫手段,到哪里都派得上用场。
总之,猫猫决定先去会一会那个被逮到的可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