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让雀带路,去了那个可疑人被逮住的地方。
「就——说——是——误会一场嘛——」
嗓音很尖。就算是女子,这嗓音也太刺耳了点。一看到对方的模样,猫猫就明白了。
「是个小鬼。」
差不多十岁上下吧。眼睛很细,皮肤是黄色的。与其说是西都百姓,外貌更具有浓厚的华央州人种特徵。五官看着像是男孩,但看一头长髮束在后脑杓,八成是女孩。西都的男孩即使是小孩也经常用头巾把头髮包好,或者是绑成长长的麻花辫。
大概是戴着面具,又披垂着长发,才会被误认为成年女子吧。
「俺不是小鬼。」
小孩子鼓起了腮帮子。这种态度就证明了她是小鬼。
房间里有这个可疑的小孩、高顺、桃美、马闪,以及经常在场但不知姓名的一位侍卫。
「猫猫姑娘。」
桃美眯起异色双眸呼唤了猫猫。
「桃美夫人为何会在此?」
审问这种事似乎不该由她来做……虽然她看起来很善于此道。
「本以为是女子结果是男孩,于是我那次子就自告奋勇要来审问,但当他发现其实是女娃的时候,妳猜会怎么样?」
「啊——」
猫猫恍然大悟。
「那么高侍卫呢?」
马闪基本上很不擅长与女子相处,不擅长到因为青涩过头,家人甚至担心他以后没办法传宗接代。
「小猫只要觉得跟桃美与马闪一起可以放心,微臣就要离开了,如何?」
高顺的眉头皱得比平时更紧。猫猫只能接受。
「母亲……」
马闪显得很尴尬。竟然要在爹娘的监视下审问嫌犯,未免保护过度了。
嫌犯看上去还是个孩子,难道对马闪来说女子连这个年纪也不行?
(但碰上我或雀姐就好像没事。)
雀就像只珍禽异兽所以或许不用计较,但难道猫猫也被算成同一类人了?她不禁脸孔有点抽搐。
「审问得不顺利吗?要不要让雀姐来?」
雀笑咪咪地眯起眼睛凑过来。
「雀姐,不用妳费心不要紧的。」
桃美阻止她。
「这样啊。但我很擅长管孩子的。」
雀从衣袖里抽出一大串旗子。
「恕我冒昧,请问目前问出多少事情了?」
猫猫岔入婆媳之间。马字一族儘是些个性强烈之人,自己如果也不做点主张,就要被撇在一边了。附带一提,马闪的家鸭从房门外把喙伸进来观察情形。怕桃美怕得要命。
「真是抱歉。目前所知道的是,这孩子名叫库鲁木……」
「裤……掳目?」
「这样写。」
桃美在桌上用手指写给她看。
「谢夫人。」
名字给人的感觉,与京城周边一般名字的语感大有差异。真要说的话,听起来更像是东欧那边的语感。
「拜託妳也帮俺说说。俺就如妳看到的,是个随处可见的标緻美姑娘。之所以在这附近晃蕩,只是想捉住以前养的鸟而已啦!」
「美姑娘……」
众人视线集中在库鲁木身上。看来她还挺能孤芳自赏的。但是在这点上挑毛病,话题就又要扯远了。
「就如姑娘听到的,嫌犯坚称她的目的只是要捉鸟,没有其他意思,当然也毫无歹意。因此,她要求我们乖乖把鸟还来,并且放她走。」
「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呢。」
听到桃美的解释,雀代替猫猫道出心声。
「又不会怎样!那鸟本来就是俺养大的。喏,你们看。就像俺说的一样,牠跟俺熟得很!」
「我倒是看不出来。」
那鸟看都不肯看库鲁木,把脸扭开。凑近一看,还真是生了副宛如戴着奇怪面具的脸。
「就跟你们说了嘛,看着!」
库鲁木全身穿着黑衣,又戴起面具。猴面枭这才终于靠近库鲁木。
「嘿嘿。俺可是从蛋开始孵起呢。一直都是穿成这样照顾牠的。」
「换言之只要穿成这样,牠就都愿意亲近喽。不一定得是妳。」
「!」
听到猫猫这么说,库鲁木一副下巴都快掉下来的表情。
「不是,俺是说真的!相信俺嘛!相信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嘛!」
库鲁木都快哭出来了。
「听俺说,俺还知道这家伙喜欢吃什么……」
「这孩子真是可爱。来,吃鸡肉喽。」
桃美用筷子夹着鸡肉递给枭。枭在笼子里蹦蹦跳着靠近她,啄食鸡肉。
「!」
「不用穿黑衣,牠看到饲料好像也照吃不误。」
库鲁木发出鼻音,好像就这么戴着面具哭了起来。
至于马闪,看到母亲在独掌大局,就只是呆站着没插嘴。站在一心祈求别出事的高顺旁边,还真是一对父子无误。
「牠、牠是俺……尽心儘力……养、养大的……」
「是妳养大的就拿出证据来呀。」
「俺、俺哪有什么证据……」
「猫猫姑娘,妳对小孩子一样毫不留情呢。」
雀一边讲得事不关己,一边多端些鸡肉给桃美。看来还是懂得敬重婆婆的。只是对公公与小叔好像就无拘无束了。
「不能怪我不留情,小孩子也是懂得如何放火的。只要有人在西都高官的别第做出奇怪举动,就算是小孩子也理当惩罚吧?」
「这倒是呢。」
雀拈起鸡肉想往自己的嘴里送。
「啊!雀姐。生鸡肉吃了可能伤身,请煮熟了再吃。」
「哎呀,失礼了。」
就算雀再怎么身强体壮又饭量大,还是不建议她吃生猪肉与生鸡肉。
「真、真的,是、是俺……养大的嘛……是、是俺孵的……蛋……嘛。」
「是吗?那么,妳是怎么得到蛋的?又是怎么孵化的?也请妳解释清楚,妳自己养的鸟怎么会逃走?」
对于猫猫的质问,库鲁木边吸鼻涕边吞吞吐吐地开始讲起:
「蛋、蛋是……人家给的。跟、跟阿爹很熟的猎师说,不要了。而且阿爹也说不买。」
「猎师?」
「他们在猎捕老鹰或其他鸟的时候,如果在巢里找到蛋,就会把蛋带回来。然后,由阿爹来孵蛋饲养。等、等养大了习惯跟人相处,就卖给富人。」
「原来如此。」
所以卖剩的蛋,就成了这只鸟。
「那么妳是如何让牠孵化的呢?」
「……阿、阿爹总是在给房间加热。他会烧很多燃料,变得太热了就换气,一天大概翻蛋五次。阿爹不让俺用燃料,所以俺就夹在腋下。亲鸟之前好像已经热了一半,差不多五天就孵化了。」
「哦——」
「她没说错。家鸭蛋也是这样孵化的。」
马闪插嘴道。他之前似乎一直在照料家鸭,应该不会说错。
猫猫对于鸟蛋的孵化方式也只略知一二,但觉得应该没说错。
「喂,到底怎么样?」
马闪向猫猫问道。
「我觉得没有疑点。临时扯谎不太可能说得这么详细。」
「我看也是。原来家鸭与枭都是同一种孵化方法啊。」
马闪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深受启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为家鸭如此入迷?
(虽然没什么疑点……)
但有件事让猫猫在意。
「妳养这只枭,是要拿来卖吗?」
「才、才不是!」
「我想也是。」
猫猫拈起库鲁木穿在身上的黑衣。
「妳似乎是为了放生才养牠的。」
「……嗯。俺也教牠如何捉虫或老鼠,好让牠可以自己狩猎。」
「可是牠被卖掉了,是吗?」
「……对啊。那个臭阿爹。」
库鲁木用力握拳。
「阿爹说牠长相有趣,羽毛颜色又特别,就趁俺不在时把牠卖了。没跟俺问过一声,擅作主张。俺虽然养牠,但没法给牠找个伴,本来是想放回森林里去的。枉费俺为了这么做,还特地穿这种热死人的衣服跟面具照顾牠!」
库鲁木气愤难平,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女人或小孩的私人物品,基本上都任由家长处置。这在茘国是很普遍的想法。
(活在女人当家的地方,有时会感觉不到。)
有些人家养女儿甚至就是为了当成策略婚姻工具,或者是赚聘金等。姑娘被卖到烟花巷也是其中一个用途。
「我明白了。那么,能否让我一边整理头绪,一边问妳几个问题?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有哪里说错了请妳纠正。」
「嗯,好。」
库鲁木一面吸鼻子,一面点头。
「所以妳父亲的营生不是鹰猎,而是训练老鹰或珍奇鸟禽亲近人,好卖给富人吗?」
库鲁木点点头。
「也会用猛禽打猎,但卖作宠物更值钱。」
「这枭是卖给了这幢宅第的玉莺老爷的千金,对吧?」
「……不对,是养女才对。莺王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儿。」
库鲁木可能是停止哭泣了,讲话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莺王?」
听到陌生的名号,猫猫追问道。养女倒是不稀奇,况且也早就猜到了,所以她不怎么在意。
「是一齣戏的主角的名字。那齣戏描述主角果断解决难题,如同快刀斩乱麻,是以古代一个公子的故事为原本。以前有个人说俏皮话,拿玉莺比莺王,结果这绰号就这么定下来了。」
猫猫觉得库鲁木外貌看起来稚气,却是个聪慧机灵的孩子。以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懂的辞彙很多。
「玉莺老爷在西都,似乎很得民心呢。」
「算是吧。毕竟是扶助京城的玉袁国丈的长子,为人又平易近人,乐于与老百姓说话。」
「……这样呀。」
猫猫还是不太了解玉莺这个男人的性子。总之,现在先问别的问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