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可拉斯•史特龙为潜入东京的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调查员。他因有过留学日本的经验,所以日语极佳。不仅如此,他身为第二代日裔美国人,有着一张容易融入当地的长相。由于上述原因,他从七年前就被任命为日本地区的特殊情报调查员。
特殊情报调查员即为『超能力特务』,是具备穿墙、瞬间移动、透过碰触信件即能得知寄信人目前位置、预言未来等『特殊』能力的『情报调查员』。至少于一九七○年设立当时的意义是如此。
七○年代为唯灵主义(编注:主张灵魂与精神是世界本源的学说。)的全盛期,超能力者每天出现于电视节目中,表演空中飘浮或弯曲汤匙,民众也因灵疗、高次元频率,乃至外星人降临或预言家的发言而为之疯狂。
这股热潮甚至波及到军方和情报局。当时与苏联持续冷战的美国,就曾认真思考过将超能力者用于冷战之中。一瞪就能让敌人心脏麻痺的超能力士兵!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偷看位于数千公里外的敌国高层会议的超能力调查员!将手伸向患部就能让肌肤不留伤痕地取出子弹的灵疗!简直天下无敌。
在那个年代,相信这种事情并不荒谬。军方与CIA都暗中砸下巨额预算,企图抢在苏联前找出超能力者并将之实际运用。
然而,这项计画宣告失败了。
热情减退、大梦初醒,面对现实的时刻来临。
儘管投注了巨额预算、人力和时间,政府却毫无成果。他们所找到的超能力者,只不过是魔术师、诈欺师或骗子,所有报告书不是内容单薄,就是长篇大论却内容空泛,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预算遭大幅缩减,超能力研究不再是重要机密,而是被当作羞耻的黑历史,隐藏了起来。
然而,这股热潮并未完全消失。儘管军方彻底放弃了超能力作战,CIA却仍然保留了特殊情报调查员一职。「说不定只是因为真正的超能力者过于稀少,所以才没找到」、「或许世界上还隐藏着真正的超能力者」,基于少数爱作白日梦的干部微弱的愿望,调查勉为其难地继续下去。
最后,当进入冷战终结的二十一世纪时,特殊情报调查员便成为一种閑职,弃之可惜的问题人才都被暂时搁置于此。这是一份轻鬆的工作,只要调查特殊情报,也就是关于超能力者的情报,并随意撰写报告后提出即可。报告书的内容随便写写也无妨,毕竟没有人期待能得到关于超能力者的可信情资,可谓是一个养老职位。
然而,二十九岁时被选为特殊情报调查员的尼可拉斯,不禁为之欣喜若狂。因为这虽然是閑职,薪水待遇却极佳,更可以作为自己是有用人才的证明。话虽如此,这同时代表着他是问题人物,但这只是小事。
当时尼可拉斯兴奋地对妻子说「我要调到日本了。虽然不能透漏详细内容,但这是升迁,快準备搬家吧」,然而他在当天就被告知要离婚。
夫妻俩有一名两岁的女儿,妻子反对将年幼的女儿带到国外,再加上尼可拉斯平时酒品不好,也是妻子选择离婚的原因之一。尼可拉斯不喝酒时是个正经八百的人,但嗜酒如命的他一旦喝醉,便会乱花钱或做蠢事,导致家里经济拮据,在邻居间的风评也不佳。这缺点从过去就是他酿成各种麻烦的原因。
史特龙家连日连夜地大吵大闹,最后以离婚收场,仅尼可拉斯一人前往日本。他满怀一腔热血,深深认为等自己立下大功凯旋归国时,妻子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一切都会圆满顺利。
尼可拉斯拥有能立功的信心。毕竟他是CIA即使支付高薪也想挽留的人才,而他真正的价值就在于能挖掘出真相的敏锐直觉。
尼可拉斯拥有某种奇妙的特性。他对于窃盗、恐吓等频繁发生于各地的轻微犯罪,反应相当迟钝;但倘若事件愈是异常或複杂,他的思绪便会愈清晰而精準。
逮捕模仿吸血鬼行为的连环杀人案,「敦威治恐怖事件(译注:借自美国作家H•P•洛夫克拉夫特所撰之同名恐怖小说,为克苏鲁神话系列的一部分。)」的犯人。
发现运用多重伪装的狡黠诈骗集团「21世纪恩尼格玛(译注:借自恩尼格玛密码机,二战时期纳粹德国使用的电报加解密机器的统称。)」的犯罪证据。
揪出贩毒组织「遏迦花(译注:佛经中的一种药用植物。)」潜入CIA内部卧底的内应。
这些全靠尼可拉斯大展身手。
他仅花两天的时间,就解决了州警耗费两个月也无法找到犯人蛛丝马迹的「敦威治恐怖事件」;揪出了犯行并未曝光,却造成高达六亿美元损失的「21世纪恩尼格玛」的狐狸尾巴,立下警方戏剧性地一举破获犯罪组织的大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揪出「遏迦花」内应的手腕,更是宛如警匪片一般出神入化。
然而,无数的辉煌成就总是因为酒精付之一炬。
在「敦威治恐怖事件」中,由于他追捕逃犯时烂醉如泥,驾驶警车冲进民宅,狂扯警方后腿,导致出现七名轻重伤患。
破获「21世纪恩格尼玛」时,他在酒吧中被乔装的恩格尼玛成员请喝酒,导致泄漏了CIA机密。若是逮捕行动延迟两分钟,机密就会遭人公诸于网路上。
揪出「遏迦花」的内应时,从一开始到找出所有内应为止都十分完美。然而在那之后,他遭对方哄骗说「在我坐牢前陪我喝最后一杯吧」,而被对方乘隙拿酒瓶殴打,导致所有内应逃之夭夭。
尼可拉斯•史特龙这个人,就是一个能让偌大功劳与失误同时成立的男人。
这次,他以追捕国际通缉要犯刑警的名义进入日本,并开始展开调查。
美国与全世界投注了巨额资金、庞大时间与优秀人才,都无法找出有如梦幻般的超能力者,但尼可拉斯刑警有信心与热情,坚信自己能够有所发现。他深信自己能以伟大的发现者、传说中的调查员身分凯旋归国。倘若他办不到,又有谁能办到呢?
尼可拉斯刑警精力充沛地走访日本各地,进行调查。他加入了以教宗所引发的奇蹟为宣传标语的宗教团体,潜进超自然组织卧底,无一遗漏地调查了拥有传说色彩的寺庙与神社,于社群媒体上追蹤诡谲怪诞的流言,并彻底查证与分析。他还花了两个月调查东京郊外的「深夜飞行公车」,并耗费四个月调查「马利克夫人私宅倒塌事件」。
然而,这些全是徒劳无功。他并未发现超能力者的任何蹤迹,无论怎么调查,都找不到能证实超能力者存在的证据。
这种宛如水中捞月的结果,令他的调查热情逐渐减退。经过四年后,他终于恍然大悟。
他这是在搞什么?即便拥有能挖掘真相的敏锐直觉,倘若真相与超能力者并不存在,一切就毫无意义了。毕竟要如何才能找到根本就不存在的对象呢?
就在他丧失自信时,屋漏偏逢连夜雨,位于本国的同事好心地偷拍了他已经六岁的女儿的照片并传给他。对于只认识两岁女儿的尼可拉斯刑警而言,女儿四年后长大的模样实在过于残酷。他虚掷了漫长的四年光阴,甚至错过了女儿的成长曆程。这股难以承受的悔恨感,彻底摧毁了尼可拉斯刑警的精神。
他根本不需要荣誉,不应该追寻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即使必须戒酒、薪资低廉,这些都无所谓。他当初若是安分地留在故乡就好了。
尼可拉斯刑警恳求长官让他回国,却因他酒后边哭边讲电话,不仅立刻遭到对方拒绝,甚至之后的请求也都不分青红皂白地被全数否决。
尼可拉斯刑警沦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之后的三年,他以东京为主,过着不断巡迴酒吧的日子。他邋遢地蓄起鬍子,从早到晚沉浸于酒国之中,西装皱巴巴的,眼睛下方浮现浓厚的黑眼圈。虽然面露死相,但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在夜晚的东京中毫不稀奇,所以并不起眼。
然而,来到日本的第七年时,尼可拉斯刑警首度得到了转机。
尼可拉斯刑警喝遍了东京大大小小的酒吧,然而这天夜里,他在足立区北千住的小巷中找到了一间陌生的地下室酒吧。走下短短的阶梯后,只见尽头处的门上挂着一周前没有的CLOSED挂牌。这间酒吧的外观上并未写着店名,由于没有窗户也无法窥看店内状况。尼可拉斯刑警虽然已经烂醉如泥,还是闻到了关闭的门后有着些许酒精气味。由于他喝得酩酊大醉,因此无视挂牌,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店内。
店内瀰漫着全新木头的气味及丰富的酒香。尼可拉斯刑警混浊的视线,首先迅速地扫视了陈列于吧台后方架上的酒瓶酒标。应有尽有的酒标中,包含了不应出现于崭新开张的店铺、连高档餐厅也极少见的高昂珍品,令他在惊讶之余满心期待。
尼可拉斯刑警鑒定完酒标后,随即坐到吧台座位上,审视店内环境。吧台共有五张椅子,店内另外有两组餐桌座位。摆放于吧台边的怀旧唱片机,正播放着充满情调的爵士乐,酝酿出沉稳安逸的气氛。店里没有客人,唯有吧台内站着一名似乎是店主的男子。
老闆整齐地穿着上浆的硬挺衬衫与黑色背心,将头髮往后梳,是一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这种彷彿「年轻人尝试模仿酒吧老闆」、缺乏威严的印象,拜冷若冰霜的态度所赐,并非全然不适合,只是有种被衣服穿的感觉。老闆擦拭着酒杯,并未望向尼可拉斯刑警。他没有赶走无视歇业挂牌还上门的客人,但也没有表示欢迎的意思。
「琴蕾。」
尼可拉斯刑警掏出香烟,边点火边这么说道。老闆闻言,维持着面不改色的臭脸瞥了客人一眼,放下擦拭中的酒杯,拿出烟灰缸,开始準备调酒。
琴蕾是在蒸馏酒•琴酒中加入莱姆汁,并以雪克杯混合调製而成的鸡尾酒,是大部分酒吧都会提供的标準商品。
虽然尼可拉斯刑警未看酒单就点酒(话虽如此,现场本就没有酒单),但老闆并未感到为难,立刻默默地开始调製。琴蕾的作法变化多端,可混入利口酒、砂糖或糖浆,但从老闆所準备的材料来看,似乎是初学者也能调製、毫无变化的普通琴蕾。
尼可拉斯刑警对这点毫无怨言,但脑中莫名地察觉事有蹊跷。他观察老闆几秒钟后,发现了这股异样感的来源。
老闆明明只是看着自己的手边,却有种难以言喻、边看小抄边做的笨拙感。这与边回想边调製的感觉有些不同。尼可拉斯刑警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当他喝了一口老闆默默送上的琴蕾后,涌上的醉意便使得大脑忘却了这个疑问。
尼可拉斯刑警重重地放下喝完的鸡尾酒杯,再度感到有些不对劲。他这次点了一杯较为罕见的鸡尾酒,并以被酒精麻痺的头脑开始思考。他配合着爵士乐的节奏,粗鲁地以鸡尾酒杯的边缘在吧台上打着拍子时,忽然察觉到突兀感的源头。
音色不同,这并非敲打木製吧台时会发出的声音。他再度敲打了吧台几下后,得知吧台内部似乎以铁板或其他东西进行过补强。
电影中经常出现在吧台后方躲过枪林弹雨的画面,但现实中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因为子弹轻易就能贯穿吧台。然而,让吧台得以防弹就如同让酒瓶能防弹一样,毫无意义。毕竟这得耗费不少成本,何况一般而言,酒吧并没有成为枪战现场的机会。若是石制吧台的话,就某种程度而言确实具有防弹性,但刻意于木製吧台内侧贴上铁板,可说是毫无意义。
尼可拉斯刑警暗自不解地思考,心想「不可能是基于青春期少年的痴心妄想,而为酒吧枪战做足準备吧?」。然而,当他再度喝下一口老闆默默送上的鸡尾酒后,涌上的醉意又使得大脑忘却了心中的疑问。
老闆偶尔会更换唱片,随着曲调不同,店内气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这老闆虽然态度冷淡,完全不像在做招呼客人的工作,却不会令人感到不悦,反而觉得舒适惬意。店里的某个东西,抑或整体的气氛,深深触动着尼可拉斯刑警心底深处几乎遗忘的某种情感。
尼可拉斯刑警感到心情愉悦,于是半开玩笑地一口气点了五杯鸡尾酒。老闆随即走到内场,不久后就端着放了五杯鸡尾酒的银色托盘迴来了。
这出乎预料的速度令尼可拉斯刑警莫名地爆笑出声、拍手叫好。这速度好比多了几只手同时调製般。醉醺醺的脑中依然冷静的部分,制止了他天马行空的幻想。他的脑内回蕩着低语,展开一场议论。「店内或许还有其他店员」、「不对,除了老闆以外,感觉没其他人了」。然而,当他连续喝了五杯鸡尾酒后,议论便中止了。涌上的醉意使得大脑再度忘却了疑问。
在那之后,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时,一股芳醇的香气传来。他因严重头痛而面容扭曲,慢吞吞地抬起头来。被他当作枕头的手臂因麻痺而失去知觉,还有口水的痕迹残留。压在手臂下方、满是涂鸦与皱褶的收据上,也残留着口水的痕迹。他一看手錶,发现时间何止清晨,都已经接近中午了。
「Oh,my……!」
尼可拉斯刑警手忙脚乱地试图站起身,却踉踉跄跄地绊倒,不禁咒骂了一声。又闯祸了。他虽然是在酒吧醉到不省人事并待到天亮的专家,却许久不曾如此了。这次没被丢出店外算是走运。前一晚的记忆全都烟消云散,他却依稀记得度过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
他以视线寻找厕所,试图前去减缓胃中的不适感时,老闆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他道谢后将之一饮而尽。这杯咖啡与类似泥浆的即溶咖啡完全不同,芳醇的香气与滋味在口腔扩散开来,滋润了五脏六腑。这应该用了十分优质的咖啡豆,香气、味道、热度与咖啡因,令他的身体振奋了起来。
「不,我要走了。谢谢你让我在这里待上一晚。」
尼可拉斯刑警制止了打算沖泡第二杯咖啡的老闆,表达谢意后拿出万圆钞票。从他手边的收据看来,他应该已经付过帐了,这笔费用算是作为打扰人家的补偿,以及住宿与咖啡的费用。若是熟客倒也罢了,但在初次造访的店里丑态百出,着实令人尴尬。
「…………」
「啊,不用找钱了,这是小费。」
见老闆不发一语地打开收银机,打算找钱给他后,尼可拉斯刑警这么说道。老闆显得有些为难,思考片刻后放回找零,摸索了一下裤子口袋,将一颗糖果塞进尼可拉斯刑警的手中。
尼可拉斯刑警望着手中似乎是给小孩吃、使用便宜包装的草莓糖,愣了半晌后不禁莞尔一笑。许多日本人在得到小费时,会极力婉拒到失礼的程度,还会强行递出找零。在这一点上,这名老闆的应对相当出色,令他心想「下次再来光顾这家店吧」。
尼可拉斯刑警从地下室酒吧回到阳光之下,受都会的喧扰所包围。一如往常的一天又开始了,但口中糖果的甜蜜滋味,令他久违地打算稍微认真工作。
在那之后,尼可拉斯刑警成为了这间地下室酒吧的常客,每两、三天就会来一次。地下室酒吧总是挂着CLOSED的挂牌,不过他很快就理解这是一项隐晦的规则。假如大门深锁便是真的歇业;若没上锁的话就是在营业中。
店内大多处于由尼可拉斯刑警包场的状态,但偶尔也会出现其他客人。虽然来客几乎都是与他当初一样喝到烂醉而误闯的人,但其中有一名似乎是熟客的美女。她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美貌,而且总是身穿令人难以置信的服装。
尼可拉斯刑警频繁光顾两个月后,某次因忘记带打火机而向店家借用时,看到打火机上写着住址与地名,这才知道这间地下室酒吧的店名是「天岩户」。他早已走访日本全国,喝遍上百间酒吧,但这么频繁地光顾同一家店还是头一遭。不仅如此,在酒吧中喝到烂醉却没造成什么悲剧或失误,也是头一遭。
尼可拉斯刑警重新开始缴交已经偷懒好几年没交的CIA报告书,并相当珍惜天岩户这个地方。在这里他可以忘记工作上的事情、放心地喝酒,此处是他的心灵绿洲。
他透过社群媒体收集日本全国的超自然情报,并精力充沛地走访东京各地。毕竟这里拥有大量流动人口,想必最容易遇到超能力者。
某天,尼可拉斯刑警在小巷里发现一滩奇妙的水。
这条昏暗小巷位于废弃工厂的后方,平时人迹罕至,夹在鏽蚀的铁丝网与水泥围墙之间。昨天与前天都没下雨,附近也没有天沟或水龙头。路上无遭人丢弃的宝特瓶,更没有需要浇水的观叶植物或行道树。以2公升宝特瓶换算的话,水洼的水量相当大,等同好几瓶。这虽然只是普通的水洼,却无法想像其成因。有一个「普通的水洼」,这项事实本身就透露着怪异。
尼可拉斯刑警趴到地上,近距离观察着水洼。水无臭且常温,但中央散布着碎裂的脆弱石头碎片。铁丝网与墙上,则遗留着烧焦痕迹与类似灭火器溶液的残留物。以手指刮过墙面后,乾燥而固化的溶液便一块一块剥落,然而溶液并未彻底乾燥。尼可拉斯刑警曾多次进入火灾现场,他推断出该处起火併灭火的时间,应该发生于二十四小时之前。
当他收集完残留于现场的线索后便站了起来,用手托着下巴思考。
废弃工厂后方不自然的过大水洼,以及用火焚烧后又刻意以灭火器灭火的痕迹。这些融入日常生活中的微弱突兀感,所指出的东西就是────
────烟火。
一提到日本的夏天,就会令人想到烟火。毫无人烟的废弃工厂后方,最适合半夜三更来偷偷放烟火了。应该有某人来这里放烟火,并为了灭火而带了水与灭火器。尼可拉斯刑警感到释怀,无奈地摇着头离开了现场。
这天也并未找到超能力者,甚至无法掌握其蹤迹。
另一天,尼可拉斯刑警为了调查「山谷川风力发电厂」的奇妙流言,前往了现场。据说原本因发电量不振而陷入经营困境的发电厂,突然间起死回生了。现场工作人员在社群媒体上留言,「只是装上箱子,叶片就开始以完美理想值用力迴转,这已经算是历史遗物了吧」。附带一提,这条留言立即被删除,该名工作人员似乎也遭到开除了。
尼可拉斯刑警由于具备CIA所给予的「追捕国际通缉要犯的刑警」头衔,可以凭藉着「通缉要犯可能已经潜入其中,正在进行破坏」的名义,正大光明地进入山谷川发电厂。
「希望能等到逼不得已时再疏散工作人员。」
山谷川发电厂的董事长五十岚,带领着尼可拉斯刑警走在设施走廊上,这么低声说。尼可拉斯刑警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是啦,毕竟一旦暂时停止运转,到成功重新启动得耗费许多时间。发电量下降将导致业绩下滑,业绩下滑就必须减薪,所以这是为了工作人员啊。当然,人命是最优先的啦。」
董事长连忙自圆其说起来。尼可拉斯刑警在心中暗自鄙夷,表面上堆起笑脸回应:
「我明白。遭人装上爆裂物的可能性很低,我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毕竟打草惊蛇让对方跑掉,也并非我所愿。」
在五十岚董事长的引导下,尼可拉斯刑警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走遍了整座设施,同时以假造的爆裂物侦测器检查可疑之处。当然,并未找到任何爆裂物。
两人绕完一圈回到接待室后,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喝红茶休息。这段期间,董事长看着侦测器的眼神就像是看到爆裂物般,唯恐它发出警示音而显得举止诡异,不过最后并没有发生任何状况,他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话说回来──」
尼可拉斯刑警放下茶杯,切入主题。
「据说贵公司最近在风力发电机的叶片上装了新的零件。虽说设施内并无查出有爆裂物,但考虑到通缉犯的目击情报和过去的手法,最为可疑的就是那个部分了。不好意思麻烦您,就算只有一台也行,可否暂停下来让我检查呢?」
「恕我拒绝。」
五十岚董事长的回答相当迅速,宛如早有提防并事前準备好说词般。尼可拉斯刑警察觉到对方有事相瞒,刻意摆出严肃的表情。
「您不是说人命优先吗?」
这句拐弯抹角的谴责令五十岚董事长心生畏怯,但他立即反驳:
「我刚才也提过了,一旦暂停运转,就需要花许多时间再度启动,这会造成敝公司莫大的损失。还有一点,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但那是敝公司的商业机密。就算是为了协助调查犯罪,我们也无法轻易让您检查。况且我们已彻底掌握其内部构造,并没有可疑之处。没错,是彻底掌握。所以不需要进一步调查了,还请回吧。」
五十岚董事长看似动怒地站起身,用手示意出口。
他明显隐瞒着什么。即便不是CIA调查员,也能看得出来他很可疑。
儘管如此……五十岚董事长的态度就如同创投企业的董事长,紧紧抱着天降奇蹟般的崭新技术,不愿放手。
尼可拉斯刑警曾于母国的大都市──创投企业的圣地•硅谷中,见过好几名这样的人。得以拯救公司命脉的技术革新虽然稀奇,但并不奇特。况且,隐瞒独家技术乃天经地义的事情。据调查发电机的发电量来看,儘管效率提高,却没什么不自然之处。
尼可拉斯刑警的工作是寻找超能力者,而非当商业间谍。釐清山谷川风力发电场所获得的新技术,并非他的专业。工作人员名单中,没有在发电量增加时期前后进公司的可疑新进人员,他也并未找到引人疑窦的东西。若说有什么不安定的事,就只有他稍微探听到的风声,说是「为了改善劳动体制,要进行抗议」。
尼可拉斯刑警沮丧地垮下肩膀,并在董事长的催促下离开了接待室。
今天也没有找到超能力者,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虽然早已明白,但无论自己多么认真追查案件、累积多少数量、耗费多少时日,都无法找到超能力者,还是令人疲累。夏日已尽、秋天过去、冬季降临,唯有季节不断递嬗,他的调查依然毫无进展。
人类的心理与疲劳有着密切的关连,比起朝着10公里远的目标奔跑,在不清楚目标下跑了10公里后又被拦下,反而更加令人疲倦。这是因为看不见终点,会对身心带来沉重的负担。
基于这点,寻找超能力者可说是一份最差的工作了。这是一份看不见终点的工作,令人不禁心想与神握手的难度或许还比较低。尼可拉斯刑警的精神已经挫败了,他明白这世上并无超能力者。不可能存在的,这残酷的世界毫无救赎、极为现实,并不存在对抗邪恶的飞天英雄。
然而,这趟寻找不存在对象的苦行,却不可思议地并未像过去那么艰辛,不如说是前所未有地顺利。
他每两、三天便会到天岩户纵酒一番,却从未发生因酒醉而导致调查失败的状况!这是尼可拉斯本身最为惊讶的事了。
过去,他总会在掌握住某个强而有力的线索后,却因为酒醉而导致徒劳无功。但是,他如今竟然毫无这样的迹象。
虽说他并未掌握到像过去那样的关键线索,但世上本就不存在超能力者的线索,所以这也不奇怪。
但是不管怎样,尼可拉斯刑警在这大约七个月的期间,确实顺利地工作、大量地饮酒,并未犯下任何失误。这可说是他已经克服酒品不佳的问题了吧?
日本有句谚语:「择日不如撞日」。于是尼可拉斯刑警久违地前往稍微高级的其他酒吧喝酒,而非天岩户。
隔天一早,他于冬季寒空下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靠着电线杆、抱着酒瓶。当他看到身上的存摺余额仅剩一百圆时,不禁翻起白眼。
他酒品不佳的问题完全没有改善,唯有天岩户是特别的。只有待在天岩户喝酒时,他才能抑制自己的烂酒品。
天岩户──对尼可拉斯刑警而言,只有那里是独一无二的。他几经寻觅,终于抵达那座乐园。即使那是一间对寻找超能力者毫无帮助的酒吧,但对他而言,却是一处无可取代的乌托邦。天岩户的老闆及瀰漫于店内、难以言喻的特殊气氛,深深牵动着他的心弦。
尼可拉斯刑警吸着鼻水,站了起来。他边忍着头痛与呕吐感,边踉跄地前往天岩户。他忽然强烈地想喝老闆沖泡的热咖啡。并非以CIA亚洲支部日本地区特殊情报调查员尼可拉斯•史特龙的身分,也并非以追蹤国际通缉要犯的尼可拉斯刑警的身分,而是作为一个追求梦幻泡影、最后却抛家弃女而落魄潦倒的愚蠢男人上门,希望老闆听自己发发牢骚罢了。
途中,他绕去便利商店的厕所不断呕吐,经过窄小捷径时,踩到散布于冻结地面上的小石头而摔交,几经波折后终于抵达了天岩户。由于钱包空空如也,尼可拉斯刑警接受了老闆的好意,免费享用了三明治与咖啡。至发薪日前,他都靠着老闆送的自製腌菜与麵包撑过去。
有道是「苦尽甘来」、「拨云见日」,形容悲剧总有一天会结束。
尼可拉斯刑警原本并不相信这些。这就如同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抵达宇宙边缘般,人生中也存在着消磨一生都无法结束、不可理喻的悲剧。
成功人士总是说着「要正向、积极进取,世界就会有所转变」。